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知几许》木林栖

8、chapter8

　　下午，确诊直肠癌的病人家属被唤到办公室，王杨林语气缓慢的把病人的病情告知家属。

　　一般直肠癌发现就是中晚期，因为早期症状大家并不重视，只以为痔疮引起的不适，比如便血呈现暗红色；排便习惯改变，明显增多；还有食欲不振体重骤减。

　　看似只是简单的生活习惯的改变，其实是身体给人的警示。

　　“直肠恶性肿瘤，淋巴结继发恶性肿瘤，结合报告，pTN分期pT4apN2a，肿瘤已侵透接直肠最外层……”

　　“直肠恶性肿瘤”几个字一说出，家属情绪瞬间崩溃，捂着嘴巴，眼眶发红，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紧跟着，落了下来。

　　江知许感觉有些压抑，她从医两载，也是第一次自己分管的病床发现直肠癌中晚期。看着家属难受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好在这个患者没有远端转移，还是有治疗的希望的。

　　带着难过的心情，江知许下班，步行到停车场去开车。

　　走近，发现自己的车被堵在里面了。

　　她早晨将车停在边角，车尾和驾驶座挨着墙，而此时，不知道是哪个不道德的车主把车停在了她车子的前面。

　　四面遮挡，没有丝毫出去的可能性。
　　疲惫了一天加上情绪低落，现在车子又被堵，江知许心情烦躁。

　　她走过去，看一眼堵在她前面的车子。
　　黑色的路虎，不是本地车牌，是京市的。

　　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车主留下联系方式，江知许有些生气。

　　什么人啊？
　　明知道自己停的车子不正规，连个电话都不留。

　　她也没耽误时间，愤愤地解锁将包放进车里，掏出手机，打114查车主号码。

　　一分钟后，查到车主号码的江知许直接打了过去。

　　对方正在通话中。

　　江知许过了三分钟再次打了过去，电话接通，男人磁性醇厚的声音传来。
　　是那么的熟悉。
　　在今天上午，这个声音还讽刺过她。

　　江知许一愣。
　　这么巧？

　　她再次看向车牌，原来不礼貌男是京市人？

　　江知许报了他的车牌让他尽快下来将他的车子挪走。
　　说话语气不太友好，毕竟现在她已经下班了，面对堵她车的人，即使是病人家属也有生气的权利。

　　男人倒是来的挺快，身影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江知许甚至可以听见男人迈步而来的脚步声。
　　沉而重，稳而缓。

　　男人看见她并没有惊讶，大概也已经在电话里听出了她的声音。

　　傅延川在女人光洁饱满的额头扫过，停留在她气哼哼的表情上，微微扬眉，以往每次见她，都是清淡的表情，连面对他的调侃也是情绪淡淡。
　　原来也会生气。

　　傅延川嘴角扯出一丝浅显的笑意，假意寒暄道：“江医生，好巧。”
　　江知许轻轻撇撇嘴，“当然巧了，傅先生违章停车，竟连个电话也不留。”

　　她平时话不多，正常情况下，她会直接开车走人，并不会吐槽埋怨，不知道今天为什么？
　　可能是心情不好，也可能是其他不知名的原因。

　　闻言，傅延川眉眼动了动，看着江知许因为生气更加圆润的小鹿眼，轻笑道，“那江医生可是冤枉我了。”
　　语气有些不太正经，不似平时的淡漠。

　　中午，傅延川回来，遛了两圈没有找到停车位，于是，停在了江知许车子的前面，下车后，临时找了个纸条写上号码，夹在车子右上角。

　　江知许没有听出来他语气的变化，看向他，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傅延川抬眸看向车顶，轻抬下巴，示意江知许看过去。

　　江知许愣了一瞬，抬头，伸着脖子顺着傅延川下巴指的方向看去。

　　一开始没有看清，微微眯起眼，再次看过去。

　　车子挡风玻璃内侧右上角用遮阳板夹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虽然江知许看不太清，但想也知道应该是电话号码。

　　江知许：“……”
　　只能说自己情绪过于激动，没有仔细找，所以没有看见。

　　知道自己冤枉了人，江知许尴尬地抿了下唇，看看纸条，又看看不远处气定神闲站着的男人。
　　十分无措。

　　男人见她看过来，掀起眼皮跟她对视。
　　姿态有些张杨，眉眼间难掩傲慢。

　　一秒后，江知许怂怂别开眼去，从见到他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极其冷傲和自高。
　　大概是优秀的外表和事业的成功，让他确有骄傲的资本。

　　过了一会儿，江知许找补道：“你放在那么靠上的位置，根本看不到，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诚心的？”

　　这话把男人说笑了，他目光幽深地看她一眼，突然语气闲散地说了一句，“要不是知道，我还以为江医生的职业是裁缝呢！”

　　“……”

　　江知许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男人也没有耐心跟她解释，直接上车将车移开了。

　　她看着路虎车屁股的尾气，张狂地喷出，姿态和他主人一样傲慢，狂狷。

　　半分钟后，江知许也开车离开了，当车子驶出医院，她倏然明白了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裁缝，找补。
　　他在讽刺她爱找补。

