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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欠一个抱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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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万里的天从眼前一点一点向屋檐下延伸,许是光太刺眼,邱小成被刺激的眼睛疼,他垂下眼看着那台钢琴模型,也不是什么很好的玩意儿,甚至不是纯钢制品,这么些年了,音键腐蚀,就连踏板都残缺了个。
就是这么一个模型,也是在那个下雨天,邱小成没了妈妈。
他浑浑噩噩的走在街头被淋了个透,路上行人匆匆赶路,谁也没来关注这位名扬全球的大钢琴家。
亦或者,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功成名就的人会抱着台小钢琴绕着大街走着。
一声“妈妈”,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邱小成转过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伸出手指着玻璃窗内的那台钢琴模型。
“妈妈,我想要这个。”
那个身着米色长裙的beta将小伞倾斜至孩子的头顶,她笑得温柔。
“怎么突然喜欢钢琴?是对钢琴感兴趣吗?”
小孩想了想,琥珀色的眼眸亮闪闪,他很用力点了下头。
“圈圈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弹过。”
他扬起笑容,手指轻轻在空中动了动,随后用力点点头。
“特别喜欢!”
Beta摸了摸小孩的头,笑着说:“可是妈妈身上没有很多钱,你爸爸还在外地工作,一时间还回不来呢。”
小孩很懂事,他放下了手。
“没事的,妈妈,不要也可以。”
那位母亲的神情忽然落寞,夹杂着些内疚,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她说:“等妈妈过段日子,一定给你买。”
“真的!”
“真的。”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与邱小成擦肩而过。
“学会的第一曲要谈给谁听呢?”
“当然是妈妈!”
雨,还在下,他们已经走出了一个街头,浑身被淋透了的邱小成追了上去。
他说:“小朋友,这个送你。”
小孩转过身,一个崭新的礼物盒里包装着价值不菲的钢琴模型,他瞪大了眼,双眸闪烁,却又不敢接过去,打量了下母亲的脸色。
“先生,这不太好吧。”那个母亲面露难色,她将礼物盒推了回去。
随后她有些警醒的朝后退了几步,将小孩护在身后。
小孩忽然惊呼出声:“是他!妈妈!是那个在大屏幕上弹钢琴的哥哥!”
邱小成将手擦干净,他蹲下身摸了摸小孩的头,眼眶红润:“是我呀,这份礼物送给你,要多多弹琴给妈妈听。”
“谢谢...邱先生。”她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名人,此刻浑身湿透了站在大街上,追了一条街只为了送一台钢琴模型。
邱小成站起身,他怔怔的说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您说。”
“有两个人,他们因为我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我好内疚,我,我要怎么做呢?”他的神情茫然的像个小孩,无措又恳切,他又问了一遍:“我到底要怎么做呢?”
她沉思了会,忽然轻笑出声,温柔的拍了拍邱小成的肩膀,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样。
“如果他们最宝贵的,是你呢?”
邱小成一征,随即他泪如雨下,急匆匆对着他们说了一句谢谢便朝着东边奔去。
雨停了,他此刻才了悟。
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囚徒甘愿被困在牢笼中。
他们也不过是在执行“爱”的权利。
可似乎只不过是这个世界太坏了些。
“靳戌文!”
邱小成用力敲上东山墅的门,他手被震的发麻,敲了好几遍,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他去六合山了。”
他转过身,看见了厉虎,他手上拎了许多用空了的抑制剂,邱小成皱紧了眉,他说:“不是还在易感期吗?怎么又跑出去了?”
厉虎沉默了会,他说:“今天,是沈夫人的忌日。”
风吹芦苇,六合山已经是一座荒山了,位于山中央的晨曦精神病院已经空了很多年了,野草横生,在□□院的正中央立着三块石碑,其中有一块是无名碑。
才下过的阵雨让庭院内的潮气更甚,粘连又闷热,将人束缚在此,靳戌文已经看着那块墓碑很久了,火焰腾飞,被燃尽的祭品飘散了一地,他轻轻抚摸上墓碑上的字。
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赘述——沈月舒之墓。
她不是名扬首都后隐退令人惋惜的大明星。
也不是一腔热血只为爱却被人算计半生的情人。
她只是她,只是沈月舒。
这是沈月舒生前的请求,让她的尸身回到那片□□院,至少在那段头脑稀里糊涂的时光里,她是自由的。
靳戌文拎着瓶沈月舒生前那几年最爱喝的梅子酒,他朝着墓碑前的小瓷杯里倒了些,趴下头时,后脖颈的腺体处一片注射留下的痕迹,自两年前他自己用刀剜下腺体后,虽然没有了信息素,易感期却来的紊乱又迅猛,每次需要注射比普通alpha多三倍的抑制剂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风过,像是沈月舒在借着风抚慰着他的孩子,火焰高升轻撩拨过靳戌文的指尖,他没有缩回去。
酒过三巡,靳戌文有些醉了,他依在石碑旁,点了点“沈月舒”那三个字。
自记事起,沈月舒就一直围着靳连山打转,为了那个alpha心甘情愿被囚禁在秦皇岛五年,五年后又背负上见不得光的“情人”名号入住靳家。
“我啊,还是恨不起你。”他说话磕磕绊绊的,仰头,又喝下一杯:“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靳从玉,我记得有一次他做错事,宋夫人把他打了一顿,我心里又嫉妒又向往,我想,你什么时候可以也打一顿我。”
“然后我就故意打碎盘子,你只是走过去,去和靳连山道歉。”
靳戌文捏着衣角,很粗粝的揉了下眼,他说:“你总是这样,我那时候观察你,每一次看你的眼睛落到的地方,都是他,你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的看看我。”
“然后我就想尽办法讨好你,我努力学习,从来不敢不听你的话,可是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以为你只是和其他的母亲不一样,后来...”
