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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恻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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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誉回来后,已是入夜时分。他并没有上山,而是径直就走到了辛意怀的住处。
而恰好这几日辛意怀要弄一个什么大会。所以只有穆夫人在屋中。
他叩了叩门。
“你是?”穆夫人以为是何人有要事相禀,可是开门却瞧见不熟之人,便问道。
“辛誉。”辛誉面无表情道。
穆夫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也许是灯火昏暗,也许是自己已经老眼昏花。于是让辛誉进了屋中。
仔细看了看,依旧是觉着陌生。
“誉儿。”穆夫人与他相隔十年。可是见到时却觉有些怪,是说不上来的那种怪。
“十年了…阿娘。”若不是因为那个怪人说这苍林门有什么大礼,他估计也就不回来。可是要细问下,那人又不肯说。
穆夫人不知他来何意,只是叫他今夜在偏房住下。还要差人给他做些吃的。
辛誉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往后,还得在这苍林门住上些时日呢。
次日晨醒,他就见桌上有一碗腾热的肉粥。不多时,穆夫人走了过来。
辛誉的拳也是捏了又捏。其实他就冒名一事,便觉得过意不去了。
“其实我并不是辛誉。”
他开口道。
只是此言一出,穆夫人便僵在了那儿。过了有一刻钟吧,她才开口:“我感觉出来了。那年你自愿领罚,我就多少猜出了。”
“那你为何?”辛誉看着她。
不明白。难道不应对他恨之入骨,难道不应让他偿命?
“门派内有个传闻,说我是意怀虏上山的。孩子是别人的。”
辛誉皱了皱眉。
“其实非也,那不过是我捡来的一个弃婴。因瞧着甚是可怜,于是我才找上了意怀,想要二人一同养他。”
她笑笑,又接着道:“其实我与意怀二人相识于年幼。后来因家有变故才分离,我也因为一些缘故致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
那碗粥其实辛誉还没喝,穆夫人看着那缓缓冒出的气,还是稍有些神伤的。
“意怀其实将他教得很差,我看得出来,这才叫人有了可乘之机。”
“方木陵吗?”辛誉站了起来。提到这个人就莫名有些不喜。
“没错,是他。其实我一直知晓,可是我养了多年的孩子,早已将他视作了亲人,所以我惯着他,由着他。”
“知错而不改。亦无谓?”辛誉的脸色已经是不好看的了。
虽然是被方木陵所害,可他也是不知收敛地害着别人。
他一想到这儿,又顿觉颅脑一阵剧痛。他忽地更憎恶自己,是不是……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想起的是那一年,煎熬如炼狱。他想要从谁的脸上看到憎恨或者得意,可是……他好像并没有看见。
穆夫人看着他,只是笑笑而不语。
若时而身不由己,又该如何呢?
她端起那一碗粥,本想要弄凉一下的。但现下看来并没有必要。已经凉下许多了。
“记得将粥喝了。我刚熬的。”原本来这儿也只是想守着辛誉何时醒的。若是粥凉了,她还得让人再去热热。
“掌门何时回来。”辛誉甚至是忍着疼说的。
穆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摇头。
她也不知道。
走之前她还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只要你还是辛誉一日,便都是我的孩子。”
辛誉还是坐在了原处,盯着那碗粥。真怪啊,就连自己所想,都不能完全清晰。
也不知那个人所说的是什么。苍林门是有什么在等着他吗?
他最后还是将那碗粥给喝了下去。
闲着也是闲着。这几日倒不如将苍林门再逛完,十年前的那日只是逛了一小处,也不知这儿究竟有多大。
逛累了,便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歇下。
“你说他呀?”女子指着那正靠着树假寐的人。想想还是将手给放下了,当年这苍林门的弟子,有多少人怕他的,她可不含糊。
听说是十年前,犯下了大过被罚后山面壁,如今出来,模样好像都大变了。总之对他就是没了之前那种惧意。
而且他这脸……实在好看。
他的耳朵似是特别灵,闻声便睁开了眸来。见一人往自己这儿走。
瞧着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过眉眼间实在眼熟。
这人一身黑袍映在路卿垣眼前,其人眉目间也附上了一层戾。只是叫路卿垣难挪开眼。
“仙人,可愿收我为徒?”他柔声道了句。
那人乜了他一眼,而后又将他手中的帖子拿过。来人眉目间柔意半分不减,像极了往年的楚厌清。
“路卿垣。”他看了一眼,便是站起了身来。
“行啊。你往我那门前,跪满三十六个时辰不吃不喝,我便收你。”又似乎赌气一般。
“一言为定。”路卿垣满脸灿笑。
这般便是让辛誉眉头皱得更紧。
为之生出许多的厌烦来。
随后直接转身走了,也都不再想看到这个人。省得头疼。
