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三花菇

2、藏在心底的颜色

　　“需要去医院吗？”那人又问了一遍，面前的少年脸色惨白到不像活人，他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歹是同胞，能帮一把就帮。

　　沈橙意抵着肚子，压下肚子里的难受，直起身灌了几口水，他闭着眼睛遮挡直射眼睛的强光，他喝得很急，晶莹的水珠从唇角溢出，汩汩流淌过滚动的喉结。

　　那颗喉结上缀着一颗淡棕色的，极小的痣，并不引人注目，随着喉结不断滚动一上一下，在灯光下若影若现，想要人看真切。

　　林铮撇开目光落在一旁的花坛上，又像是被牵引着回到少年身上，上下转圜，眸中闪过几分惊艳。

　　上次被撞没能看仔细，这会儿少年立在身前，他一个眼神扫过去，便将其神色五官一览无遗，再加上得天独厚的身高，当真是位风华少年，年华正茂，肆意昂扬。

　　沈橙意又缓了两分钟，等矿泉水冲刷去喉间的灼烧感，他才有机会去感谢面前给予关心的同胞。

　　他后退一步，抬眼看去，眼睛忽而睁得溜圆，唇瓣上下一碰，吐出声来：“你……”

　　“我们是不是见过？”他们肯定见过，他很确信，毕竟那张脸不是谁都能长，更惶论画了，那是从骨相上长出来的优越感。

　　林铮点头，目光落在少年因惊讶而微张的唇瓣上，丰厚饱满，沾满了水渍，亮晶晶的，宛如清晨将开未开的玫瑰花瓣，“中午，咖啡店，你撞了我一下。”

　　沈橙意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笑逐渐真诚灿烂，“中午真是不好意思，这次你又帮了我，正巧吃的又吐完了，你吃晚饭了吗，我请你！”

　　见林铮不搭话，沈橙意又赶紧找补，“这么晚了确实不应该，不然明晚吧，加个联系方式，你总得让我感谢你一下，不然多不好意思！”

　　“要是没空的话也加一个，等你有空了我再请你吃饭！”

　　林铮对上那双亮晶晶充满期盼的眼睛不忍拒绝，拿出手机叫他扫自己，“最近我都没空，等有空了我联系你。”

　　“好呀！”沈橙意成功要到联系方式，添加好友的信息一发过去他就报上大名，“我叫沈橙意，沈阳的沈，诚心诚意那个橙意！”

　　林铮点头，从消息框里把他的名字复制，粘贴在备注上，倒是头像上那只简笔画的吐着舌头卖笑的圆润小狗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些眼熟，但不记得熟在哪里。

　　“再见，我还有事，要是觉得不舒服最好是去医院看看！”林铮还有事，率先和他说了再见，走前不忘再次关心。

　　沈橙意朝他挥手，直到人拐弯消失在街头才收回视线，看着聊天记录里的——林铮——二字，嘴角不住上扬。

　　“叮——”

　　接起电话，沈橙意顺手把空瓶丢进垃圾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回家，这次，他不敢走小路了：“姐，我马上就回来了，刚才的菜吃完没有啊，我饿了，嘿嘿……”

　　电话那头沈橙心沉默良久，又把已经放进冰箱准备给臭小子当午餐的菜拿出来，一个个用微波炉打热。

　　沈橙意一到家就吃上了热乎的饭菜，笑得一脸憨相。

　　沈橙心看着他一脸苍白有些忧心，坐在餐桌对面询问他今晚遇见了什么。

　　沈橙意直说遇到了“零元购”，“我两条腿都快抡出火星子了才把他甩掉，你别说，确实有种族天赋在里面，要不是我腿长我还跑不过他！”

　　“这边晚上是不太安全，小巷子多，你要不先去看看房子，等过几天我休假了就搬个家？”她实在是担心沈橙意，她工作有时候很忙，不会回家住，他一个人，这边虽然也算中心区，但到底是不安全，还是得搬个治安好点的地方。

　　沈橙意都快把头摇成拨浪鼓了，他们都搬三次家了，好不容易才搬到这栋房子的，可别想再折腾他了：“姐，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这里已经很好了，再说了，我上学基本就住公寓那边，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近点儿，搬了又哪儿去找这种房源！”

　　“行吧！”本来搬家也麻烦，沈橙心也不是很想搬，劳心劳力的，“那你自己小心点，天黑记得……”

　　“我天黑了知道回家，下雨了知道躲雨，姐，我都十八了~”他啃着排骨截断沈橙心的话，乐呵呵地自己补上。

　　他又不是小孩子，哪儿能不知道天黑了要回家的道理！

　　“就你有理！”沈橙心丢了他一颗葡萄，被他张着嘴接到嘴里，嚼吧嚼吧吞了，连皮儿也不吐。

　　大了就不听使唤了，沈橙心瘫在沙发上感慨，把自己摊成一块咸鱼味儿的饼，看着电视里的搞笑综艺，享受得来不易的假期。

　　因为吃的二次晚餐，沈橙意没敢把自己喂太饱，感觉差不多就停下筷子，收了碗筷洗碗，又一番收拾后，和沈橙心一路瘫在了沙发上。

　　“啥时候开学啊？”沈橙心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翘着脚，摇摇晃晃的，对着空调正下方吹。

