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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只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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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绥燃手里捧着圣旨,面上一副感恩戴德之色,心里却只有满腹的讽刺之感,圣旨上说的冠冕堂皇,好似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
实际上他四岁进冷宫,这些年来何曾见过那些所谓的骨肉至亲一面,圣旨说的倒是好听,可除了瞒一瞒那些不知情的愚昧百姓,满朝文武,谁又能被骗的住?
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荣王殿下,陛下说了念在您年纪尚小,先不用同其他亲王一般出宫立府了,陛下特派人把东宫旁广阳殿收拾了出来。”
那大太监特意强调了东宫二字,虽没有明说,但与直接开口提醒差别不大。
柳绥燃看着手中圣旨,心中讽刺。
大皇子、三皇子已在春猎时死于熊口。
六皇子目睹皇兄惨死,当场就被吓成痴呆。
四皇子双腿残疾多年,太医一早就断言此生再无痊愈之可能,这早就被排除了,权力中心的登基无望。
而唯一剩下的健全的五皇子生母却是他国送来的和亲公主,身体里流着异族之血,又怎配入主东宫?
明鸿帝若不想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兄弟们口中夺来的皇位再拱手让与他人,柳绥燃,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即使他再不喜,再厌恶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液,也不得不为他铺路。
想想也真是可笑,明鸿帝当年费尽千辛万苦才搬到柳绥燃的母家,今朝却同样需要费尽力气为他脱罪。
说来荒唐。
“荣王殿下,留这两个不中用就来帮您收拾收拾东西,您跟奴才前往广阳殿歇息吧?”那大太监满脸陪笑,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行礼。
“奴小禄子。”
“奴小夏子。”
“拜见荣王殿下——”
柳绥燃后退一步,将没出息到腿软的,站不起来的澹轼扶起来,淡声道:“多谢公公好意,但是不必了,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的东西,等下我们自己收拾就好。”
“诶,这…”大太监不知如何是好,“这于礼不和呀。”
“绥燃在这冷宫中待了多年,不习惯有旁人碰我的东西,不可以吗?”
“…但随殿下心意。”大太监哪敢在这事儿上发言,那不就成了妄议皇家了,这顶高帽要是真的扣下去,他可没有胆子戴,“那才就先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柳绥燃颔首,“公公慢走。”
那大太监离去后,柳绥燃转头看着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澹轼,伸手拉了他一把,“走吧,收拾东西。”
澹轼感觉整个人都踩在云朵里,全世界都透着一股不真实感,他呐呐道:“殿下,我们就这么…出去了?就这么简单?”
柳绥燃笑着用手指轻捶了一下他的脑门,“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澹轼捂着吃痛的脑门,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其实这冷宫里统共也没多少物件是他们能够带走的,左右不过几件衣衫,而且澹轼是个有格局的太监,他觉得殿下下既然熬出了冷宫,那这些破旧的衣服自然是配不上的。
但还是拿上了几件做个留念。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是不配待在殿下身边的。
能服侍在皇子身边的太监,要么是族中还有亲眷在外面有点势力,要么是机智嘴甜讨主子喜欢,要么就是聪明能干能为主子分忧。
澹轼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他认为上面那三项他是怎么都沾不着边的,当初若不是在宫外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他又怎么会进宫当太监?
“唉…”澹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把我当做个留念留下,若不行,给我安排个好去处也是好的…”
澹轼虽然想要事情偏向前一种可能发展,却心知后一种的可能会更大些,当下心里更加忧愁,一边叹气一边叠衣服。
想着,目光又十分发愁的投向被自己判定为不配再跟随殿下的衣服,恍然间竟觉得自己也在那里。
澹轼惊慌的摇头,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左收拾右收拾,最后不过就一个小包袱和一个小匣子,澹轼打眼一球,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拿过来,便全都抱了起来走出去。
才走出殿门,怀里的东西就让人抢的一干二净。
那两个人小太监抢一个,分工十分明确,嘴里还说着,“怎么能劳烦哥哥亲自动手,这些粗活还是让我们来干吧。”
澹轼瞧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不满,“都说了殿下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那两个小太监毫不畏惧,“我们可是陛下派下来的伺候殿下的人,就用不着哥哥您担心了吧!”
