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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夜探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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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气功发动时,王九总会感到热。气血如喷薄的熔浆,体内沸腾奔走,仿佛只要流转得越快,伤与痛就永远追不上他。
可他实实在在又正承受着击打,裂脏挫骨,拳拳到肉。王九仰面向天,贪婪地汲取雨水与血液,品尝着这以自身血肉为曲而酿的烈酒。
“你打不动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硬功吃尽崩肘,王九张狂一笑,金刚指前戳,索娟以顶心肘击退王九,避开指锋。
王九翻身卸力,一口鲜血如雨抛洒,笑声戛然,嘴上依旧混不吝:“大姐,刚才是我放水给你。”
索娟哂道:“噢,那你现在怎么不继续放水?”
王九不再作答,一手拳一手爪,进扑快攻。索娟眼观六路,同时以攻代防,硬将王九的攻势冲撞开去。可王九的招式却在不断变化着,一手少林拳,可接各种路数的功夫,看似不伦不类,毫无章法,实则眼花缭乱,防不胜防。再依靠刀枪不入的硬气功,他不断试着错,竟渐渐稳住了应对索娟的节奏。
接下来一连数招不曾破防,索娟拳势更烈,她攻击着眼下任何可能是罩门的所在:“我看你顶得住几拳!”
饶是王九运功顺畅,刚猛的铁拳也使他感到外罩撼摇,他并指加固城池,躲闪间反擒拿住索娟惯发的右肘,金刚指有的放矢:“顶不住的是你啊大姐,这么搏命?”
信一臂弯陡感被抓紧,侧头看去,莫妮卡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担忧,聪慧如他,立刻猜到答案,进而低声耳语:“娟姐手肘有问题?”
莫妮卡一双眼紧盯台上,聚精会神:“嗯,旧伤。”
“你的手骨恢复得很好。”
右臂被钳住时,索娟脑中倏然闪过四仔为她看诊后的话:“但是骨头和瓷器一样,只要裂开过,再怎么修补,都不可能恢复到从前。”
此时索娟才迟觉,那是何其精准的谶言。外练筋骨皮,索娟从不松懈,但面对一个有大力金刚指作为杀器的王九,这个细微的弱点,就足以废掉她的整只手。
眼看王九指锋将要戳上索娟臂膊,又骤然收为指节,于少海穴戳点,索娟五指发麻,甩手却拍空。
“算啦,”王九掸掸蓄满雨水的下摆,几乎在明示:“留着这条手臂,以后做事吃饭更重要。”
松开索娟时,王九听到一万个自己在他耳边咆哮,质问他为什么要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对手、百里挑一的玩具,可矫捷的鬣狗早已嗅到更远更细微的香气,他始终记得,最想要得到的猎物在哪里。她会怎么选?
乖乖把人领下去认输,让我赢,再好好谢我留她一臂吧。
可担忧越从莫妮卡眼底外泄,她的嘴就闭得有多紧。
不打算保索娟?
而索娟,也根本不想被人保。见王九收手,她也只是略抚触右臂,沉膝马步摆出攻势:“我知道怎么赢你。”
“哈哈哈哈……过瘾!”雨幕中的索娟,如一团铅灰色的顽石,只会让癫狂的王九,更加疯狂地想要粉碎。
对拳、冲拳、顶抱、换伤。
凛风不自八方来,而是起于擂台上,从索娟纷乱的袖间,到王九墨镜的碎响。雨在变红、变稠,就快要蒙蔽局中人的双眼。
“就这样让他们两个打到底?”龙卷风冷峻的声线割破雨帘,那是他身为旁观者的清醒。
莫妮卡闻言,只是保持沉默,全身紧绷,不知在跟谁较劲。
“也是,为达目的,就算两败俱伤,你也可以接受。”智者总能一眼看到头,龙卷风既看出台上大战的最终结果,也点破了莫妮卡的想法。
莫妮卡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猫,刚要反驳龙卷风,便见索娟飞身而起,杀招猛虎硬爬山蓄势待发,王九不避反迎,右手虚晃,左手成爪直捣气海。
“阿娟,停手!”莫妮卡不再犹豫,连忙叫停。
与此同时,大老板也是一声高喝:“王九!”
那声浑厚如钟,震荡众人肺腑,更是立刻止了台上相斗,可见大老板内功之深。再观那两道身影,王九探龙捉影更先触及索娟腹部,索娟那碎颅的猛虎硬爬山也离王九头顶不过分毫。
“呐,好侄女,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大老板满意地拍拍肚腩:“切磋而已,只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才会穷追猛打,你和我,点到为止就好啦。”
占了赢面大老板犹嫌不够,又把不讲规矩的雷公子拉出来鞭尸,顺带卖了莫妮卡一个面子。
赢过半招的王九披头散发地扭过头,狂乱的战意还未完全平息,大脑过热,更无法细品眼前局面。那黑洞洞的一双眼里,空洞而执迷。
老东西叫停必然不是为了自己,那莫妮卡呢?是为索娟,还是为他?
