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露天电影 ...
-
露天电影的筹备其实不需要太多钱，以至于不需劳烦巩小姐和邹大老板，聂怀真自己就跟朋友借来了放映机。
宁初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不由好奇地拨弄一番：“这是什么型号？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吧。”
聂怀真一边跟其他人摆弄活动幕布，一边解释道：“8.75mm或者16mm的放映机都可以，我们手里这台是16mm。你没见过这东西吧？”
宁初点了点头，看他陷入回忆的眷恋神情，逐渐停止了动作，视线被对方眸子里的光彩吸引。
“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华国电影刚刚起步，有些单位或者大老板就会让放映员把东西带到开阔的地方，给大家免费放电影。”
几个人扯完了幕布，都不约而同凑过来，听聂怀真讲故事。
“在那个年代，放映机？嗬，这可是个新奇家伙。我爷爷和爸爸都是村子里的干部，也就获得了放映机的保存权。一到要放电影的时候，他们就郑重地用村里的广播挨家挨户地告知：‘各位村民请注意！各位村民请注意！今晚放电影！’”
几人听着便笑。
聂怀真说得自己也笑了：“到了晚上，大家早早吃了晚饭，揣一茶缸的瓜子，买一瓶橘子汽水，找个好地方唠家常，等电影开幕……来晚了没位置的人呢，就到那幕布后面去，反着看……”
宁初听着聂怀真讲过去的事情，渐渐入了迷，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他说了句抱歉便匆匆跑到了一旁。
“红袖老师？您有什么事情？”
“什么？您来了Z城？！好的好的，我正现在去接您。”
Z城真是个特别神奇的地方，它好像是人类社会的繁华和大自然接轨的过渡带。
在A市正在流行“尊嘟假嘟”，C市在流行“emo”的当今，Z城的流行仍旧是大街小巷的大排档烧烤摊，一斤二两二锅头，稍微时髦一点橱窗贴着贴纸：“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这里的时间似乎被无形的手停下，岁月极为缓慢地流淌。人们来来往往，期冀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或一份不期而遇的爱情。
红袖似乎也被这里复古的路灯所吸引，在对街看见宁初后挥了挥手，反而更不着急了，悠悠欣赏两边的商店。等宁初慢慢走过来，才说道：“Z城果然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其他城市的招牌都已经是统一的颜色了，只有Z城，还是特色鲜明百花齐放的。”
宁初一手插兜，抬头看了看：“是啊。这里的天似乎也更加辽阔一些。”
两人一前一后随意聊了几句，宁初问道：“所以，您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来到Z城？此时您应该在A市参加《骤雨》的首映才对吧？”
宁初眉头微皱。
A、C、Z三市同时首映的消息已经发出，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倒计时，而其中一队算得上重要的成员竟然玩忽职守，一声不响地跑到了Z城……会有很不好的影响吧？毕竟网络上多的是闲人。
“啊，按照计划应该是这样。不过该怎么说呢？应该是职业病犯了。感觉‘某获奖影片在全国最繁华的A市首映’完全没有‘时隔多年露天电影再次重出江湖’这样的事件更有话题度呢。我想，你们这边应该更有趣，所以就跑过来咯。”
宁初：“……”
可是你已经辞职了呢。
等他带着红袖回去，聂导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场地也布置完了。红袖显然对放映机也很有兴趣，兴致勃勃地问：“你们只布置这一个场地吗？”
“没有，在各个村、镇和学校也有专人去布置，大概地说，整个Z城大概有三十二处地点吧。”
红袖深吸一口气：“真是大手笔。”
宁初默默点头，聂导的人脉真是有点吓人的。可能这个时候，官方一时半会也凑不到这么多台放映机，但聂怀真就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早在他们还没到达Z城的时候就让朋友先过来了，在某些个尸位素餐的家伙到达战场之前就把事办完了。
