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梦影cni

4、第 4 章

　　转眼就是比赛的日子，我至少不会再投出三不沾，与队友传球的配合也还算找回了一些感觉。那几个高个子也总算学会了投篮和抢板，至少可以在对方的攻势下堪堪撑过几轮。
　　八个班，两两分组淘汰，决出最后的胜者。
　　说来运气也不错，前两场比赛的对手都是文科班，对面也是勉强凑出来的首发，叶队在内的四个擅长打球的，再随便带个人，几乎都能打成碾压的状态。
　　后来叶队甚至让一直坐着板凳的替补上去练练手。比分没有悬念的时候，队友们也特意传球给我，让我这半个新人多练一下投球传球的感觉。
　　只是，在球场上，我总喜欢像以前一样神出鬼没地摸到对方背后，小手一伸，抢断加一。但每次要我投篮得分，我却总是在防守面前犹豫，结果不是被冒就是被迫传球。
　　“俗话说，永远不要给一个射手第二次机会，除非那个射手是瞿剑玉。……哈哈哈，别当真，开个玩笑。”
　　叶队模仿着球迷的口吻打趣道，一边居高临下地揉着我的头发。
　　“练习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到球场上别人一防你就慌了？心理素质不行啊～”
　　“那么大一个人扑过来谁不怕啊……而且投之前不都害怕自己投不进嘛……”
　　我低头玩弄着手中的球，摸着球上纵横交错的黑线。
　　“哈，你在担心这个啊？”
　　他凑近我的脸，用力地点着我的脑袋：
　　“这么不相信兄弟？你放心，只管出手，就算歪了，板我绝对给你拿下来！”
　　我黑着脸向左闪出一步，出手投球。篮球在空中旋转着，砸到篮板上，反弹进框。球网在阳光下，泛起绚烂的网花。
　　“对，就这个感觉，打板是最稳的！我已经看见冠军在向我们招手啦！”
　　他乐呵呵地拍了拍我的肩，大步走开，风中传来的都是他的笑声。
　　“好啦，别听他瞎说。”清脆的女声从我耳边传来。江姐穿着运动衫，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跳到我的面前：
　　“哪有上场不紧张的新人呢？你啊，敢上场，能投出球，就已经很棒啦！”
　　她笑得很灿烂，刘海齐齐地贴在她的额前，轻轻晃动。
　　在她的带领下，女生那边几乎是毫无疑问地碾压对方，要不是她放水，恐怕对方被打成清零都有可能。
　　她从身后变出一瓶水，塞到我的手里，眼里映出如太阳般温暖的光芒。
　　我就地坐下，汗如雨下，一滴滴滴在炙热的球场上。一仰头，使劲喝着清凉的矿泉水。全场还是耗太多体力了。
　　她拍拍地上的尘土，坐在我身旁，也不说话，只是望着远方出神。
　　风拂过大地，我依稀能闻到她头发的味道，暖暖的，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决赛的那一天，人山人海。
　　不只是我们和对方班级的同学，其他班级也纷纷聚在球场边上，要亲眼目睹传说中两支最强队伍的冠军战。
　　叶队早早就向我们透过底：
　　“我去打听了一下，对面的情况和我们一样，也是毫不费力地拿下了前两场的胜利。他们的平均身高比我们高将近十公分，而且身体上占了很大的优势。另一个点要说的是，他们的晋级对手，至少比我们之前碰到的对手，要强上很多。”
　　我们如临大敌般地听着。
　　“是场硬仗啊……”我喃喃自语。
　　可等到赛前，叶队还是暴露了他的本性，大手一挥，慷慨激昂：
　　“那又怎样，零乘多少不还是零？我们就是去打败他们的！来来来。”
　　在他的鼓动下，我们五个围成一圈，各自伸出手。
　　“三，二，一！加油！！！”
　　双方进场。观众席此时爆发出一阵喧闹声，吵吵嚷嚷地为各自的队伍助威。
　　对面似乎真如赛前讲的那样，体型比我们都高大许多。虽然已经预先听叶队介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慌乱的。
　　这时，我看到江姐显眼地坐在我们班的第一排，见我出来，冲我笑了一下，像那些电影情节里的一样。不知怎的，好像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呢。
　　裁判将球抛到了空中。叶队和对面的中锋一起高高跃起，以微弱的优势，抢下了在半空中旋转的篮球。
　　冠军的归属，就看这一场了！
　　我和队友们全神贯注，开始跑起战术。
　　然而，身体的劣势，几乎从一开始就显现出来。
