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青丝半绾鬓已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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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子的父亲是主管军粮押运的大官，富得流油，他最近正痴迷吟婳，来苑里来得很是勤快，带来的消息也就更多。
譬如一整个州的粮食储备加起来还不足十仓，丽娘子知道后马上就派人收粮去了；又如，最近要从京城调一个大官来地方督查，连这位大官的喜好都被吟婳套得一清二楚，叫丽娘子知晓后又有了新的安排。
因着那芝麻大小的陈年旧事，妙吟最近总显得心不在焉，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而这些也都被丽娘子尽收眼底。
她才不相信人会长情至此。
于是在达官贵人休沐的前一天，丽娘子把妙吟拽进房里，关起门来说小话。
“你以前怎么说都不该是坐珠帘的命，我本以为你也就这样了，倒教你有本事的踏出条新路。这几年新进的丫头也是些会看人脸色的，不曾叫你劳心劳力，你这容颜较之从前却是更艳丽了些。”
丽娘子日日在大老爷面前陪笑，说话也学着那些老学究，文绉绉的。
“夫人说笑了，哪儿赶得上夫人，气色好得口脂都显得多余了。”
她听了自然笑出声，“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京城要来贵客，最是喜好你这番容颜，若是派你去添酒，你可愿意？”
这话说完，她还是含笑盯紧着妙吟的双眼，逼视着不让她的视线游离，像是要举着火把烧进妙吟心里。
烧得妙吟心慌。
“........”
“我还记得那年你在后门倚着看人走远了都不愿离开，最终还是留在这里，我以为你是清醒的，你教导吟婳的时候怎么说的？”
“不是，不是的。”她只是没想到都是教养姑姑了，还是离不开要干这档子事。
丽娘子仿佛一下子看穿了她的想法，“有些活计在哪儿不是干呢？便是嫁人了也还是要干一辈子，你又能躲哪儿去？”
“平常人家里都是奶奶辈的人了，也别太天真了。”
说完也不等妙吟回话，拉开房门就走了，完全不在乎妙吟的回答，仿佛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本来也是，她有第二种选择么？
没有，从来没有啊。
她只在原地犹豫了几秒，就冲回了自己的屋子，翻出那张旧的和手头新的画像，眼也不眨的盯着看。直到纸面上掉了几滴水，才像是回过神一样猛地将纸撕了个稀巴烂，扔进篓子里，整个人顺着胳膊的力道趴上被衾，团成一团颤抖不止。
她这时候还能像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赖着装甲鱼。但这只是命运碾压的开胃菜，命运不曾放过她，她亦不曾放过自己。
添酒的日子来得很快，期间吟婳还怕她把握不住机会，来说了不少好话，一会儿说，那位老爷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英俊非凡，一会儿说，那位老爷素来大方，她要是把握住机会，说不准就一飞冲天等等。
妙音每次都附和的很及时，完全没有身为教养姑姑的架子，当然吟婳也完全没有身为后辈的自觉，真的很没大没小。
只是妙吟不在意，也不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侵犯了。
于是......当她宴上被灌了一杯又一杯，吟婳贴心的来扶她退下休息时，她一点怀疑都无，跟着吟婳的脚步左转右转，来了一处陌生的院子。
吟婳久违地干起了小丫头的活计，脱去妙吟的鞋袜，端水给她清理。妙吟的意识在清醒与迷糊间徘徊，待吟婳的手扯上她的领口，她一下子清明了。
“做什么？”声音干涩、飘渺地像要升天，但手上还是努力要拍开吟婳。
“居然......”吟婳缩回手从袖袋里掏出蒙汗药，死死捂住妙吟的口鼻，呼吸不畅让妙吟挣扎着想逃离，徒劳。
你不能指望一位没有防备的前辈抵抗过蓄谋已久的后辈，那太苛刻了。
“你别怪我，你别怪我，你别怪我......”
“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别怪我，你怎么能怪我呢。”
“这都是命，我也帮不了你，你要是撑不下来死了，多好。”
“一死百了，多好啊......”