靳戌文忽然嗤笑了声,他仰着头,神色悲哀。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知情,一直都知道我和我哥出生是为了靳从玉,你用我们去换靳连山的爱...”靳戌文一贯淡漠的神情在此刻被轻而易举的撕碎,他把手盖在眼睛上,握着瓷杯的手微微颤抖。
“可就是这样,我也恨不了你。”靳戌文将酒洒在一旁的泥土里,他说:“我只觉得你可怜,可怜你为了靳连山一辈子,他从不回头看你。”
“他只是爱宋夫人,爱屋及乌罢了,才想着不惜一切代价有也要把靳从玉的命保住。”
他长叹一口气,看着那四方天空,乌云密布,像座囚笼。
他靳戌文从不算自由,被视作工具一样诞生于世界。
可他偏偏想依仗着爱去活,小时候想要母亲的爱,长大后遇见邱小成,渴求他的爱。
那个看似身如浮萍的少年,在分开后一往无前,蒸蒸日上,他心性坚韧,再不退缩。
倒是他...自我束缚,深陷泥潭,靳戌文想到这笑了好久,笑到背脊弯曲,身体战栗,杯中酒被撒了一地。
“算了,算了吧。”靳戌文站起身,他总是这么劝自己。
庭院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踏的声音,那个清瘦狼狈的身影在看见靳戌文时顿住脚步,随后他朝着alpha方向跑去。
“找到你了。”邱小成用力抱住了靳戌文。
瓷杯坠落在地,靳戌文悬空着的两只手却迟迟不敢放上去,他身子僵硬的朝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那双欣喜又含着热泪的眼,问:“为什么?”
“这是我欠你的。”邱小成用力圈紧alpha的腰。
“我欠一个叫阿文的小朋友一个抱抱。”
靳戌文身体忽然一僵,他转过身微弯下腰,头轻轻靠在邱小成肩膀上。
语气有些委屈:“我有点累。”
“我知道。”
“就靠一会会。”他又费心解释着。
邱小成侧过头轻轻吻上alpha的脸颊,他们像两只受过伤的兽蜷缩在一起相互舔舐,那个不够高大,不够结实的beta,执拗的一点一点走进靳戌文的危楼之中,他抱住他。
他说:“辛苦了。”
被小王子灌溉过的玫瑰高高挺立着,为他遮住那片连绵不绝数十年的雨。
肩膀处的湿润让邱小成恍惚了一阵,分不清到底是alpha的泪水还是雨水未干,他听着靳戌文胸膛处有力的心跳,心里发酸。
活着,真好。
靳戌文由于注射了太多的抑制剂刺激到了神经,他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深夜了,邱小成依靠在床边,他偏过头枕在了alpha的手掌心侧。
他用力摇了摇头,又揉了揉眼睛。
靳戌文确定这不是梦,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戳上邱小成的脸颊肉,那人睡得沉,一点都没感受到。
“小猪。”
莫名其妙的,靳戌文笑着说出口,他又戳了戳邱小成的脸,泪水又顺着眼角滑落,处于易感期的alpha情绪波动总是很大。
他吸了下鼻子,脸颊忽然被邱小成一把捏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含着笑意。
“你高中那会是不是特爱哭?”
靳戌文把那只手拍掉,说:“没有。”
他忽然想起邱小成在岛上那时候,一脸茫然的拒绝自己,那一天靳戌文关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
“一次都没。”他把脸埋进枕头里,红着耳根。
过了会,他试探的侧过头,发现邱小成的脸近在咫尺,亮闪闪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靳戌文愣了会。
他说:“哭过一次。”
“就一次。”靳戌文强调了一遍,又说:“你那时候太气人了,说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