　　我们的控卫刚控球过半场，对面的球员就上了激烈的对抗。虽然不至于一上来就被抢断，但身体上的劣势还是让他节奏全无，竟然被逼停了。
　　“别慌别慌，稳一手！”
　　叶队的指挥声中，小前锋跑出三分线外，和控卫打了个手递手。
　　随后拿到球的小前勇敢地杀入内线，吸引了对面两个人的防守，并且在即将被冒的时候，把球漂亮地传了出来。
　　传球有点歪，不过我敏捷地跨了一步，在右侧45度三分线的位置伸手拿到球，准备立刻出手。
　　但就是延误了这一步，刚准备投出去，就看到对面的分卫已经回防到位，张牙舞爪地向我扑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篮球自然也是被胡乱地扔了出去，没有一点准头。
　　“哐”。
　　重重的砸框声里，叶队和对面中锋同时跃起抢板。
　　我惊讶地看见，平时在篮下予取予求、几乎不可阻挡的叶队，竟然被对面死死地卡住了位置，起跳的高度也明显矮了一截。
　　没有悬念地，对面拿到了防守篮板球。
　　“回防，回防！”
　　没有时间气馁，叶队仍然斗志昂扬地指挥我们迅速退防。
　　但在接下来的防守端，我瘦弱的身体显然被对手当成了突破口。他们直接把球打给我对位的那个高个分卫，他毫不犹豫地仗着身体优势就碾了进来。我尽力地去给了对抗，但根本顶不住这样的冲击。
　　到了内线，面对叶队的补防，他不慌不忙地一个挑篮命中。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我们不至于一球未进，但得分显然比对面困难很多。特别是我这个点，几乎被对面身强体壮的分卫突成了筛子……
　　“剑玉，你先下去一阵子。”
　　当我的第四次投篮结结实实地被扇飞出界外，叶队叫了个暂停，拍拍我的肩，作出了换下我的决定。
　　唉，果然我还是太弱了吗……
　　看到我失落的眼神，他不禁笑出声来。
　　“别气馁，等会还会换你上来的！你大显身手的时间在后面呐！”
　　带着疑惑和一点点的憧憬，我下了场。替补分卫的作用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比我能抗，但更加进不了球，没法阻止球队逐渐落后了比分。
　　我们带着十多分的劣势进入了中场休息。
　　只是一些鼓舞人心的言语，和通常的战术布置，叶队的中场讲话，对我的轮换只字未提。
　　我等了好久，但等到广播大喊“请两队球员上场”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管我，仿佛我已经被忘记了。
　　算了，之前说什么让我上的话，就只是想安慰我吧。
　　我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不上就不上，反正都打不过。
　　就在我心里的希望将要熄灭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我面前。
　　“哦，对了。剑玉，下半场你上。”
　　“……啊？啊好的。”
　　“你不是擅长抢断吗？给哥们儿送几个快攻出来！外线投篮，出了机会别犹豫，投就行了，篮板有我罩着！”
　　压抑住心里的波澜，我再一次站上了这片曾让我受挫的球场。
　　再到场上，叶队仿佛是想给球队打个样，在三秒区里站稳了位置就伸手要球。控卫把球稳稳地吊给了他。
　　面对对方中锋高举双臂强硬的防守，叶队丝毫不惧，一个假投动作就晃起了对面的重心，随后一个潇洒的三步，上反篮命中。
　　“防一个！”
　　进球后的我们士气大振，在之后的防守中也更加积极了。
　　于是，当对面分卫拿球再次想突破我的时候，我俯下身子，尝试看准球的位置，伺机一捅。
　　球掉了！
　　我把自己整个人都抛了出去，抢先一步拿到了失控的球，在失去平衡前立刻把球打给了下快攻的叶队。
　　无人防守下，叶筱宇上空篮命中，连得四分！
　　在下一个回合，仿佛是为了感谢我，在对面分卫去夹击冲框的叶队时，他把球打给了空位中的我。
　　其实，上半场4中0的阴影还在我心中萦绕。
　　但我接下来想起的，是叶队的话：“出了机会别犹豫，投就行了！”
　　我咬了咬牙，看着补防回来的对手，毅然决然投出了这一球。
　　“当！”篮球磕到了篮筐测沿，高高弹起。
　　但等球第二次落下时，却往里偏了一点，直坠网窝！
　　叶队已经在篮下奋不顾身地卡位，但看见球的轨迹，他仿佛一下子松了劲，大笑着转身向我跑来。
　　“好样的兄弟！”他使劲拍了拍我的后背，把我疼得龇牙咧嘴。