澹轼一口郁气憋在胸口,作势想要去理论,却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他一回头,背后站的可不就是自家殿下。
“殿下,”澹轼指着那两个小太监,好不委屈,“你看他们…”
“让他们拿吧。”
澹轼愣了。
“既然是父皇派来的人,那自然是极好的。”柳绥燃没再看他,反而还像那两个小太监行了一个抱礼,“劳烦两位公公了。”
“呦,殿下,您这说是哪儿的话,真真是折煞奴才们了。”其中一个小太监连忙陪笑着拉着身旁的另一个太监躲过他的礼,“我们做奴才的,自然是要一心为着主子着想的。”
“那…”小太监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精明得很,“我们俩再替殿下收拾一遍吧,可别是落了什么东西,若是叫人中饱私囊了可就不好。”
说完,那眼神还特地放在了澹轼身上,什么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气的澹轼想要撸起拳头上前与他理论理论,却又为身旁的少年挡在了身后。
“不必了,我身边的人,我自然是相信的。”柳绥燃淡淡道。
“殿下,这…”
“公公也说了,”柳绥燃眼神锐利起来,“你是个做奴才的。主子的吩咐,这是不听了?”
好大一顶帽子。
小太监心中怒骂,面上确是不显,做势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多嘴了。”随后目光又放到澹轼身上,“哥哥可莫要怪罪。”
澹轼皮笑肉不笑,“哪里敢。”
好厉害的嘴。
澹轼不动声色的往柳绥燃身边凑近,柳绥燃发现他的小动作也并未制止,嘴角微微上扬,很是纵容。
他随口吩咐道,“你们先去上阳宫吧,本王拿些东西随后就走。”
“殿下,不…”可
“本王虽是个好脾气的,却也没有三番两次让你一个奴才欺压了的道理。”柳绥燃怒道,“非要本王禀了父皇,把你发到罪奴所里你才罢休吗!”
两个小太监俱是一震,慌忙的跪在地下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就滚!”
赶跑了两个碍眼的小太监,柳绥燃回过身来看着呆愣愣的澹轼,“吓到了?”
“没,没有!”澹轼连忙否认,顺势十分自然的拍起了马屁,“殿下威武!就该治一治那些刁奴!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内务府挫挫那个总管的威风就更好了!”
柳绥燃忍俊不禁,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郑重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弃你不顾,那两个小太监,包括日后广阳殿送进来的所有人,我通通不信。”
“澹轼,”柳绥燃俯下身子与他对视,“我只信你一个。”
澹轼小脑袋瓜儿被这一句话砸的晕乎乎的,连自己是怎么到广阳殿的都不知道,等他的魂魄回来时,自己已经坐在广阳殿的屋子里头了。
今天过得好像做梦一样。
先是皇上终于想起了他们家殿下,后又是殿下封王,这可是本朝年纪最小亲王了!
小小年纪,就封了王。
而且刚刚殿下还说他是他最信任的人!
澹轼突然觉得,以前他家殿下说要让他当成日吃香喝辣最威风的大太监这句话,好像不是空口画的大饼诶。
澹轼眨眨眼睛,觉得幸福的好日子正在向他招手。
只是想想冷宫里的秋千,还是有些舍不得呢……
晚间,澹轼跟一众太监们一起吃了这辈子人最多的一顿晚饭,本来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但在注意到别人吃饭的速度时,腼腆什么的立刻抛之脑后。
废话,饭都快抢没了还在意什么形象?
等澹轼摸着小肚子瞎溜达回自己的屋子时,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柳绥燃。
“殿、殿下?”
您怎么在这…
柳绥燃回过头,那阴森森的表情属实吓了澹轼一跳,大脑飞速旋转思索着自己到底又犯了什么错处。
之见柳绥燃愤然甩袖,“你干什么去了?”
澹轼小声道:“吃饭…”看见柳绥燃要吃人的表情时,不禁缩了缩脖子,呐呐问:“可以么…”
话音落,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咕噜震天响。
澹轼是酒足饭饱之后才回来到,这声音自然不可能是他发出来的,澹轼的小眼神不禁放到柳绥燃的肚子上。
“看什么呢!”柳绥燃立马用衣袖挡住他的视线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殿下!殿下!”
远远的,一个略微年长的姑姑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最后迈进柳绥燃的院子。
“殿下,您怎么在这啊,晚膳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