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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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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云树和关呈明一起吃饭。
关呈明说:“昨天体育课的时候,我的衣服好像和别人拿混了。”
“但是我专门把衣服放在最左边,而且很早就把成绩登记完了,应该不会拿错才对。”
“你是多少码的?”云树问。
“180。”
“我是185的呢,”云树扯着自己的外套看了一眼,重新拿起筷子说,“看来不是我。”
“也没有人说是你吧,”关呈明有点嫌弃地皱着眉,“不过,其实我记不清楚自己的尺码了。应该是180,但是185也不是没可能……”
“你当时还跟我放在一起,嫌疑果然还是蛮大的。”他挺直白地看着云树说。
对于他直白的质疑,云树不置可否:“你有在口袋里放什么东西吗?”
关呈明摇摇头。
“那么……”云树盯着他,“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你可以闻味道啊。尺码什么的不记得了,味道应该是记得的吧,就是你一直在用的洗衣液味道。”
云树说完,举起手嗅了嗅自己的袖口,然后靠近关呈明,闻他身上的味道。
食堂人潮涌动,其实除了饭味闻不到什么味道,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普通的洗衣液味道,还有一点冰冰凉凉的橘子汽水味道。
但是为了看关呈明的反应,云树还是贴得很近,一副好像闻到什么的神情。
关呈明动作可疑地顿了一下,拿着筷子的手大概可以称之为僵硬。
云树觉得很好玩。他还想继续这么逗着关呈明玩一会儿,没想到关呈明忽然扭脸看过来:“行啊,那我闻闻你的。”
语气有点像赌气,然后他朝着云树的方向靠了靠。
他抿着嘴,盯着云树袖子上的褶皱看了一会儿,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就是普通的洗衣液味道,感觉和我的差不多。”
“有什么用啊根本没用,万一洗衣液恰巧是一个味道,不是又无解了吗?”
云树看着他的鼻尖,那里有一个反光的白色小圆点,好像卡通角色鼻子的画法一样。
于是他对关呈明说:“是喔,如果味道很像也不一定是拿错了衣服,也可能是用了一样的洗衣液呢。”
“到底是谁拿错了呢?真难找啊。”
*
虽然这件外套的主人究竟是谁,关呈明心里依旧没底,但他想想还是继续穿了。
就算穿错了,反正对方应该也是个男生,有什么的。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举起手闻了一下袖口。
……和那天一样的洗衣液味道。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其实那天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味道里夹杂着一点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好像是……花香洗衣液。还有草啊叶子啊那些玩意儿的味道。
大自然大杂烩一样,总之不单纯是洗衣液的味道。
……很像云树身上的味道。
脑海里跳出来这个结论的时候,关呈明实在被吓了一跳。脸上还有后背上,有种滚水浇上去的烧灼感,接着蔓延到周身。
这身外套也因此让他觉得不能正视起来。
但是……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关呈明言辞激烈地驳斥自己,然后按耐下心里的别扭情绪,晃晃头,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而且就算真是云树的又怎样??我还就穿了怎么样吧!
自己想着想着,还把自己别扭得脾气上来了,像关呈明这样的人也是少见。
但是从那天开始,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关呈明还真的一直穿着这件外套了。
至于这件衣服真正的主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也就此成为了一个不得而知的谜团了。
*
某个晚上,就像往常一样,关呈明回到寝室,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了。
躺在床上,他打了一会儿游戏,大概零点多才睡觉。
关呈明睡眠质量一直还行,但是这天晚上,他做梦了。
他梦到一个女人。
长发,乌黑柔顺,绸缎一样精心打理过,看不清面目,身姿窈窕靠站在大概是哪个人的房间墙壁边上。
但是这头精心打理的秀发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女人毫无征兆尖叫起来,以一种歇斯底里的方式。
然后,好像一个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头发和小团棉絮纠缠在一起,形成很多个大大小小头发结的狂躁症患者,她开始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拉扯自己的头发。
头发结就像奓着长腿长脚的毒虫一样,一只一只从她手里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然后,关呈明听见了清脆的声音,是肉和肉击打发出的声音。
女人已经扯完头发了,她腾出手来,开始拼命扇自己的耳光。
在这期间,她依旧歇斯底里,嘴里含含糊糊哭嚎着什么,扇耳光的间隙还用力揉搓自己的脸颊,跺脚,简直就是一个情绪极端不安定的癫狂女人。
关呈明这时可以看清她充血肿胀的双眼,随着她不断揉搓自己脸颊,眼眶附近的软肉变形扭曲,眼球好像马上就要脱落一样,那种要落不落的样子更让人觉得可怖。
最后清脆的声音消失了,变成闷响。
她开始拿头撞墙。
她的脑袋撞在墙上,那是一种会撞到脑袋发晕,鼻子发酸的力度。
如果只是模模糊糊看过去,好像庙里敲钟一样,还有一点喜感。
可是就站在咫尺之外,亲眼目睹,关呈明只是一个劲儿地觉得喉咙发干,觉得应该走开,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动弹不得。
在刺得人耳膜发疼的尖叫声里,他忽然觉得这种歇斯底里的尖叫有点熟悉。
好像不久前,在什么地方也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在哪里……
还没想完,关呈明忽然发觉哪里不对。
他吸了口气,意识到耳边歇斯底里的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抬头看过去,正好和女人对上眼睛。
女人充血,泪痕斑驳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跌跌撞撞朝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情急之下,关呈明依旧迈不动脚,又因为整个身子都在用力躲避,他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接着,他惊醒了,满身冷汗。
他轻轻喘着气,调整呼吸,把被子掀开,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是那件外套,大概是做梦的时候下意识摸到身边最近的东西,也不去多想就死死抱住了。
梦中,他也抱着这件外套,但是当时恐慌的情绪没有得到任何舒缓,只是持续地让人觉得心慌。
但是现在清醒了,把这件衣服紧紧抱在怀里,闻到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花草的味道,关呈明又觉得有点安心。
他手指无意识收紧了,在外套布料上留下很深的指痕。
最后他把脑袋深深埋进外套里面,让脸上的每一部分都能接触到温热的,干燥柔软的触感。
最后停留在他记忆里的不是扇耳光,撞墙的声音,也不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而是那张挤出笑容的肿胀的脸。
那笑容和小说电影里常见的套路,女鬼一样阴森诡异的笑容不太一样。
一定要说的话,关呈明会觉得它带有一点……好像在讨好着谁的感觉。
不按套路来,反而让人更觉得诡异了。
……这个女人是谁?