　　这个进球仿佛给了我神奇的力量。随后，我越打越自信，连续两个面对对方分卫的顶投三分全部命中，瞬间把分差缩小到了五分。
　　对面的得分依然轻松，我们的身高是硬伤，对他们的投篮根本没法形成有效的干扰。但我们依靠进攻端的不懈努力和防守端时不时的抢断，好歹是紧咬住了比分。
　　就这样，焦灼的局面保持到了最后一刻。
　　比赛还剩二十秒的时候，我们落后一分，对面球权。
　　这次，我们对对方小前锋的防守犯规，送给了对面两次罚球。也许是紧张了，他竟然两罚一中，在关键时刻送给了我们机会。
　　最后一个回合！
　　叶队一如既往地激励着我们。
　　控卫在控球到三分线后，叶队给他做了个挡拆。因为打两分可以要一个加时，对面不敢放我们突破。
　　但对方控卫的绕掩护速度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他迅速地挤过了挡拆，依旧紧贴在了我们控卫的周围。
　　当然战术还是要打的。按照原计划，控卫把球打给了顺下的叶队。
　　但令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对面的中锋差点断下了叶队的球！虽然他反应很快，马上将球抱住，但已经不能再运了！
　　“剑玉！”
　　叶队大吼一声，把球从人群中传了出来，是我的方向。
　　我没有犹豫，顶着防守，调高弧度躲过封盖，将球出手。
　　但刚一出手，我就心一凉：不对劲，好像有点歪……
　　果然，篮球在框里涮了半圈，滑了出来！
　　我的心停跳了半拍。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篮下高高跃起。
　　叶队！
　　下午的阳光中，他身上的汗珠在风中闪闪发亮，仿佛映着那一线还未磨灭的希望。
　　他抓下了篮板！
　　这个时候，对面的小前锋已经去夹击叶队了，使他无法二次起跳攻框。而分卫并不在我这，他防到了我们的小前锋身前。他觉得叶队会换一个人传球，他觉得我投不进这个球。
　　“剑玉！”
　　人缝中，叶队再一次传球，还是同样的方向！
　　他选择了再次相信我！
　　随着传球，对方分卫立刻掉头向我扑来，来势汹汹。
　　我刚准备出手，看见他高举起封堵的双手，不知怎的灵光一现，顿了一下，做了一个假投动作。
　　在对面分卫冲过头后惊慌的眼神中，才真的起跳，推球，压腕。
　　虽然半个月前我还在逃避着比赛，虽然几天前我还在为自己投篮不准而胆怯，虽然今天对手的身体素质和实力一度让我畏葸不前。
　　但现在，我已不再害怕。因为所有人，都在信任着我，包括我自己。
　　这一刻我的脑海中，闪过的是叶队曾经说过的话。
　　永远不要给一个射手第二次机会！
　　“刷！”
　　计分板上的红灯堪堪亮起，篮网泛起好看的浪花，这一记三分空心入网。
　　压哨绝杀！
　　“轰！”
　　人群在一阵短时间的静默之后，突然开始前所未有地沸腾起来。雷鸣般的欢呼声、掌声，淹没了一切，几乎要把体育馆的穹顶震翻。
　　我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下瘫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但这时，有一只手将我拉了起来。
　　一看，正是这场比赛和我对位的那个分卫。
　　“好球……”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跑向了他垂头丧气的队友们。
　　我们……赢了？
　　看看自己瘦削的双手。纤弱的手掌上沾满了球场的灰尘，看起来略显无力。但正是这双手，刚刚绝杀了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
　　团结一致、战胜强敌、逆转的振奋、对手的肯定……
　　我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样，相信兄弟了吧？先让你休息一下，等对面累了再去打，效果真不错吧？”
　　因为抢板摔得鼻青脸肿的叶队一把搂住了我的肩。
　　“真是个好苗子啊，喂喂喂，都拿下冠军了还板着一张脸，不合适吧？”
　　第一次，我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锁住了他的胳膊。
　　他笑嘻嘻地问：“压哨绝杀的功臣该做点什么？”
　　我回想起之前电视里看到的样子，犹犹豫豫地举起了一只手，握成拳头。