　　一向好脾气的江知许此刻也气笑了。
　　这男人。
　　真的是锱铢必较。

　　直到吃完晚饭，江知许才顺过气，把这事放在脑勺后。

　　晚上，洗漱完的江知许发现手机微信有几条未读消息。
　　她点开，最上面聊天框是李阳，江知许点进去，是他点了收款，还回了句“不好意思”。

　　江知许没有回，返回，在删好友与不删好友之间犹豫一秒，没有删，但是把聊天框清除了。

　　又点开好友蒋书漫的聊天框。
　　蒋书漫先是发了一个“在吗”的表情，然后问：【江医生，后天是不是休息？】
　　江知许弯起唇角：【是的。】
　　蒋书漫回得很快，好像一直在微信里等着她回复：【吃饭？看电影？逛街？】
　　还没等江知许回，蒋书漫直接自问自答了：【或者三个都做。】
　　江知许想想，回了句：【听你的。】
　　蒋书漫回了个“OK”的手势，然后两人又聊了几句，最后蒋书漫说：【后天我当司机，去接你。】
　　江知许：【好。】
　　蒋书漫：【后天见。】
　　江知许：【后天见。】

　　跟蒋书漫聊天结束，江知许就睡了。

　　睡梦里，她梦见了一个男人，男人狂妄伟岸，眼睛深邃幽深。
　　江知许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男人轻嘲地问她，是不是看上他了，所以才居心叵测地引起他的注意，短短几天时间往他身上撞了两次。

　　男人说着话，眼神轻蔑地扫过她，好像在说，你太自不量力，居然敢喜欢我。

　　睡梦里的江知许愣在当场，没有碰到过这么自恋的男人，一时间组织不出语言回怼过去。

　　只是看着男人，说不出话。

　　两人对视着。

　　忽然，男人冷笑一声，高傲地说：“不要喜欢我，我有男朋友，你没有希望了。”
　　然后江知许就醒了。

　　睁开眼睛的江知许，眨巴眨巴眼，似不敢相信自己梦见了那个男人，且男人还问她，是不是喜欢他，才居心叵测地引起他的注意。

　　自己竟然没有说话。
　　？？？
　　自己为什么没有说话？
　　为什么没有怼回去？
　　虽然只是个梦，江知许却感觉有些憋屈。

　　缓了好一会儿，江知许才不那么憋闷，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差十分钟七点。
　　江知许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出了卧室。

　　江涛和周秀琴刚做好早饭，见她出来，周秀琴说：“快来吃早饭。”
　　江知许点点头，走过去，拉开江涛对面的椅子坐下，没说话，表情顿顿。

　　周秀琴看她一眼，将粥端到她手边，问道：“没睡好？”
　　江知许点头，“做了一夜梦。”
　　周秀琴又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有啥烦心事？跟妈说说。”
　　江知许不知道怎么说，说自己梦见一个只见过几次面，说话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过来的男人。
　　江知许不想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周女士刚刚也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知许觉得自己之所以梦见傅延川大概是昨天被他给气到了。
　　见周女士还在看着她，江知许笑笑，“妈妈，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琐事。”
　　周秀琴才放心，叮嘱了几句。

　　—

　　周一周三周五大查房。
　　查房换药后，江知许才去VIP病房给陈星泽换药。

　　江知许推开病房门，就看见客厅里，站在窗前打电话的男人，绚烂的阳光将他高大修长的身影笼罩，余下一道暗色的剪影。

　　听见开门声，回头望来。他身上好像染了一层金色的光圈，背着阳光，起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一秒，光线聚焦，江知许却是不敢再看。

　　傅延川见是她，扬一扬眉毛，视线在她眼睛上停顿一秒，目光淡淡。随即便收回视线，转过身去。

　　江知许朝里间走着，背后传来他说话的声音，说的是英文，有些能听懂，有些是专业名词，她没听过。声音比他说中文多了一丝清冷清润，莫名好听。

　　这一刻，江知许又发现了傅延川除了帅和大方以外，另外一个优点，就是陪伴。
　　尽管已经找了护工，也没有借口工作忙碌，不来陪床。
　　也难怪把小男朋友拿捏的死死的，因为面上工作做的极其到位。

　　走近病房里间前，她想起自己昨晚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再次看了傅延川的背影一眼。

　　男人今天换了一件商务休闲衬衫，面料看上去柔和光泽，穿在他身上格外熨帖，依然是纯黑色，只是多了几条不规则的线条，颜色比黑色略浅，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多亏江知许视力5.0的眼睛。

　　里间。
　　由于止疼泵副作用大，所以今天开始没有再挂，陈星泽疼得直叫唤。
　　换药的时候更是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外间的傅延川眉心微微动了动，说了几句挂断电话，走到两个房间交接处，向里看去。

　　惨叫声还在持续，尽管江知许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依旧避免不了剧烈的疼痛。
　　于是，江知许耐心的鼓励着，声音轻缓，温柔软糯。

　　傅延川听着，目光往她轻皱的秀眉上瞟了一眼，只是淡淡一扫，不含任何意思。接着目光落在病床上陈星泽的伤口处，只一眼便收回视线。

　　然后重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点开百度，输入“为什么会得痔疮”。
　　原因有五点:1.遗传因素；2.腹腔压力增大；3.日常生活饮食排便情况，作息不规律，多吃辛辣刺激性食物，爱吃不易消化的食物，从而导致大便干燥，便秘等；4.工作习惯，多见久坐、久蹲、久站工作的群体；5.肠道炎症。
　　傅延川快速浏览完。
　　看完，傅延川挠挠眉尾，对自己的工作生活习惯有了新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