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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异能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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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灯过后手上那真实又温柔的触感莫名想让人抓得更紧,他后仰着看着天,感受着急剧降落的失重,天是灰的,死前最后一秒并没有看见所谓的蓝天。
转瞬即逝的最后时刻被一生拖得很长,但随即,剧痛感并没有传来,死亡也没有降临,身体坠入了柔软里获得了缓冲。
只是钱清让感觉,眼前的景色被密密麻麻的黑点逐渐笼罩着。
“小子,你还好吧!小子……”
“清让!……”
后面发生了什么,钱清让也一无所知了。
他好似做了很长很温暖的梦,梦里有人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好似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美好的梦,睡过这样安稳的一个觉了。
…………
叫醒他的是从窗帘缝隙中偷溜进来的一缕阳光,他刚好洒在钱清让的眼帘上。
素色的床铺很软很干净,透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房间内的陈设尽收眼底,东西少得可怜,显得整个房间还算宽敞。
很显然这里不是医院,也算是意料之外了。
“醒了,热水给你放床头了,衣服也在床头柜上,浴室热水也冲好了,记得去洗。有什么需要叫我。”说这话的人语很快,说罢就转身离去。
“站住。”钱清让歪头问到,“你躲什么?”
虽然离睁眼到清醒还不到一分钟,但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己没有死,甚至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纪权似乎早已料到了一切,在冲进教学楼之前,他已经打电话给了救援人员,后面用对话拖延钱清让的跳楼时间,又在安全气垫安置好时,带着钱清让纵身一跃。
“我没躲啊,我要去给你准备午餐了,你睡了一天了,肯定饿了吧,我去去就……”钱清让的语气不带起伏,声调如以前一样温柔,却让纪权听着犯怵。
“纪权,”钱清让打断道,“我有好多话想问你,这么久没见,我也想和你聊一聊。”
救命……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别看纪权表面还勉强维持着镇定,心里世界早已天崩地裂。
距离他本人进入自己的梦境已经过了整整18个小时了,编号1030非常争气的一刻不停的在他脑内传输数据,3小时内就全传入他脑子里了,剩下15小时再干嘛呢?
当事人表示,懊悔啊,真就非常懊悔啊。恨不得一巴掌打醒梦中的自己。一巴掌不够,那就再来个降龙十八掌。
钱清让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纪权一刻未眠,将他配合救援带进最近一家医院检查,在得知只是昏迷,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并在医院说可以选择住院观察之后,毅然决然的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因为记忆中有人对他说,这辈子最不想踏入的两个地方,异能控制局和医院。
带回家后的又一难题,到底给不给他换衣服……
不换,躺着不舒服吧……换?醒来会不会说我吃他豆腐啊。
不是……都是男的,我怕什么?
最后只换了一件上衣。
现在,这个男人穿着自己明显宽大很多的上衣,从他的床上坐起身来,还不让他走。
纪权一言不发的在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顺便提一下,这把椅子被捂了一整夜,还没凉呢。
面前的人正在摆弄自己的缎面手套,然后重新戴了起来。
“在天台那会儿,你的突然出现,你的那番话,我恍惚间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钱清让的声音清透的如同清晨凝成的露水,“现在看到你这幅连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的样子,又感觉你一点没变。”
“我有变!我不会再……混蛋……了。”纪权闻言抬头看他,在撞见他眼神的那一刻,又低下头去。
纪权食指抬了抬,指着钱清让的脸和脖子处,“这些伤……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被打的呗。”钱清让摊摊手,语气轻飘飘,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脖子那道伤疤……”纪权再次抬头。
“别人拿刀架着我,我自己凑上去的,我刚凑上去他们就把刀收回了。”钱清让回答得自然,就好似跟朋友在谈论今晚要宰只鸡吃一样平常。
纪权看向他灰绿色的眼眸,静默良久。
钱清让从看着纪权的脸,慢慢地转向窗外,望着从窗帘中透进的那一缕光。
纪权似乎明白了他想看什么,走到窗边,把帘子敞开了。
但没什么好看的,住宅在郊区,窗外是颗常青树,偶尔停个几只鸟,现在这个时间点,艳阳高照,突然的强光让钱清让眯了眯眼。
纪权就这样站在窗边,逆着光,“为什么这次做这种选择。”为什么这次选择自杀,明明这么多破事儿都扛过来了。
后面这句,纪权没讲出来,但钱清让听懂了。
空气又凝固了一瞬。“我妈…不在了。”
“……抱歉。”
“没事。”
“阿姨他是怎么……”
“病了,救不活。”
“哦……”
“‘你永远在我身后,永远在乎我’,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谁都承诺不了永远不是吗?更何况是你。”钱清让道。
纪权突然觉得,怎样的人用怎样的刀。温柔的人,用的刀都是温柔刀。
………………
钱清让吃完午饭后洗了澡,穿上了纪权给他准备的衣服,看来是现买的,尺码刚刚合适,不比纪权的衣服大了一大截。
从浴室里出来,发现纪权竟然在客厅……照镜子。
进入梦境后,纪权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真容。十七八岁的少年,面上还带着青涩。比起进入梦境前年近三十的自己,少了一分成熟,多了一分帅气,生人勿近的气质也淡了很多。
生人勿近?高岭之花?这些本来就是纪权为了逃避社交,装出来的人设。现在在自己的梦境里,面对这个人,还需要装什么?
