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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了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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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北部似有数万重山,云雾弥漫,重峦叠嶂,这是普通人万万不敢涉足的漫天云海。
有一女子在其中闲庭信步。
她负手走着,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只见她来到一棵树前。这棵树大约有九人合抱那么大,看着像是凤凰木,阳光从羽翼般的枝叶投下来。树干向四周延伸,不是呆板的笔直,像是女人有力的手臂,极富有生机。
云霁将手放在树上,笑得温柔:“好久不见。”
有风掠过,树影斑驳摇晃,阳光疏疏落下,照得云霁的眼睛亮亮的,有一种神性的美。
树枝开始动了起来,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慢慢将她包围起来。
再睁开眼时,已经在九池山了。
九池山有三峰九池,分别为苍峰,池峰,不老峰;永霁池;瓷池,寿池,曲池,赦池;翡池,明池,翠池,清池。其中瓷寿曲赦四池是温泉,池边满是青草与野花;永霁池在不老峰顶,终年不冻,永霁无雨,相传为姑射仙人的眼泪;翡池地势最低,岸边有许多桃花树,每一棵都像是古老的巨兽,匍匐在地上,不知年岁。
云霁顺着小溪往上走,来到翡池边。
桃花开得正好,满目灼华,遮天蔽日,若瀑布般倾泻下来。
花枝轻轻晃动,在风中喧嚣,缱绻的粉,层层叠叠遮住了视线,与枝干的古朴深邃相互映衬。
云霁熟练地睡在一棵桃树上,静静地感受古树的呼吸,花一会就落了满身,轻轻的,很温柔。
远处走来一个身影,淡绿色。
“它们告诉我你在这。”
“它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在你看不见的地下,根系远比树冠延伸得更远。”
云霁突然转过身,莫名不想再理她。
一个东西戳了戳她的手肘,冰冰的。
“什么啊——”
“桃花酿。”
云霁也不转头,只是伸过去一只手。
然后她的手腕就被握住了。那人抓住她的手腕,手指轻轻摩挲。
云霁突然觉得有点痒,一下从树上坐起来,“干嘛?”
那女子往前走了一步,仰头看着坐在眼前的云霁:“我想你了。”
斑驳的花影洒落在那人脸上,一双金眸滚烫地能把人灼伤,云霁不自觉地用手指细细描摹那人左眼附近的绿色纹脉,不说话。
云霁觉得自己的手指越来越烫,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双金眸时,她猛地一惊将手指弹开,“别勾引我,桃花酿呢?”
那人乖乖奉上。
一口冷冷的酒下肚,云霁才觉得自己清醒了几分。
“消气了吗?”
“一壶桃花酿就想应付我?”云霁轻笑一声,斜眼看着她。
只见她轻轻将一只手放在云霁的后腰上,微微用力,而后仰头盯着云霁,笑得很明媚,“我会让你消气的,妹妹。”
云霁实在有些忍不了了,“云熹!你能不能不要耍流氓!”
云熹的手没有松开,只是歪头望着云霁,“我有吗?”
而后她又将头放在云霁大腿上,闭上眼,“可是你都没有说想我,妹妹。”
云霁只是用手勾起云熹的下巴,“你不是也跟着我去衔青了吗?甄夫子。”
云熹低头蹭了蹭云霁的手,而后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我那是太想你了,你出门都不告诉我。”
“有树的地方你就能找到我,还用我告诉你吗?”云霁轻轻用手描摹着她左目边的叶脉,细声说道。
“可是你不告诉我,我就会忍不住地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云熹握住云霁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手掌中。
云霁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云熹湿漉漉的眼睛,俯身在她眼角落下一吻,“我们不吵了,我们回家。”
云熹将云霁从树上抱下来,转身间,云霁错过了云熹狡黠的笑,二人并肩向着桃花深处走去,今年的雪,化得不算太迟。
又是一年春。
九池山没有外人,云霁恢复了白发紫眸。在和莫染进行了一些友好交流后,她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眸色和发色了。
“这次还回衔青吗?”云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一边玩弄着云霁的白发。
“回。”云霁望着永霁池,像是在想着些什么。
“啊?”似是很不满。
“你还有事情瞒着我。”云霁转头看着她,抓住她下巴,忍不住重复道:“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哪有。”云熹把头埋在云霁脖颈间,不看她。
“呵呵。把腰上的手拿开。”云霁有些烦躁。
“不要。”说着又捏了一下。
人们口中神秘而隐居避世的仙家大派九池山,其实只有两个人了……
二人在永霁池垂钓。
永霁池终年无云,水和天的界限模糊得看不清,仿佛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天上去。
“这真的能钓上来吗?”云霁对此表示怀疑,
“我也不知道啊。”云熹将头靠在云霁肩上,笑眯眯道:“你还是没辟谷吗?”
“五味令人口爽,等我爽了再说。”云霁满不在乎道。
云熹闻言头一转,在云霁脖子落下一吻,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云霁撇了一眼,连忙用手遮住她眼睛,看着眼前的永霁池道:“在你打算把你瞒我的事都告诉我之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云熹抓住云霁的手,目光幽怨,没有再说话。
鱼没有上钩。
鱼始终没有上钩,云霁有些等不了了。
她起身向着永霁池走去,云熹长叹一声,“一定要如此吗?”
云霁看着永霁池面,“鱼儿活在水里,它永远不知道水外的世界,是怎样的轻盈,又怎样的沉重。阿姊,我不愿做水中之鱼。”她回眸,看着云熹,眸中有说不清的情绪潋滟涌动。
“在我杀莫怀之前,他告诉我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说……天道已死。”
哗啦——天空顿现一道惊雷,晴天霹雳。
异象突生。
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聚集,浓浓地滚动,似窥伏的野兽,仿佛活了过来。
“阿姊,你还是在那棵老桃树下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云熹还想要说些什么,云霁轻声打断她。
“阿姊,这是我自己的因果。”
凡人畏果,神人畏因。
知道劝不回眼前的人,云熹只能上前一步,轻轻在云霁眉间落下一吻,“好,我去老地方等你,你早点回来。”
而后转身离开,不敢回头。
云霁一直看着云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才转身,走向永霁池。
“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永霁池没有回答她。
天上的乌云似在一瞬间凝固,红日的金光从云缝中透出来。
气氛一事有些诡异。
云霁没有在意天色的变化,她只是朝永霁池走去,一直走,在踏上水面的那个瞬间,她没有掉下去。
她就这样一步步向前,向着那红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