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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狗尾巴草 ...

  •   周淮安的房间在二楼,向阳,采光好。
      确定周淮安不需要帮助后,李管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轻柔地带上门。
      周淮安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伫立了许久,直到房间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绷紧的神经才渐渐放松。
      他缓缓移动眼眸,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小心翼翼地打量房间。
      随着视线范围越来越大,他惊讶地瞪圆眼。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花香,装修都采用明媚的浅色调,纯白色的床上用品,蓬松柔软像铺了一层云。
      只是普通、标配的卧室而已,周淮安却像见到了什么宝物,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床。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新晒过的棉絮上阳光的味道。
      周淮安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指尖刚刚碰到柔软的床面却像被针扎一样一阵刺痛,他猛地收回手,脑海中闪过一副副暴虐的画面。
      “谁他妈允许你睡觉的。”暴怒的男人揪着少年的头发将他从床上拖下来,拳脚如暴雨般落在他身上,“老子累死累活在外面挣钱,你在家什么都不干,还有脸睡!”
      周淮安蜷缩在地上,头晕眼花,左腿磕在床沿一阵剧痛,头皮被扯破了鲜血顺着额角流下,视野里一片鲜红。
      他惊恐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安安太困了...安安不是故意睡着的...爸爸不要打安安...”
      晚归的男人一身酒味,周淮安越是求饶他越兴奋,他掐着周淮安的脖子狠狠扇了几耳光,白皙的脸上立刻肿起红痕。
      周淮安尖声哭叫,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一阵阵发麻,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周韶华还不解气,抄起一旁的棍子猛地砸向岌岌可危的木板床:“老子让你睡!让你睡!蠢货!废物!傻子!”
      周淮安在巨大的打砸声中睁开眼,父亲的身影在灯光下扭曲变形像某种凶残恐怖的怪物,高举的棍子砸在木板上,溅起的木屑划破他的脸颊。
      恍惚中周淮安觉得躺在棍子下的不是木板床而是他的尸体。
      木板床被砸得稀烂,周韶华扔下棍子踹了一脚周淮安,狞笑着警告:“以后你不许睡床,垃圾就该跟破烂待在一起。”
      周淮安重新退回到墙边,离那张床远远的,抱着膝盖缩在墙角。
      房间温馨漂亮,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带着光,而周淮安躲在唯一见不到光的角落,像一株在山石缝隙里艰难求生的狗尾巴草,渴望光明,却更怕被灼伤。
      .........
      晚饭时,管家上来喊周淮安下去吃饭,他敲了许久的门,周淮安才怯生生露出一张小脸。
      “您好,安安不饿,可以不用吃饭。”
      管家惊讶道:“可是您从中午到现在没吃过任何东西。”
      周淮安局促地低下头,反复念叨着“不饿”、“不用吃饭”,管家只好放弃劝说。
      下楼后,见沈南独自坐在餐桌前,饭菜摆好了却没动筷,管家摇摇头:“周先生今晚不下来吃了。”
      沈南没多问,将其归为刚到新环境还不适应。
      饭后,女佣来收拾餐碟,沈南淡淡道:“厨房备点夜宵。”
      夕阳斜照在窗台上,房间内铺满橙红色的光。
      周淮安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角落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已经习惯了静谧和孤寂,能不被打骂,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幸运。
      周淮安谨记父亲说过的话,“吃相太难看”、“像饿死鬼投胎”。
      初次见面,已经给沈先生留下了坏印象,他不想暴露更多的缺点。
      经年累月的被贬低、斥责、羞辱,周淮安傻乎乎地以为自己遭受的一切磨难都来源于缺点太多和不够聪明,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掩藏好,就能被善待。
      落日收起最后一抹余晖,隐入地平线,房间里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周淮安终于动了。
      他拉开行李袋,里面只有几件不合身的衣物,一条破旧的小毯子和一架早就没电的玩具电子琴。
      这些是他三分之二的家当。
      他很少离开周家,最近一次离开还是十七岁那年被送到一家精神病院,医生没收了他所有物品却并没有好好保存,最后还回来时少了很大一部分。
      周淮安担心这次也会被没收,把最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一个铁盒藏在杂物间的一块发霉的木板后面。
      那间阴暗潮湿充斥着异味的杂物房是他在周家唯一的容身之所,平时从不会有人过去,希望他来沈家后,也能保持原样。
      周淮安把毯子一半铺在地板上,一半盖在身上,露出的部位则用衣服挡一挡。
      长时间没进食,胃里反酸,从喉咙到胃部着火似的难受。
      周淮安很熟悉这种饥饿感,他爬起来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手捧着喝了几大口自来水,直到肚子里能听到晃动的水声,他重新躺进毯子里,催眠一样哄着自己。
      睡吧,睡吧,睡着了安安就不饿了,睡着了就能见到妈妈。
      .......
      清晨,日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留下一道灿烂的光带,周淮安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他盯着天花板上漂亮的花纹,一动不动。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到了一个新地方。
      昨晚是他近几年睡过最好的一个夜晚,没有宋兰尖利的嗓音、周必成粗暴的呵斥也不用担心父亲会突然闯进来暴打他一顿。
      周淮安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入夜后山里温度低,用了很久已经没多少绒毛的小毯挡不住寒气。
      周淮安摸了摸额头没感觉出来发没发烧,干脆多穿了一件短袖,站起身不适地扭了几下,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小毯子叠好收进行李袋里。
      随便折腾了几下,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周淮安去卫生间洗漱后,清醒了一点,自认为治好了。
      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九,直到现在周淮安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认真地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
      根据以往他在周家生活的经验,这个时间段家里总是没人的。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像一道不起眼的影子迅速溜下楼。
      和周家截然不同的布置,客厅干净、整洁没有过多的隔断或装饰物,周淮安很快就找到厨房的位置。
      岛台上放着半个三明治、一小笼蒸饺以及喝了一半的咖啡,都已经凉透了。
      周淮安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那边没有动静。
      他拿起三明治迅速塞进嘴里,匆忙咀嚼了几下,拿起咖啡往下灌。
      刚一入口,小脸便皱成一团。
      苦!苦!苦!
      这样鲜活的神情直到他看见门口正盯着他看的沈南立刻僵住,那双杏仁眼猛地睁大,几乎是一瞬间,戒备和惊慌席卷而来。
      “啪嗒”一声,咖啡杯摔得四分五裂。
      周淮安惨白着一张脸,立刻跪下,用衣服去擦地上的污渍。
      “别动。”
      周淮安立刻像被按了定格键一样僵在原地,颤抖着等待下一个指令。
      他听见男人靠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周淮安绝望地闭上眼,做错事就是要被罚的,再怎么求饶也没用。
      脚步声停在身前,他的心高高吊起,像被一根细丝悬在悬崖之上,眼眶因恐惧而变得湿润,睫毛不安的颤动。
      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拉起来,动作间周淮安闻到一股浅淡咸湿的气息,就像夏日的海风裹挟着大海的水汽轻拂过他的面颊。
      沈南牵着他走到岛台边的座椅旁:“在这坐着。”
      周淮安茫然地看着他,沈南转身清理地上的碎瓷片,又把蒸饺放进微波炉里。
      五分钟后,沈南把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和一杯热牛奶摆在周淮安面前。
      依旧是冷硬的面容和淡漠的嗓音:“早上别吃冷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
      桌上的餐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周淮安的肚子再次被勾出了咕噜声。
      半小时后,沈南再次来到厨房。
      岛台上干干净净,没有食物残渣也没有污渍,用过的杯子和碗碟被洗干净整齐地摆回原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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