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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天狼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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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啸而过,吹起了战旗,也吹起了双方将士的袍角。真正亲身站在战场上,狐蛮蛮才发现这一切并没有他想象的简单。这一路上他和不少士卒说过话,他们都是狐蛮蛮身边活生生的人。
然而一场战斗后,这些人里的一部分将再也无法和狐蛮蛮谈笑,他们的尸体会在土里慢慢腐烂,最后变成一堆白骨,变成他们的家人拿到的抚恤。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如此脆弱而又如此顽强。狐蛮蛮回头望望那些强弓硬弩、绣旗画角,他的后背发凉,本能地想到难训,像是找到了一个无形的盾牌,把它架在身前。
他的手抚上左小臂,抚上衣服里面绑着的红绳。难训的手臂上也绑着一根,只当是这两根红绳代替对方陪伴在自己身边。
狐蛮蛮找到了勇气,握紧手中长枪,眼神陡然坚毅。
比起他来,自写着“瞿”字的将旗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刻,淳于承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前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瞿雄刺于马下。
幸好他理智尚存,为了转移注意力,还转头对狐蛮蛮开玩笑道:“待会儿要是害怕,你可以扭头就跑,我不会和元帅告状的。”
狐蛮蛮满不在乎道:“淳于将军只管告去,他还能打我不成?”
淳于承笑了两声,道:“我倒是打过玉书。”
狐蛮蛮向他投去略带鄙夷的眼神。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闯了大祸,他哥哥舍不得动手,让我来打。”淳于承顿了顿,解释道,“我只是轻轻抽了两下他的屁股,可他心眼小,记恨了我很多年。”
“难怪他之前喜欢的人是文将军。”狐蛮蛮道,“不过现在好了,你不会再动他一根手指头,他打你你也没办法还手。”
敌方人马奔近,淳于承抬手下令放箭,道:“我其实有些怀疑他喜欢燕渡究竟是真是假,或许是故意装出来气我也说不定。等你见到他,替我向他问句实话。”
“要问你自己问。”狐蛮蛮拍拍藏虎的脖子,对它道,“记好淳于将军,别跟丢了他。”
藏虎似乎微微点头。
“淳于承!!要杀我否?!”
瞿雄挥开射向他的箭,枪尖直指淳于承,锋利的刃口透出的冰寒也不及他眼中肃杀之色。淳于承也不落下风,他拍马迎向瞿雄,两人刀枪相交,声音清脆刺耳。
狐蛮蛮在一片混乱当中寻找慕容多颜的身影。
慕容多颜很好认,他是高鼻深目的胡人长相,一眼就能认出来。原书里,淳于承杀死瞿雄之后,就是死在慕容多颜手中。
可是慕容多颜这次没来,狐蛮蛮只好跟紧淳于承,他们且战且退,败逃而去。
瞿雄追了几里,下令退军。此处离伏兵之地还远得很,淳于承虽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
“只能等下次了。”淳于承把兵器扔给身边的士兵,身体微微前倾,伏在马上,下令道,“撤退。”
狐蛮蛮担忧道:“你还好吗?”
淳于承点点头,强作轻松地笑了笑。
甜蜜值现在已经跌成零蛋了,狐蛮蛮想兑换点道具帮助淳于承也兑换不了,可他又不能什么也不做,于是当晚回到营寨,狐蛮蛮向淳于承坦诚了自己的狐狸精身份,并提出用法术帮他镇痛。
淳于承身子往后一仰,上下打量狐蛮蛮,脑中雪亮一闪,道:“就是元帅身边那只狐狸?”
狐蛮蛮憋着笑道:“是啊,你还让我叫你哥哥呢,想起来了?”
淳于承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站起来退远,道:“罪过罪过!这可叫不得,叫不得!”
“腿不疼了?快些坐下!”狐蛮蛮卷起袖子,“看我给你显显神通。”
淳于承坐得离他远了些。
狐蛮蛮的法术目前还不能把淳于承治好,但隔三差五暂时止痛问题不大。唯一的麻烦是淳于承得把裤腿拉起来,狐蛮蛮用手心盖住他的膝盖,将法力渡过去。
“这......”淳于承因着刚才的事有几分尴尬,“这怕是不妥。”
狐蛮蛮道:“有何不妥?将军不是姑娘家,我也不是小媳妇。不然就这样痛着,迟早上不去马。快撩起来,下回我把玉书变出来给你看。”
这么一提,淳于承一下来了精神,拉起裤腿,道:“怎么个变法?”
狐蛮蛮摊开手心,手心里渐渐发热到微烫。他道:“待会儿我的手放上去,将军会觉得一阵刺痛,刺痛过后便舒坦了。”
狐蛮蛮说着双手按上淳于承的膝盖,淳于承“嘶”了一声,抓紧裤子。狐蛮蛮道:“将军身上有没有和玉书的信物?”
淳于承指指头上,道:“这发簪是他戴过的,算不算信物?”