这时,敲门声突兀的响起,“你好,督察院的。”
几个穿着笔挺督察官制服的人先后走了进来。“纪先生你好,很感谢你配合我们工作,钱先生应该醒了吧。”
钱清让从房间走了出来,“你们好。”
“你还好吧,坐坐坐,身体还没恢复,坐下聊坐下聊。”督察院派来的这三位都是女警,面相也十分有亲和力。
她们开始对钱清让展开规定中的一系列思想教育讲话,说了很久主题只有一个,珍惜生命。在看到钱清让目前跟普通人一样正常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在做完思想教育后,三位女警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领头那人说道:“纪权先生,借一步到外面说话。”
“你们要说话是吗?”钱清让开口并起身准备朝外走,“我出去吧,正好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完。”
“去哪?我送你!”纪权突然站起来,吓了三名女警一跳。
“不用跟着我,放心,我现在没有轻生的情绪。”说罢便带上门走了。
后面传来声响——“你就让一个身体还没恢复的人走了?你这男朋友怎么当的。”
男生似乎是哑口无言了一会,然后大声反驳道:“不是你什么眼神啊?!什么男朋友,不要瞎说好不好!八字还没一撇呢……”
钱清让瞬间栽了个跟头。
什么叫做八字还没一撇……他还想有八字?
钱清让把脑中乱七八糟的事给甩了出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虽然母亲已经安葬完了,但她的遗物还在家中,钱清让想收拾出来。
计划中的自杀并没有实现,在纪权带着他一跃而下的时候,他后悔了,悔得很彻底。这一跳让钱清让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他母亲把他在留这世上,肯定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帮母亲料理好这个小家。这次没有死成,不对,应该说是这次体验了一次‘死’的感觉,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有这想法了。
钱清让的家不在郊区,他走了会儿拐进了一条小道,然后跑了起来,掐点赶上了这边一小时只有一辆的公交车。
钱清让刚上车没一会,公交内路人谈话的声音就不绝于耳。
“妈妈,那个哥哥头发怎么是金色的,他的眼睛还是绿色的,好可怕……唔”是一个稚嫩的童声。
“嘘!!不要指着人家,小心人家把你抓了吃掉。你要是不听话,他们就会吃了你哦。”一个压低地女声。
“竟然有异能者…看这发色,也不是什么好异能,真晦气。”
…………
换做是旁人,有些人声音很低,加上公交车内嘈杂,是听不见这些恶意的。
但是钱清让可以,异能者的感官会超出普通人两倍左右。
钱清让却充耳不闻,或者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口头话语,他早已习以为常。他转眼看向窗外那些倒退的树影和地面上斑驳的光影,一直到站点。
“各位乘客,百里塘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注意,从后门下车……”
百里塘其实还是挺热闹的一个村落,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又因为村子不大,大家交往的其乐融融,平时见面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有时街坊邻居互相串门做客。
“呦!这不是清让嘛?从学校回来啦?这不才周三吗?放假了?”这人显然没听说钱家的白事。
钱清让看了他一眼,“嗯。”
“嗨呀,你别说了。”旁边一个老太太拍打那人的胳膊肘,转头跟钱清让说,“奶奶家刚买了一箱苹果,奶奶自己吃不太动,尝了一块觉得非常甜,奶奶给你拿几个送你家去嗷。”
“谢谢奶奶,不用麻烦了。”钱清让长相柔和,笑起来眸光潋滟。
钱清让走后,两三个人感叹道,多好一孩子啊,也不惹事,命怎么那么苦啊……
………………
母亲的遗物不算多,将她住在这的整整二十余年压缩成了三个不算重的纸箱。
正在钱清让凝神望着这三个纸箱时,门被毫无征兆的推开了,带着红蕴的夕阳就这样倾泻进来,倒映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清让!”纪权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撑在膝盖上,在门口大喘着粗气。
“你怎么来了……怎么跟犁了二里地似的,这么急……”钱清让话还没说完,纪权一个箭步来到了他面前,纪权弯下腰,将他略显单薄的臂膀拥入怀中。
好暖和……暖流透过衣物,暖进了钱清让的心里。
心里暖暖的,脸暖暖的,就是鼻尖发酸,不知怎么了。
“清让,我不会安慰人,但是你尽情哭出来吧,眼泪鼻涕抹我衣服上,不贵,没事儿。”纪权语气十分诚恳,手在那单薄的背上一下下的拍着。
“…………你是傻子吧。”
纪权的肩膀很快变得温润潮湿,怀里的人颤抖的很明显,呼吸也很重,但就是听不见呜咽。
忙前忙后这么久,终于顾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