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雕刻师》五渡

8、顶替

　　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男人，身上是典型的八十年代蓝布衣服，打了几个补丁。看得出他年龄并不老，但因常年劳作身形已佝偻，他眼神迷茫呆滞，手足无措。

　　他木讷寡言，表达断断续续。

　　他向我讲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来我这里的，哪个的故事又不悲伤......

　　俺儿子叫李向前，八五年参加了一次高考，八六年又考了一次。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考的不孬。成绩下来了，班主任让他报考师范学院，市里唯一的大学。

　　可前他却......落榜了，顶替他的人是隔壁村小混混，叫王生，他爹是村长，他们都在县里上学，同班，就他那熊样，咋可能考上大学！

　　他拿到通知书在前面前骈。说他姨夫是师范学院年级主任，考零蛋也能上大学。

　　前上去就揍他。

　　“把通知书还给我。”

　　“给我揍他！”

　　王生和一帮小混混一拥而上，把前给揍了个鼻青脸肿。

　　前还是想上大学，他去找班主任，班主任让他去大学里找找年级主任。

　　他壮起胆子去找年级主任。年级主任只回了他一个字。

　　“滚！”

　　俺只能劝他。

　　“前，咱认命吧！现在新社会，种地也能吃饱饭。”

　　他哥也劝他。

　　“咱一没本事，二没钱！那大学真不是你能上的。”

　　前跪下磕头。

　　“爹，求您让我复读一年，我一定能考上。”

　　“前，咱家真没钱了，你大哥刚娶婆娘，还欠了钱。”

　　他嫂子脾气大，说话直。

　　“兄弟，你和你哥都是咱爹的儿，凭什么你能上学，你哥就得种地！你想复读，我不同意。再说你要真考上了，咱家还得供着你上大学怎么着？咱家一年到头忙活，都填你这个坑？”

　　后来前还是去复读了，他班主任觉得可惜，给他的钱，他娘借了点钱，算是生活费。

　　第二年他又考上了，还是报的师范学院，师范学院离我们那近，寻思能省点钱。

　　前天天在门口等通知书，通知书迟迟不来，他心急，遇见邮差都要问一句。

　　“邮差大哥，有没有通知书？”

　　邮差停下来。

　　“向前，录取通知书昨天不是给你大嫂了？我还特意叮嘱他这是大学录取通知书，让她好好保管，没这个可上不了大学。”

　　“昨天？昨天就来了？”

　　前急得团团转，等不得他大嫂回来，直接跑地头找她。

　　“大嫂，我通知书呢？”

　　“什么通知书？我不知道。”

　　“昨天邮差大哥给你的。”

　　“那是通知书？我也不认识字，也不知道啊，我心思这纸引火好，做饭时给引火烧火了。”

　　“烧了！？”

　　“再说咱庄户人上什么大学，哪有钱给你上大学。”

　　前呀，当时一头栽倒田埂里，我们把他抬回去，第二日才醒来。

　　我和他娘吓坏了，大夫说是急火攻心。

　　他醒是醒了，可痴傻谁也认不出！整日蓬头垢面村里乱跑。

　　到了九月，前不见了，我们到处找，有进城得说是在师范学院附近见过他，真在那里找着他了，他天天站在人家教室门口，让他回家，他说他要上课。

　　饿了，他就捡点食堂的剩饭吃，晚上睡在宿舍楼后边，好心的学生给他支了个窝。

　　哎......

　　起初我们强行把他带回家，可每次他又跑去学校，这来回将近一百里，家人还要干活，哪有时间总去找他。

　　后来门卫看的紧，不让他进学院。他只能在学校周围溜达，附近有个菜市场，那些摊主给我说，前他肚子饿，站在烤饼摊前，烤饼摊主见他可怜，就给他一个烤饼，他不要，虽然有点痴呆，但还有脸面......

　　居士，俺儿太可怜了，俺什么也帮不了他，再这样下去，前就饿死了。

　　......

　　后来俺听别人说，以前有个学生也考上了大学，也是被有关系的人顶替了，那家人没有旁的本事,他爹就在身上绑上炸药，敲开领导的家门。

　　“领导，俺知道俺孩子考上了，被人顶替，俺身上绑着炸药，你看看怎么办把？俺也知道你家门，要么同归于尽，要么让孩子来上学。”

　　后来那个孩子真去上了大学。

　　俺没有别的本事，俺还有一把骨头，俺要去背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