吟婳一边念叨，一边手也不停的给人扒了个干净，只留了肚兜半遮半掩的，手脚都给拴上麻绳捆上床柱，死死勒紧后才放下帐子，阖上门退了出去。
夜未深，月色不显，灯影跳跃，像是有一只吃人的恶鬼被灯火映在了墙上。
一只胖手推开了门，靴子踢进内室，哼哧哼哧地急匆匆朝着床榻冲去。
半响，一声惨叫惊动了月梢，把惨淡的月色藏入云中，风声起，惨叫声却传不出去。
......
可惜，妙吟还是活下来了，没人知道那一晚她经历了如何惨绝人寰的玩弄，可是看着身上没有一块儿好皮的样子，想也知道她喘息的每一口气，都是折磨。
“啊......嗬.......”
“嗬嗬嗬......”
她是被抬回房间的。她想说话，她想质问，她不明白。
丽娘子终究还是有点顾念旧情，没有扔下她不管，派了小丫头来床前侍奉，汤药也大方，每日五贴五贴的灌，好似生怕她就这么去了。
她当然不能就这么去了，不然老爷的名声不要了么？
就是死也得拖到下个月再死。丽娘子是这个想法吧？
“你也别怪我，咱们苑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人老爷指名道姓要点你，我也是推了又推，没办法。”
丽娘子嘴上开脱着，手上也装样子拧干帕子给妙吟额角。
妙吟还是说不出几个字，她干脆也不说话，就盯着丽娘子，看她会不会面红耳赤，会不会做贼心虚。
“你别看我，我还是心疼你的，我本打算这次事后就放你离开，你是愿意跟着那位公子，还是找个男人嫁了，都随你，只等你好起来。”
听见这句话，妙吟转过眼珠子，不再盯着丽娘子瞧了，至于她信了没有，谁知道呢。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丽娘子还专门给小生递了消息，小生得信后也“登门拜访”，但妙吟不愿意，她觉得很难为情。
眼见伤口一日日愈合，吟婳先前不敢去看她，听说她伤要好全了，才拎着东西去敲门，妙吟不知道是谁，自己一人也不便下榻，便只隔着门嘶哑一声难听的“进”。
“姑姑？”
“姑姑看上去精神头不错啊？”
“姑姑，我听黄公子说马上要打仗了，姑姑快些养好伤吧，养好了快些走，这里就快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了。”
“姑姑你别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也想活着。”
“黄公子说，要是办成了就带我一起走，我不想待在这里，丽娘子答应会放我走的。姑姑，我也没忘记你，我已经求着黄公子也给 你赎身了。”
“那个老爷给了丽娘子好多金子，你已经给丽娘子赚够本了，她会放你走的。”
“姑姑，你别怨我，快好起来吧。”
妙吟闭着眼不看她，她也不靠近床榻，就立在离塌四五步远的距离。
突然她像是闻到了什么，再也忍不下去，往前掠过床铺，推开了窗户。
“姑姑，天气晴朗，不能出去晒太阳，闻闻太阳的味道也是好的。”
姑姑长，姑姑短，坑姑姑的时候，不手软。
妙吟只恨自己识人不清，磕破了头，流了血泪才认清人。她把脸偏向床内，任由吟婳自己又唱了一段“独角戏”，只等她自己唱没趣儿了，赶紧走。
果真没说几句，就自觉尴尬的走了，美名其曰：“不打扰姑姑修养。”
白日里太阳晒着不觉得冷，夜里气温骤降，盖着被子也冷得瑟瑟发抖，硬生生把妙吟给冻醒了。
她挣扎着起来关窗户，踩滑了不知谁落下的翠珠簪子，一屁股跌坐在脚踏上再也爬不起来。
她索性就坐在脚踏上缓缓，把被子拽下来裹身上，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太冷了，她忍着疼把自己缩成一团，等疼劲儿过去，再试着借助手臂的力量爬回床上。尝试了多次才终于缩上床榻，确是将关窗户忘记了。
前半夜冷得发抖，后半夜热得恨不得踢被。
早上醒来，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喉咙干涩发堵，身子重得很，想喝水连嘴都张不开，喂药的小丫头偷懒，这几日总是两贴药挤在一倒只喂一次，要接近中午的点才来，没人发现妙吟发起了高热。
妙吟又喊不出声，等小丫头来喂药时，妙吟已经烧得认不得人了。
她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些断断续续的话，像什么——“她不会烧傻了吧？”，“好烫”，“怎么这么久都没人发现？”
她又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就再也没有清醒。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青丝半绾鬓已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