“当然算。”狐蛮蛮的法力大量外泄,自己身上开始发软,“今日怕是不成了,我的法力消耗太大,明儿闲下来了,将军把这信物拿出来用,保管你看到你心心念念的玉书,只是无法和他说话。”
淳于承喜道:“能看到他也是好的!那就多谢你了!”
狐蛮蛮看他一眼,打趣他道:“瞧瞧,这可是神魂颠倒了。我给将军止痛,将军倒不见这么感激。”
淳于承摆手道:“惭愧,惭愧。”
他们这边一片和睦,瞿雄那边又是另一番景象。
瞿雄领兵回寨,禀报说已将敌军击退。元嘉皇帝本来还挺高兴,然而柴致在旁道:“只是击退?”
瞿雄道:“是。”
柴致故作痛惜地叹了口气。秦林接口道:“只是击退,并未擒杀其主将,彼必去而复返,到时又该如何?”
元嘉皇帝喜悦的神色一下变了,看向瞿雄,要他给个说法。
瞿雄道:“启禀陛下,穷追不舍,恐有伏兵。”
“那瞿将军也该将敌军斩尽杀绝,以除后患。”柴致道,“今后其再来叫阵,瞿将军莫非每次都要赶走便罢?”
元嘉皇帝用力点头,道:“就是就是!你既然出战,就要打赢啊!赶走算什么?你记得,下回多带点兵,把他们全部抓住杀掉!”
瞿雄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躬身道:“是。”
他实在没有体力和这些人周旋应付了,告退出来。
慕容多颜给他留了块肉,是几个伊勒骑兵打来的野鸡,拔毛烤熟,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瞿雄席地而坐,手也顾不上洗,脏兮兮的拿着鸡腿就啃。慕容多颜也坐在他身边,道:“今日如何?”
“打跑了,陛下说下回要斩尽杀绝。”瞿雄道,“可是他们跑得那么快,分明就是有伏兵在前头等着,我怎好追赶?”
慕容多颜冷笑道:“陛下要是懂得这个,也不会......”
瞿雄看他一眼。
慕容多颜的牢骚只好又堵回去。
瞿雄沉默着啃完一个鸡腿,扯了把旁边的树叶擦手。
慕容多颜忽道:“柴致和秦林容不下我们。方才吃饭,我的兵偏偏比别人分得少些,他们吃不饱,我就给他们杀了匹马,又让那两个人知道了,说了我一通,只给我留了些烂肚肠,好肉都叫他们拿去了。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当初何苦叫他们来。”
瞿雄鼻子一酸,道:“不叫他们来,我们这样逃命,陛下总有一天要折在叛军手里。罢了,忍着些,好歹护送陛下回京。”
“这样忠奸不辨、好坏不分的陛下,把他送回京又能怎样?他是能整饬纲纪,还是能知人善任?”慕容多颜再也忍不住了,“等你死在淳于承手里,我一个人撑得了多久?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叫柴致和秦林白捡个便宜天子,与其如此,当初和德王作乱时,我们还跑什么?把陛下送给他也是一样!”
瞿雄把脸埋在膝盖上,沉声道:“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既为人臣,食君之禄,这条命就是陛下的,没了这一腔忠心,空生于天地之间,岂不为人耻笑?将来到了地下,我也无颜去见祖宗。”
慕容多颜气得胸口闷痛,道:“好,好,你去送死,我却要为我的弟兄们谋条生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起身离开。
次日,淳于承再次前来搦战,瞿雄披挂上阵,追出二十里开外。
他不再前进,挑了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瞿雄仔细想过,他进不能、退不能,干脆在此住下,也好阻截淳于承,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至于粮草要不要得来,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淳于承倒也不着急。他一面安营扎寨,和瞿雄遥遥相望,一面又派士兵绕路去往敌军大营叫阵,说瞿雄已经和他们议和,双方罢兵休战,叫敌军赶紧再派个将军出来,不要耽误工夫。
当晚,狐蛮蛮来兑现他的承诺。
淳于承激动不已,盯着簪子瞪圆了眼睛。
这么晚了,满星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下了?他和傅光去办事,也不知办得如何了,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或者,他早就回了通州,正在等淳于承得胜归来,回斡都成亲。
狐蛮蛮退出帐子,在外面等待。
不远处河水流声潺潺,间或夹杂着虫鸣犬吠,淡淡的月光流泻下来,被枝叶挡住,斑驳地落在地上。狐蛮蛮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照着士兵手里的火光和天上的月色,他思索片刻,问系统道:“可是没了他,我的甜蜜值怎么办?任务又怎么完成?我还要把我的狐王之位抢回来,这事更要紧。”
系统吭哧了半天,好像不太情愿回答,可最终还是道:“你可以......嗯......把另一个男主,再换成......九王。”
“哦。”狐蛮蛮怔愣住,苦笑道,“早知如此,我就该一早去找九王。至少我不会......”
不会爱上他。
满腹愁绪还来不及涌上来,帐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凳倒桌翻的声音,狐蛮蛮吓了一跳,赶忙跑进去。
“淳于将军!你怎么了?”
淳于承抄起兵器,眼神如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