见大老板能与自己一同发声,莫妮卡显然那松了口气,承情道:“多谢世伯,”又向索娟:“已经很好啦,下来吧。”
索娟跳下擂台归队,眸中难掩失落:“抱歉,我没能赢下这一局。”
“没关系,事情要办,但也不能收不了场,以后还是要在香港混的,”想到刚才的局面,莫妮卡依旧后怕:“老阿叔说得对,两败俱伤没有任何好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索娟担忧地看向那丝毫没有见晴之意的天色:“那个疯子,和邢锋……”
“怎么办……”
当然是亲自去看望王九了。
吃过晚饭,等到天黑,莫妮卡撑着伞提着药,往越南帮的租屋去,马仔们似是为索娟下的重手生怨气,看见莫妮卡时都十分戒备,好在蛙仔很通透,主动给莫妮卡带了路。
一进屋,浓烈的药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一张单人床上被单乱七八糟,堆着各种伤药与散开的绷带纱布。
王九赤着上身坐在床边,头发湿漉漉地向下滴着水,洇汇成溪流,淌过肩胛上舞动的多臂,淌过阿修罗没有眼白的青目。
明明王九没有说话,也不曾转身,莫妮卡却如受召引,她踢开挡路的衬衣,来到王九身后,单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有什么贴上了王九后背,柔滑、微凉。
莫妮卡的手臂柔韧有力,像一条会攀爬的蛇,由下而上,盘桓在王九心房之外,她张开温热的五指,悲悯地照拂那片被拳头蹂躏至青紫的坦怀。
不等捂热那片荒土,莫妮卡就被王九抓着手带引到身前,侧坐对双方都不算舒适,可王九却搂的很紧,像是抱着什么新奇的宝物,不肯撒手。
“咸湿妹,又想搞什么鬼?”两张脸凑得很近,近到莫妮卡可以看到,欲念是如何在那双看似纯良的眉眼中,从萌芽到蓊勃。
王九眼下的疤刮着莫妮卡的腮颊,她力道不重,却手拿把掐:“你就这样想我?”
五指被龙爪手从胸上掰下来,两手的指缝勘合得那样紧:“这个时候,不去关心你骨裂的阿姐,来我这里,还用咸猪手摸我胸肌,目的好明显呀小姐。”
“我的确有事要求你,”莫妮卡甩了甩手,却应是抽不出来:“不过,我想先看看你的伤。”
王九这才松开手,长臂一展,欢迎光临:“随便看,随便摸,要不要我把裤头也脱了?”
莫妮卡没理他的垃圾话,起身用膝盖压上床垫,王九格外配合地后仰撑身,让莫妮卡可轻易居高临下,将上半身一览无余。王九的身上,满是信一和索娟留下的“战果”。刺伤、割伤、挫伤、 淤伤,不及王九背后刺青绚烂,却比修罗的面目更狰狞,更触目惊心,尤其是这些伤里,多半还是王九自己主动去承受的。
她不得不承认,王九的确很抗揍,要紧的内伤只在胸口一处。
砂纸般的指腹从王九肩头向下爬,异样的感觉像有小虫在爬,不痒,留下的触感记忆却往骨子里钻。事实上王九从未让人这样触碰过他的伤,他试图想象这双手换成另外的人,蛙仔?那他可能会吐出来。
这些都是其次,最绝妙的,是莫妮卡眉间浅浅的细线。
她在皱眉,她在为他王九皱眉。
臂膀顶上后腰,莫妮卡长久支撑的身体失去平衡,又被捞进一个炽热潮湿的怀抱。她被烘得燥热,推了推人:“我还没看完呢。”
“还死不了。”王九急吼吼地敷衍开,又捉过莫妮卡的手,捏了又捏:“不过大姐手劲真的好大,她该不会是断掌吧?你也是断掌。”
这话似勾起莫妮卡某些回忆,她甚至忘了抽手:“我有一次不小心挨了她一肘,三天没起得来。”
越摸越摸不够,王九开始好奇那双手的味道,又放近鼻下闻,嘴唇贴着手心张合:“头马打大佬,到反天罡啊。”
“她不是我头马,我当她是我亲阿姐,她的右肘……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莫妮卡抽出手来,双手扶住王九肩膀,平视他:“我知道,你留了手,多谢。”
“哈哈哈哈哈……”王九很少被感谢,只有帮人或是放过别人才会收到这两个字,就算有,也不值得郑重其事。可怀里的莫妮卡在这样香艳美妙的时刻,竟然在一本正经地说谢谢:“我留手,你该不会觉得我是为了你吧?”
莫妮卡歪头自指,佯作诧异:“难道不是因为我?”
“是,你说是就是。”王九高高努起嘴,眨动的圆眼里满是渴饿的期待:“嘴上面说谢有毛用,来点实际的。”
莫妮卡的脸渐渐在视野内放大,就在将要触碰到彼此时,一张契纸横插而入,密密麻麻的数字映入王九眼帘。
“kiss算什么实际,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张中型赌场的契书,地段、流水都让王九移不开眼。
“怎么样?”
莫妮卡将契书交到王九手中,却见他随意将纸张一甩,近在咫尺的嘴唇后退几分:“你大姐的手,不值这个价码。”
鬣狗贪食,却也多疑。王九不轻易动送上门的大肉,只因里面很有可能包裹着蜜糖一样的毒药。
“还要我干什么?”
莫妮卡开门见山:“我希望你,输邢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