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八十九章 ...
-
白旭旸一路念叨，先鸡蛋里挑骨头地把楚明修的缺点全都揪出来数落了一遍，又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他一通，例如什么不能姿态放得太低、自降身位；不能太惯着他，吵架要还嘴、打架要还手，被强迫了要攻他下路；不能过度信任他、放着他不管，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何况那人格外有钱……
在姜启和他生活的那五年间，还没见过师父一口气说如此多教训他的话，以往顶多只有几句：“回来晚了，下次早些。”、“不许偷懒，不然今天就别练了。”、“力道大了、速度慢了，再练不好，就去打扫烛堂。”
姜启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虽然脸上臊得有点挂不住，心里却很温暖。
白旭旸一直唠叨到在自己的房间坐下，脸上的神色一转就变回了那个沉静淡漠的前点烛人：“坐吧，该商量正事了。差不多也到时候了，你自己过来了，正好省的去找你了。”
姜启闻言立马挺直了脊背：“师父请讲。”
“为师先问你个问题吧——你可知，你的兄长都干了些什么事？”
姜启微愣，垂下头去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想起那枚被自己典当出十分不菲的价格的玉佩，忽然发觉到，自己还真的没去了解过梅笙这几年都干了什么，只能实话实说：“徒儿……不是很清楚。只是每次回到安州时，他都会安排好各县各郡的酒家，如果我造访，就要好生招待我，偶尔亲自下山见我一面。每年我生辰时，他也会送信与礼物过来……”
白旭旸心下了然，又问：“那你每次回安州时，可有发觉什么不对劲？”
徒弟老实地摇摇头：“未曾……感觉各处都挺正常的，若非要说的话，就是歹徒劫匪比徒儿少时少了许多。”
“嗯……没有发觉也不怪你，一是你本就不懂这些事，二是百里瑕为了瞒住你，大抵是煞废了番苦心的。”白旭旸用平静的语气向姜启宣布了一个于他来说十分重磅的消息，“在你不在安州的时间，熤华山与安州官府勾结，对百姓苟捐杂税、横征暴敛；同时，跳虎涧也四处劫掠钱财，甚至人力，用于扩充兵马。”
姜启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以至于掀翻了座椅：“竟有此事？！那为何公亭……不、不说公亭了，就连当地的鬼烛台分台都未收到任何消息？！”
“原因有二。”白旭旸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坐回座位上，看他搬回椅子坐好了，才解释道，“其一，便仍是官匪勾结，这点你可能也有所察觉，他们的势力早已深入鬼烛台，甚至鬼烛台的诡主，就是你与百里瑕的大舅——齐濯。本台尚不清明，何以指望分台？”
“其二，便是封锁消息。跳虎涧掳掠的地区都是些小县小村，他们会对那些地方长期劫掠，向百姓‘收税’，然后派人驻守在出入口，禁止当地百姓出县出村……百里瑕延续了他母亲的手段，比她做得还干净利落些。”
姜启的手握成拳按在桌上，用力得木桌都在微微颤抖。他这下明白为何当年自己听到胡昌伟那样对待梅村百姓后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受了，原来他早已见识过这种手段了。而如今，那罪大恐极的女人死后，罪行却仍在继续！他心里涌起一股追悔莫及的无力感，像是烛火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光的盒子。他恨自己的迟钝与踟蹰，没能早些发觉到梅笙那副虚伪的面孔，反而纠结于那点儿相连的血脉和虚情假意——他早该不顾一切地一刀斩下他的头颅，而不是陪他演什么兄友弟恭！
“莫慌，杀了他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否则，为师知道你有这能力，为何等到如今才告诉你这些事？”白旭旸再次示意他冷静，“百里瑕的目的不止是吃下遥依山，他的野心大得很，要通过遥依山拿下益州，再通过鬼烛台拿下清州。这三年他对遥依山的攻势并不很紧，一方面是他要打消耗战，一方面是他还在忙着各处，尤其是鬼烛台的收拢。而我们的目的也不仅限于拿下一个熤华山，而是要将他们牵扯上的根系全部连根拔起：包括各地的腐败官吏以及鬼烛台的反动势力。”
“那……徒儿需要做什么？”