“不止是我的朋友，还有一些旅行作家，摄影师，路人和本地居民看到了也会上去帮忙。”聂怀真把锅往别人身上一推，深藏功与名，“所以Z城的露天电影啊，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还没等宁初和其他人出声调侃，这时候，有个小年轻激动得脸都红了，哐哐哐跑过来，大声喊道：“聂导！二十三处都布置完毕了！张主任问您需不需要广播！”
宁初挑了挑眉：“看来，大家都很憧憬聂导刚刚所讲的故事。”
红袖好奇地问：“什么故事？”
她的声音却被淹没在欢呼鼓舞着包围聂怀真的年轻人的呼声里。
“去吧！广播！”
“聂导！去吧！”
红袖茫然地站在人群中，看见对面的宁初无奈地笑笑，接着，也向聂怀真大声喊道：“聂导！”
“去追寻过去的记忆吧！”
聂怀真听见了他的声音，向他看了过去，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人群拥护者聂怀真走了，红袖狐疑地站到宁初身边：“你们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宁初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声说道：“那是一堆现在已经不再年轻的年轻人梦想开始的地方，也会成为今后一些优秀的年轻导演梦想开始的地方。”
红袖：“？”
你们这些文艺青年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飘忽？受不了一点。
宁初不再逗她，跟她简述了聂怀真的故事，尽管他自己也没有听全。然后他很不客气地表示，没听全不是他的问题，是你的锅，想听完整的问别人去。
红袖哭笑不得。
两人坐在草场上吹着风，看天边的彩霞烧得热烈。
全镇的广播都开了，那边有人咳了好几声，然后大嗓门说了一句“可以了”，人们都听见了，不约而同停下手里在做的事情，竖起了耳朵。
接着，广播里传出了聂怀真浑厚有力的声音：
“各位居民请注意，今晚有露天电影！各位居民请注意，今晚有露天电影！请前往附近的观看点免费观看！请注意，不要拥挤喧哗，不要乱扔垃圾，有免费汽水和瓜子供应……”
两人对视一秒，宁初首先破功，哈哈大笑起来。红袖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听一贯骂人的人正经说话，还是面对这么多人，正经的广播，太好笑了。
吃了晚饭，红袖跟聂怀真巡视现场去了，宁初素来悠哉惯了，看见一群小孩子呼朋引伴地去附近的放映点，脸上不由也带了点和蔼的笑容。
这时，一个小女孩走过来，细声慢调地说：“大哥哥，你也是来看电影的吗？”
宁初俯下身来，与她平视，语气万分温柔：“是呀，怎么啦？”
“看电影得快点喔。”小女孩板着奶乎乎的小脸，严肃地说，“那边已经好多好多人了，去晚一点就看不到啦！”
“好喔，哥哥知道啦，谢谢你。”
“不客气！”小女孩说完，牵着大人的手走了。那位中年男人抱有歉意地向宁初笑笑，应该是小女孩的父亲。
宁初回以微笑。
临近播放时间，他的心跳也有些迅速起来。
这里有个Z城小学，也是放映点之一。他本来想凑合着进去瞧一瞧，结果走到围栏扫了一眼把他吓得一跳：
从操场草坪到观众席，全是人！
他立刻放弃了凑热闹的念头，并且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隐蔽多年的晕人症又探出了脑袋，宁初一把把那玩意儿摁了下去。
学校保安安排秩序安排得满头大汗，此时见到一个手里什么也没拿的青年，看起来简直在一众叽叽喳喳的小学生和家长里鹤立鸡群，忙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剧组负责人。”宁初看了眼来人，毫无语调地说。
“剧组……？太好了！我们学校里人手不足，请问您能帮忙到高处看一下现场状况吗？”
宁初满脸问号，最后不知怎么答应了下来。
他有些疲惫地坐到一处高楼上。底下一群学生乖巧地搬来小板凳，家长坐凳子上，学生坐草地上，不知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鬼点子。
好好看个电影，跟开家长会一样。
宁初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想，幸好挑了个良辰吉日，晚上雨晴了，要是赶上下雨，那这一堆人真是……
电影开始了，他做了些努力，在发现无论哪个角度都看不清幕布上的东西后又坐了下去。心说，好吧。我写的片子我自己看不到！真是见鬼！
但他们能看到，就很好。
我自己并无所谓，也不在乎。
电影放了几个小时，他就在楼顶看了几个小时的星星。
Z城的星星很多，月光很亮。
有笑声作响，倒也不算寂寞。
兴许是站得高望得远，他不止看见了学校这一处的放映点，还看到了不远的几处比较集中的光亮，虽然很微弱，但看起来星星点点的，很温暖……好吧，他承认，楼顶的风是有点大，他有点冷，于是裹紧了外套。
