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等待一个老哔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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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编剧是暂时参与不了拍摄了，聂怀真不能一直陪着他耗，剧组还是照常拍摄。
宁初没有什么家人能来照顾他，他自己也并不想让父母来。
聂怀真说要请人来照顾他几天，他也不同意。
聂怀真简直气得要死：“好，就算一日三餐我给你送来，别的不说，不请人，你就跟瞎子似的，怎么上厕所？”
宁初微阖着眼眸，他本身不常出来走动，皮肤很白，现在的病气又给他多添了几分脆弱感，苍白漂亮得像个木偶娃娃。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可他不会像娃娃一样任人摆布。
“没关系，你们饭点来看我就行了，厕所我可以不上。”
聂怀真拿他没办法。
“还有，这件事剧组的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巩小姐。”
“……”聂怀真懒得理他，但是转头对上他那双执拗认真的黑眼睛，聂怀真又不得不心软，“知道了。”
宁初是个狠人，说了憋着就憋着，实在憋不住……
就自己摸黑过去。
有一次，他找不到鞋，就这样赤着脚过去，被巡班护士逮了个正着。
护士小姐年轻又漂亮，打点滴时一针见血，骂人也很一针见血：“你是赤脚大仙吗？二十多岁的人怎么比五六十的老头还犟脾气！给我回去躺床上捂着！”
他的病不能受凉，自己却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赵孤招想来看他，奈何是主演，实在走不开，便拜托边城或红袖给他带东西。
边城一般是没什么事的，被护士打小报告后他便日日来陪着宁初，削个苹果剥个香蕉，两人说话也不算多，但性格相合，安安静静坐着就很舒服。
即使是温柔体贴的边城来陪着，宁初的自闭状态也没有好多少。他依旧不想说话，每天沉默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好像入了定。
“他睡着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喊冷。”边城私下里跟聂怀真敞开说，“这样不行，他经历过什么？心结怎么会这么严重？”
聂导心事重重地抽了口烟，最终答非所问：“担待着点吧，他太可怜了。”
边城知道他不该再问下去了。望着宁初穿着病服，孤零零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里，他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
卫生间没有摄像头，他们仍然不知道那天赵孤招跟宁初说了什么，竟然会让宁初这么难过。
在这之前，一切都应该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或许，这就是属于天才的敏感与脆弱吧。
边城忧心忡忡地说：“虽然他说他的眼睛渐渐能够看到光亮和物体的影子了，但是我总觉得，他并没有摆脱那日坐在地上的冰冷。”
不是只有边城这么觉得，聂怀真何尝看不出来？后者只是在浓重的烟雾中摇头。
“他太孤单了，我们多陪陪他也是好的。”
边城回到病床前，宁初的电话响了，边城把电话递给宁初，知道他自己能接。
对一个病人，尤其自尊心极重的病人，就不能夺走他们力所能及的机会。
他们是来帮人家的，不是来轻视人家的。
“……嗯，好。”
宁初挂断电话，神色如常。
“怎么了？”边城问道。
刚刚拿手机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来电显示的是“锦上编辑”。
“被拒了。”宁初言简意赅。
边城蓦地一怔，“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让我改一下。”
编辑拒绝一本书有很多种情况，边城突然想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
他们一直觉得宁初是因为某些情节擦边了，所以才一直不过。但是，出版社愿意出版的一定是能进入市场、带来一笔不菲收入的作品，他还未曾见过宁初用文字讲故事的功底如何。
“我能看看你的作品吗？”
宁初无可无不可，把手机给他。
……
良久，边城抬起头来，表情是与宁初如出一辙的生无可恋。
“我好像看了一篇二十万字的作文。”
说到作品，宁初似乎更在意一些，他停顿片刻，慢慢反应过来，轻声道：“写得很像作文吗？”
边城点点头，“对小说而言，有些用力过猛了。”
宁初透出迷茫的神色：“说明白就可以了吧？我的行文并不存在逻辑错误，甚至有些地方，我自认为文笔还是很感人的。”
“可是如果是小说的话，讲故事的语气更重要一些呀。”边城声音更和缓地说，“你能用温和的语气，跟读者娓娓道来一个故事吗？”
“温和的语气？娓娓道来？”宁初神色愈加困惑。