回到屋中,他就见一人在吃着他的果子。
他先是皱了会儿眉,再便是若无其事般走了上前,一把将那红红的果子给夺了过来。他喜欢那种甜甜的味儿。
却不想将之与人共享。
红衣自然没多理会。只是对着他笑,又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楚厌清。以往也就算了,这一世也太过于巧合了吧。”他瞧见被咬过两口的果子,又嫌弃地将果子扔了回去。
秦玄夜手中接着那果子,咬了一口,才道:“是啊。我好不容易找到带来的嘛。”
“你?”辛誉后知后觉。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大礼”啊。
“绊脚石也是石头啊,一样可以踏的。”秦玄夜的眸子更弯了。
“我真这么恨他?”辛誉见他笑成这样,又有些厌烦。干脆将他手上的果子给打到了地上。
秦玄夜的笑终于还是僵住了。看着地上的果子,沉默了片刻。
“是。从你们初识起,你二人就注定水火不能相容。相看只能两厌。”二人对视着,只是他盯得紧了,辛誉的瞳就开始有些涣散。
“那你想我怎么做呢。”
“都要当你徒弟了,当然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拍了拍辛誉的肩。随后有些无奈地将地上的果子捡起来,盯着皱了会儿眉,又将之放到了桌案之上。
“你且好好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你忌惮的东西。”算是提个醒了。
说罢便只余笑声在屋中。不一会儿便是消失得无影。
辛誉神色微异,视线却只是停在那个红果上边。对这人的不喜之意已经太盛,而这人的模样他也是愈来愈觉眼熟。
总之,这一世的楚厌清也好。这人也好,他都不想留。
他想罢,又抚上了额。
……为何只要一想到楚厌清他就头疼得厉害。
于是一夜未眠,起来后便是去瞧昨日那个……那个楚厌清。完全想不起名字来。
他走到那儿,只见一较为瘦弱的孩子跪在门前,大门紧闭。见此情形,他忽觉得不适。
“他昨日一直在这儿跪着?”随便捉了路过的一个苍林门的弟子问了句。
那弟子见是辛誉,便立刻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他也没看多久。
只是今日卯时末刻来的时候,这小子就已经是在这儿的了。
趁着辛誉没太注意,他便是一溜烟地跑了。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惹辛誉了才被罚跪在那儿的。
辛誉瞧着那人的身影,“啧”了一声。就往路卿垣那边走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明知故问般。语气却是十分的不好。
路卿垣闻声看向了他,脸色看起来比昨日要苍白不少。看来是跪得久了。
辛誉抽了抽嘴角。
“是您昨日说,让我跪在您的门口三日……”
“那你告诉我,我从哪儿来。这儿是何处,门开过没。”这当然是辛誉的居所,只是他这几日都住在了穆夫人的偏房之中。
路卿垣一时沉默。明明昨日问好了的,为何……
“你要拜师,为何是我。”无论自己是有多恨他,他都没法将那厌恶之情真正流露出来。
“因为,你生得好看。”路卿垣仍是满脸的灿笑。似乎跪了一整天并未让他生出一丝的不满来。
“呵。”他差些给这句话气笑了。实在耳熟,但他只记得,这是他如今最恨的一句话。
也没让路卿垣站起来。而是转身就走。
这么爱跪便让他跪着。可是方回到屋中不久,便见天色一变。
莫不是要下雨?他又拿了一把伞出去。还顺带将桌子上仅剩了一个的红果给带了出去。
出门时,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他只管皱了皱眉头。
就这般走到了路卿垣那儿。见他还在,不免心一抽。
奇怪了倒是。本能吗?
偏伞替他挡了雨。路卿垣自然也觉着怪了。
于是二人四目相对着。
“起来。”辛誉弯着腰。尽管这一声听着会让人不舒服。
路卿垣却没多在意。他只是看了一眼辛誉,又接着将目光挪向那个门。
辛誉等了良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于是眉头越皱越深。
“连我的话都不听,还想做我的徒弟?”显然他的耐心是有限的。直接将伞收了,随后直接往那扇门那儿走去。
推开尘封了许久的门,他竟也有了一丝的眷。
甚是奇怪啊。明明他就不是辛誉,也算不上人。
路卿垣闻声终于肯站起来。就跟在辛誉的身后,青衣瞥了他一眼,只是嘴角一抽。
原本伞是偏着的,其实再收伞也没什么。毕竟身上的衣物都已经湿透了。
往里边找着干衣,却只能翻到那年辛誉的衣物。他眉头又一皱,索性给路卿垣换上吧,省得让他着了凉。
他想罢,也是不顾自己那一身湿透的衣物,直接拿了一身给路卿垣。
白色,他正好喜欢。
“……”他为什么会知晓?真是怪。
他不禁又摆出一副厌烦的模样。余光瞥见的是正在四处张望的路卿垣。
忽地想起了什么来。便将一个红色的果子递了过去,可见的皆是高傲。
“这是什么?”路卿垣看着他,用双手接着那红果,又因为没见过而问道。
“不知道。熟了掉在地上,丢了浪费。”辛誉不知为何,一见这人就要口是心非。明明是他最不在意,甚至最为恨之入骨的人。
可瞧着路卿垣湿透了的衣物,竟是心生恻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