远处喧嚣热闹，只有他这里安静如鸡。即使某人来回踱着步子，那也是安静如鸡。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微/博，又十分了然地放下了。
一群人的热闹，即使相隔千万里，他也可以被感染到。然后，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到他们这样热烈地欢迎自己的作品在屏幕上的上映，这颗心感到充实的幸福。
“来吧。这是属于我们的狂欢。”他轻轻说道。
***
不负众望地，宁初着了凉，发起了烧。
好在没有感冒，只是脸微微红了些。
红袖抱着手臂，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好了，可以取出来了。”
宁初乖乖地把温度计从腋下拿出来递给她。
“你的表情告诉我情况似乎很不妙。”
红袖眯着眼睛看了看温度计，甩了甩，说道：“你知道自己呼吸带喘吗？给我老老实实躺下吧。”
来帮忙的那个年轻人微微红着脸调笑一句：“宁老师声音很好听，喘的也好听。”
几人：“？？？”
那年轻人咳咳两声，又红着脸跑了。
“宁老师似乎挺受年轻男孩子喜欢的。”红袖面不改色地说。
聂怀真脸色黑了一秒，回头问他：“说真的，有这么多女孩子追你这么久，你就一点也不心动？你该不会真是gay吧？”
宁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滚。”
你也不看看咱们头顶标签是什么，什么爱情？不存在的。不管男的女的人类还是非人类，他都不会动心的！
暂且休整了两天，宁初的烧降下去了，但放映事业还没有结束。为了回应Z城人的期待与热情，放映员决定在这里呆半个月，等Z城所有人都看够《骤雨》为止。
花语涵还在她的办公室写着信。
她的语文课代表抱着作业进来：“老师，作业放在这边喽？”
“好的，谢谢你了。”
“老师您又在写信啊。”
“嗯。”
女生并不凑过来看，习以为常地查看花老师杯子的茶还有没有，热不热。“正好我这个周末要去邮局，您这封信是寄给家人还是寄给朋友呢？需要我帮您跑一趟吗？”
花语涵愣怔一瞬。
要寄吗？
这样会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呢？
虽然网上之前都说，每个老师会到自己选的地区看看，但是她把Z城的照片翻遍了，没有任何人拍到宁老师的身影。不过，据说红袖老师也没有到A市，所以果然是谣言吧。一下：“那就拜托你啦。”
她把地址写到了聚星大剧院，女生拿过来一瞧，霎时“哇”了一声，“原来您跟宁老师是朋友啊！”
花语涵笑容有些落寞：“也许也算不上朋友吧……”
学生没有听见她的低语，拿着信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花语涵还没开始就已经后悔了。但是她身为老师，也没有再好开这个口，让学生就这样把信拿回了家。
她懊悔极了，一心情不好就想去吃点茶点。
Z城有家茶点做得很有名，虽然离学校有点远，但是物美价廉，很值得一尝。
她习以为常地挎着包朝那家店走去，迎面走来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他低头看着手机，神情有些疲惫，周身气质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像是一朵在寒冬绽放的玫瑰，它好像随时都会枯萎，可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他提着甜点袋子，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缓缓抬头看了一眼。
花语涵不由停下了脚步。
刚刚那个人……的气息……
如果熔岩老师也在这里的话，应该就是那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吧。
迎面而来的一种风雪味，惊才艳艳的热烈与腐朽气息。
应该称你为热烈中的凋敝，还是死气沉沉的绽放呢？
***
明日回C市。
边城和红袖老师都爱吃甜点，于是无所事事的宁老师成了跑腿小弟。
“谢谢小宁老师了。”红袖笑着说。
“不客气，给小费就好。”宁初说。
“你小子，陪你下乡来还不算，还要人家倒贴你。”聂怀真骂骂咧咧，但还是掏出一把票子，“拿去花！不够再问爸爸要！”
从哥变成爸爸只是几张钞票的事。
宁初从善如流：“谢谢爸爸！”
“听说xx小学有个女老师很喜欢你的作品，你真不去见见人家？”
“你还提这事？我分分钟跟你翻脸信不信？”
“好好好，不提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