边城指着书中一个段落：“你看，你这段，‘他明显不是这么想的，首先，……；其次，……；所以，……；当然，按照……来看，这实在是……’，亲爱的，有些教科书都不这么写了，读者是来看故事的，不是来看逻辑学入门的。”
宁初读了一遍，自己也：“……”
宁初：“可是我觉得这里的解释很必要啊，因为xxxx，后面还有xxxxx，xxxx是先行条件，为了与之后的xxxx联系起来所以xxxx……”
边城听得感觉眼前有星星在向他招手。
“Stop！”
宁初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小宁，回想一下你写的剧本，你要像写剧本画面那样去展示，而非给读者灌输你的观念。要允许读者有自己的想象，让他们获得乐趣，而不是学习你的思维方式。”
边城喝了口可乐压压惊，接着说道，“‘事实上’，一旦开始说这三个字，就会有人觉得很痛苦，逻辑连词往往和大段的解释联络在一起，但你无需解释给读者。作者爱其角色，所要做的事仅仅是，把他拉过来，拽到读者面前，让他们面对面交流。”
宁初好像明了几分：“像电影那样去展现，而不要像教科书下定义那样去解释？”
“对的，亲爱的。还有，如果你真的要解释，那么你要用委婉含蓄的方式，与情节融为一体。”
“比如，我们这样吗？”
“……哈哈。”
“你不是荒诞派吗？荒诞派也只是描述内容吗？”
边城想了想，说：“你知道《等待戈多》这部作品吧？它也是荒诞派，但是它并不会在叙述上做太复杂的东西。你看，两个老流浪汉在那里掰扯一通人听不懂的话，没事找事，吵架，上吊，啃胡萝卜，这些都是在描述。”
“而戏剧电影之所以让人身临其境，就是因为它们总在描述当下。”
“戈多代表着什么，贝克特本人也不知道，他说他要是知道就在剧里说出来了。”
边城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蛮有趣，脸上微微有些笑意，继续道：“其实，对于荒诞派来说，创作是很随意的东西，灵感说不定哪天会登门造访，而在此期间，是各种闲得无聊的比划，我甚至有一个朋友在等待剧本灵感的过程中，去写了三个月的网络小说，卡在暑假学生党多，还小火了一阵，赚了一笔外快。”
宁初陷入沉思。
边城出去接了杯热水，回来看见他还在苦思冥想，不由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思考者？”边城问。
“我在等待戈多。”宁初答。
边城会心一笑，俯下身，从病床前的柜子里拿出一包零食。
零食袋是聂导亲自采购的慰问品，里面一堆吃的喝的。有薯片，虾条，还有可乐，都是膨化食品。
边城随手拆开一袋悦事，自己吃了一片，送到宁初跟前：“来，尝尝。”
宁初面无表情：“我以为您不吃垃圾食品。”
边城笑了：“有时候吃点垃圾食品才能保持心情愉悦嘛～来，稍微吃点，没事的，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了，让你现在开心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宁初木着脸接了，啃的咔嚓咔嚓响。
两人就边吃边唠嗑起来。
金灿灿的油炸食品和咸辣可口的味道，很容易激起人的食欲，边城破天荒地打开一听可乐，给宁初拿了一小盒旺崽牛奶。
宁初视线平移过去，看了他一眼，但是什么都没说，低头拆开吸管，喝了一口，甜得想死。
边城看他边皱眉边把一盒牛奶飞快喝完了，感觉很乖，心情愈发愉悦起来：“我的同行很多在写故事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样的思想主题。他们写得多了，看得多了，逐渐就会感觉无趣，感觉已经没有新鲜的事情可以写。差不多到这里就会形成一个创作瓶颈——丧失表达欲。”
宁初虚心求问：“那各位前辈是怎么办的呢？”
“一般有两类，有的休息放松，感到虚无；有的主动寻刺激，拥抱虚无。”
宁初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原来创作对大家而言是这么虚无的一件事？”
“不，创作是有意思的，虚无的是沉浸式的丧失感。”边城开了个玩笑，随即正色道，“人生来迷茫，生来空虚，这是基本事实，所以我们也可以说，这是人生的某种必然。很多名人啊，大科学家啊，最终都会走向神学，这说不上什么可笑，只是到了一个阶段。”
宁初嗑薯片的动作顿了顿，若有所思：“‘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
边城点点头，开玩笑似的说：“你已经掌握荒诞派的核心了。”
宁初道：“那我也去荒诞一下试试？”
“我很欢迎你来。”边城笑着，“写文就是这样的，文字是清冷美人，你描写得越随意，越漫不经心，笔触就越朦胧，越显得动人。”
宁初说：“听起来有点钓系。”
边城含着笑意注视他，没有说话。
宁初心虚：“怎么了嘛？”
“你也很钓系。”
宁初又红了耳根。
边城咳了咳，“我是说，你就算只写自己那种性格，也很萌，也可以吸引很多读者。”像猫一样。
当然后半句他没说出来。
“我的人物性格很单一吗？”
“你毕竟是第一人称。”
“……”宁初从善如流，“我的错，我检讨。”
虚心认错，死不悔改，嘻。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等待一个老哔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