　　“这样？”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向上一扯，大喊道：
　　“We are the champion！”
　　身后的队员们也跟着喊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回荡在整个球场上空。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着，我也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We are the champion！！！”

　　老师特批了一段时间，给我们办一个小小的庆功宴。
　　叶队一拍脑袋，就把他珍藏的各种零食搬到了天台，大大小小，散了一地。
　　女生们也在。江姐一边捏着鼻子数落着男生们的邋遢，一边展开一块坐垫，将零食都摊在上面，盘腿坐下，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叶队自然是最活跃的中心，只见他一手拿着瓶雪碧，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说时迟那时快，你猜怎的，那瞿剑玉起跳，连篮筐都没看一眼，球就自动飞进了篮网，拿下绝杀！”
　　“吹过了啊……”
　　我尝试阻止他，他却越说越起劲，说到兴头上顺势把我拉了过去：“大家可别看他个子小小的，人木木的，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哦，快来交交朋友～”
　　我被迫接受了许多友好的问候，他们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赞赏，虽然有些害羞，内心好像还是有一种归属感与自豪。
　　我想起江姐那晚说的那个人人围着我的场景，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的眼光一向很准啊。
　　夕阳渐渐沉入山头，黑夜渐渐覆盖整个天空，灯火通明下，依稀可见几颗星星缀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闪闪发亮。
　　我走到栏杆旁，抬头数着一颗又一颗或明或暗的星星。
　　“看星星？”
　　江姐走到我身旁，学我趴在栏杆上，享受着晚风拂过全身的快感。
　　“嗯。”
　　我的回答还是很简略，却终于带上了几分温度。
　　她托着腮，眉眼含笑：“曾经啊，很小的时候，有个男孩也很喜欢看星星。每天晚上都会拉着我出去，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数给我看，还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叫我“露露”，叫得连我爸妈都把这个当作我的小名。”
　　“就是你弄混的小玉？”我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
　　她点点头，长长眉毛下的一双眼睛澄澈如水，映着隐隐约约的星光。随即她拍了一下我的肩：
　　“不过，你可不许这么叫，因为，你……还不是他。”
　　她的眼神有些黯淡，别过头，望向如墨般漆黑的夜空。
　　“哪有一个人会完完全全和另一个人一样啊……”
　　我自是不解，总感觉她绕来绕去想说明什么。
　　“嗯……也许吧。”她只有一句模糊的回答。
　　“喂～你们两个！收摊啦～”
　　远处，叶队带着一大包的垃圾，向我们招着手，却一不小心把垃圾散了一地。我和江姐又好气又好笑，和周围的人一起手忙脚乱地总算把周遭打扫干净。
　　放学路上，我不再是一个人。
　　“兄弟，走啦，明天见！”
　　叶队拍了拍我的脑袋，一溜烟跑得没影。
　　“早点睡，一场下来体力消耗蛮大的，晚安呀！”
　　江姐挥着手，灯光缓缓流动，映得她的脸颊更加温柔。
　　“嗯，你也是。晚安，江姐。”
　　我第一次主动回应。
　　她笑得灿烂，好像我的整个夜晚都被她点亮。
　　我的家里还是一团乱糟糟的模样，但我对接下来的学校生活，第一次充满了期待。
　　他们，成为了我黑暗生活里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