“你很重要，你的作用就是装作一无所知的四处游历、拖延时间。所以为师什么都没告诉你。百里瑕知道自己没有手段控制住你这柄利刃，但知道你会忠于鬼烛台。所以，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只当个掌灯人，他就会将重点放在蚕食鬼烛台上，以争取最后用下公文征讨的方式，将鬼烛台中的兵力与你投入到攻打遥依山上，从而保存自己的兵力。我们的线也就能放得更长。但如果，你选择了站队，也就是被他发现你上了遥依山……为师不清楚他对你到底抱有何等程度的感情。但大抵能猜到，他应该会气急败坏地直接动用自己的全部兵力攻过来，到时候这就只能算作帮派间的斗争，最多抓几个贪官污吏，不仅拔不掉诡主之位，连清洗内部都做不到，而且，还无法保证遥依山有能力对抗熤华山。”
“所以别怪师父昨晚对你们那么不客气，师父也想你能和爱的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但如今还不是时候。更何况，在情爱之事前，你还是个掌灯人。为师虽被夺了腰牌，但在众倾眼那边，我仍是点烛人，我们得时刻牢记刀上的镌言——”
“不先以身化烛点明这世间，怎能护得心爱之人活得坦坦荡荡、一生平安？”
姜启心中大受震撼，下意识就想跪下为自己的鲁莽行为道歉，被白旭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语气仍是那么平稳：“行了，不必道歉，你又不知道为师的计划，过来时也记得避开眼线，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况且你年轻气盛，被姓楚那厮用美人计和甜言蜜语给哄过来了，也能理解……”
说到这里，白旭旸又开始觉得可惜：他的徒弟怎么就不争气呢？怎么就不像自己呢？同样都是狐狸精一样的美人，他如果愿意，自己绝对要把拿下那种人的技巧都传授给他的。可惜徒弟的脸皮太薄了，保准听到就要熟红了脸，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也得毁了。
实际上听到美人计和“甜言蜜语”时姜启就已经面露窘迫了，头快要埋到地里去，强装镇定说道：“之、之后有用得上徒儿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徒儿一定全力以赴。”
“时机已经到了。”白旭旸答，“天权倾眼那边已经送来消息，百里瑕最迟后日就会到鬼烛台，你今日就得赶回去，届时得装作无事发生，去他跟前走一趟，他说什么，你且嘴上应付着就是，其余有我们处理。还有，你太久没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会让他生疑的，最好去眼线眼前也溜一圈。”
“那徒儿现在就去准备下山——”姜启说着就要起身，又一次被白旭旸按住了：
“慢着，衣服穿的都是人家的还下山。叫那属狗的拿点药膏脂粉来给你脖子上擦擦，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姜启下意识遮了遮脖颈上的红痕，红着脸唯唯诺诺地应下了。与此同时，某个“属狗的”在议事堂狠狠打了个喷嚏。
日中阳光正好，早上洗的衣服很快就晾干了，楚明修亲自收来给姜启换上。至于药膏脂粉倒是没擦，一是掌灯人的衣领够高，二是曜公子的自愈能力实在强悍，一个上午，红痕就消得差不多了。
“这就要走了？”楚明修替他穿上外袍，还十分不舍地将手留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道，“白先生让你走的？好狠的心啊……”
“师父只是嘴硬心软，他都主动提出让我来找你道别了。”姜启把手搭上去，好声好气地安慰道，“他……他还夸你是美人呢！”
“美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你确定先生不是在损我用美人计勾引你回来？”
姜启顿时没话了：这人已经这么了解师父了吗？
楚明修一路将他送到山脚下，看他上了马，接过自己手中的猫，忽然伸手，牵住了他的袖子，低低地挤出一句：“此去，郎君可勿忘了我……”
姜启被这一声“郎君”勾得心里发酥，算是又一次扎实体会了“美人计”的威力。他正了正面色，摘下面具，深吸一口气，示意他站过来些，然后从马上俯身，黑纱将二人笼罩起来，掌灯人的吻悄然印上了他的眼角，一触即离，像羽毛轻柔地拂过脸颊，却留下了无限温情。
“誉之莫慌。”他与他许下诺言，“等我回来，我就去求师父允你过门。”
“先生若不同意呢？”
“不同意……你就把我抢上山去，可好？”
“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