　　沈橙意枕在她腿上翻了个身，仰躺着，大长腿搭在扶手上，注意力全在手机里，仅分出一点扫了沈橙心手里的西瓜一眼，遂张开嘴，“啊——”

　　“嗷！”

　　吃到嘴了，很开心。

　　“还有十天，等开学了我可就陪不了你咯，我哥在学校外面给我租了个舞蹈室，你要是平常没事儿想去练练就去那儿吧，钥匙放鞋柜抽屉里了，黑色那把！”

　　沈橙心点头，“成，不过我平时也没什么空，剧院的舞蹈室也够用！”

　　沈橙意倒是还在想那张令他惊艳的脸，此后一连数月，除了那个名字和那张回忆里的脸，他再也没收到过来自那个账号的消息。

　　沈橙意的校园生活在他的努力下逐渐走上正轨，他也渐渐把那人抛在脑后，也猜测过那人是否将他忘却，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不过惊鸿一瞥，便叫人久久不能忘怀，只是惊鸿不是生活的全部，他还囿于作业的多少，课业的难易，没时间做过多他想，只能把那一眼惊鸿藏在心底，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慢慢品味。

　　那个头像，似乎是自己拍的风景，是日出之前那抹熹微的光亮，树影绰绰，红日露头，紫色云霞宛如仙雾，手法构图都是一等一的，和他那个人一样。

　　食色性也，沈橙意承认自己是个看脸的肤浅人，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比林铮还好看的人。

　　“Kolten，下节美术史，赶紧走了！”Rid看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沈橙意，见人都走完了才叫他。

　　沈橙意实在听不进老教授念古典诗，他觉得自己选择这门课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打着哈欠往下一间教室赶，边走还边感叹：“我觉得可以给老头念诗录下来，等哪天睡不着了放来听听，保管有用！”

　　Rid是个乖乖仔，从来没听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发言，惊得连忙捂住他的嘴：“这样的话怎么能乱说，要是叫老教授听见了你还想不想结业！”

　　“怕什么，他老人家耳朵不好使，你还怕他！”沈橙意双手揣兜，肩上挎着一只斜挎包，他的水壶舞蹈服课本和iPad全部一股脑装在里面，重量不容小觑。

　　嘴里的果干实在是酸，酸得人直眯眼，也不知道Rid是怎么面不改色吃下去的！

　　“对了，我姐的演出票，今晚陪我去看吗？”他从堆满杂物的包里准确找到票的位置，拿出来在Rid眼前晃了晃，“很难得哦~”

　　Rid馋得眼睛都红了，只是，“Demo晚上约我去排练他的新剧本，我已经答应了……”

　　“那好叭~”沈橙意把票收回兜里，故作漫不经心，“那就只有丢了，哎呀，真是好可惜呀……”

　　“我去我去，我带着Demo一起去！”Rid在沈橙意丢票之前，一跺脚，把票抢了回来，“这么难得的票，怎么能丢垃圾桶，简直暴殄天物！”

　　沈橙意嘴角噙笑，把Rid的小心思拿捏得死死的，排练什么时候不能排，不过就是怕欠他人情，才说不想去而已，可是Rid是个招人喜欢的家伙，憨憨傻傻的，单纯得不能再单纯。

　　看着他宝贝票的样子，沈橙意做足了兄长的架子，虽然Rid年纪比他大点儿，但他说的是虚岁。

　　总是在给人当弟弟，他也很想当哥哥的！

　　……

　　“哥，你就陪我去嘛，我好不容搞到票的，听说这场很好看！”林暖抱着林铮的手臂摇晃着，她可是托了好多人才弄来的，她眼睛亮晶晶的，“就两个小时，求求你啦！”

　　林铮一上午都在听小姑娘的祈求，就是再硬的心也软了，只不过要辛苦小齐助理重新安排行程了：“下不为例！”

　　他的回答就像天籁，林暖高兴得在办公室转了两圈，又蹦跳着去选今晚出席的衣裙，为表示重视，礼服是必不可少的，毕竟结束后有一场交际会，那是主人家的社交方式。

　　这场舞剧邀请了最近小有名气的新兴剧团表演，其火爆程度一票难求，多得是人想要进去看看。

　　闹腾的小姑娘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再度恢复安静，林铮工作时动作轻巧，仅有手指敲击键盘和笔尖摩擦纸张的轻微声响，就连空气都流动缓慢，生怕打搅办公桌前的人的清静。

　　直到骄阳顺着云层滑落，指针直指下午五时，办公室的大门才再度被推开，穿着一袭长裙，做着精致妆造的小姑娘站在他办公桌前，他才抬起头。

　　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林铮起身，手臂弯曲给予林暖支撑：“时间不早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