*
云树正在做拼贴画。
他身边的人在打游戏,音量调到最小,云树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背景音片段,还有指甲碰到屏幕的哒哒声。
余光里,他偶尔还能看到关呈明打着打着换个姿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或者勾着脖子歪在前桌背后,老师看不见的死角。
渐渐,哒哒声消失了,关呈明也好像很久没有换过姿势了。
云树把手里的拼贴画放在桌上,偏着头去看关呈明的脸。
关呈明不像他那样留很长的头发,或者很长的刘海,所以额头上只垂下几绺细碎的发丝,眼睫、眼皮和主人一样安静,盖住那双往日看来很圆很亮的眼睛。
他游戏打到一半,瞌睡了。
昨晚没睡好吗?
关呈明的动作停了,游戏还没有停,屏幕上的战斗画面还在继续。
云树想了想,朝着关呈明的手机伸出手。
还没有碰到,手臂就被抓住了,然后就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被人死死抱住。
接着旁边人猛地坐起身来,终于从梦里惊醒了。
刚醒过来那会儿只是呆呆盯着前方,半晌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别人的手臂。
又猛地扭过脸,瞪着云树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真正回过神来一样,彻底放松了,抱着云树手臂的手也放松了,有点疲惫又有点懒散地趴在桌上。
“你刚才把手伸过来要干嘛啊?”他侧着头看云树,带着一点刚睡醒的鼻音。
“看你睡着了,游戏还没打完,想替你打了。”云树说。
关呈明好像有点意外,而且表情变得有点没劲:“哦,还以为……”
他没说完,接着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把手机递给云树:“干脆你来打好了,我现在也没心情。”
然后继续趴着,侧过头看云树打游戏。
云树接过手机。
两个人一个玩一个看,安静了一会儿,云树问:“你刚才怎么了,做噩梦?”
“嗯。跟昨晚差不多的一个梦,吓醒了。”
“什么样的噩梦?”
“梦到一个发疯的女人。”关呈明惊醒以后就一直是这种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只是简洁地概括了一下。
云树没说话。
噩梦。
发疯的女人。
关呈明应该是听到他和母亲打电话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云树接电话的时候,关呈明什么也没问,但是私下里肯定也会好奇,也会琢磨他和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再加上……
他目光落在关呈明的外套上。
“有点热。”关呈明说,打断了他的思路。
最近降温,教室里已经开了暖气,呆久了就会有点冒汗。
关呈明把外套脱了,抱在怀里。
云树盯着他抱着外套的手。
他抱得很紧,就像做噩梦的时候抱着云树手臂一样紧,让人怀疑,这样真的会觉得凉快一点吗?脱掉外套真的有意义吗?
关呈明就这么抱着外套,趴在桌上,看着云树打游戏,眼皮慢慢又开始打架。
虽然没有完全睡着,但是他好像已经在做梦了,嘴里含糊说着什么,听不清楚,手也很不老实地动来动去,睡得很不安稳。
应该跟之前一样,又是一个噩梦。
云树把游戏暂停了,放在桌上,伸手去拿关呈明抱在怀里的外套。
关呈明本来都快睡过去了,感觉手里的外套被人抽走,忽然之间反应很大,挺不满意地嘟哝一声,把还抱在怀里的那一部分衣服抱得更紧。
云树不能硬抢。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老师还在专心讲课。
他低下头,靠近关呈明耳畔小声说:“抱着会很热,给你挂到椅背上。”
“把手松开,好不好。”
关呈明皱着眉头,还是很不满意。
不过睡梦中做出这个表情,就比他现实中皱眉的表情看起来要傻气很多,所以云树觉得非常好玩,很想掏出手机照下来。
当然,他最后还是没有拍照,又很小声跟睡梦里的关呈明沟通了几句,几乎是半哄着让他把衣服松开了。
云树把外套拿出来,但是并没有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挂在关呈明椅背上,而是挂在了自己的椅背上。
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挂在关呈明的椅背上。
果然还是换回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