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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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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苏亦承就裹着自己的外套下了床。
他拽了拽衣角,推门出去,就见陆文生早就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便放下手中的杯子,和他打招呼道:“昨天睡的还好吗?”
“挺好咳…咳咳……”其实苏亦承本来想撒个谎,说自己睡的很好来着,结果一开口就喉咙干涩,狠狠咳了一阵。
“今天立秋,气温降了很多。”陆文生说着,手上连忙拿起一个新杯子倒上热水,然后递给他,“前天郑叔的儿子回来,带了三个城里的朋友,他家里床铺不够了就来找我借,我就把家里的被子送过去了。”
苏亦承接过杯子喝了口水,一口下去才发现,茶水里还泡了甘草和枣片。他捧着杯子,与陆文生一起在沙发上落座。
苏亦承对他开玩笑道:“这天热,送出去还正好。”
“郑叔他儿子的那几个朋友在镇上名声不好,也不知道他们会在这呆多久。你见了得留意着点,别让他们盯上。”
“放心,这都是些小事。”苏亦承说完,就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陆文生对他说道:“我在外婆屋里找到了一条毛毯,你拿去用。”
闻言,苏亦承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老钟表,才凌晨三点。于是他接过陆文生手上的毛毯,顺手放在双腿上,“你这个点不睡觉,就是为了给我找毯子?”
“也不全是。”陆文生解释道:“我屋里的窗户正对着院里的桂树,昨晚有只鸽子在树上筑巢,花了很大的力气,我听着声音就醒了。”
苏亦承嗤笑一声问他道:“你说的不是我吧?”
陆文生继续道:“我醒了之后怎么也睡不着,就起来煮了些茶,这才听到你屋里的动静。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你再喝点热茶,千万别生病了。”
“不要紧,这些年我风餐露宿早就习惯了,这点程度的感冒算不上什么。”
“习惯了?”
“是啊,你以为做导演很轻松吗?光有技术可不行,最重要的是人脉。像我这种无名小卒,就更要想方设法的从酒桌上杀出重围,在投资商面前崭露头角。”
苏亦承讲起往事难免有些感怀,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自豪,无奈自己只能通过那种方式获得名利;自豪自己能通过那种方式走到今天这一步。
待他话音散去,然后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却不想与他对上了视线。
陆文生有些激动,他将自己手里的杯子砸在桌上,里面的茶水溅了出来,沿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
两人噤声,苏亦承连忙起身,腿上的毛毯随即散落到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又和陆文生撞到了一起,他嘴上说着抱歉,就将地上的毛毯拾起来掸了掸灰尘。
随后有些尴尬的向他道歉:“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没有,没什么。”陆文生说着,就随手拿起桌上的毛巾,半蹲在地上擦着桌子上的水渍。
“城里的事磨人,你应该也不想听。”苏亦承看着他慌忙的样子,也不自觉的理了理怀里的毛毯,这才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不会,我想听关于你的事。”陆文生见他要走,下意识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衬衣衣摆,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早就不是十几年前的孩子了,于是又尴尬的松开了手。
“是我说太多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话音戛然而止,苏亦承转身看着半蹲在他面前的人,“你…刚才说什么?”
陆文生拉着他又坐回沙发上,对他说道:“我想听你说关于你的事。这些年我只知道你一个人在莫海,有关你的事,多是曾经的校友写信给我我才知道。”
“校友”苏亦承在脑海里回忆着,寻找着某个角色,果然是有这么个人,“你说的校友,是付秋?”
“对。三年前她寄信给我,说她和你一起在拍电影。但是后来外婆生病,我就没有时间再和她来往信件了。”陆文生向他解释道。
听到三年前,苏亦承就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他正在筹备拍摄自己的第一部作品,为了拉人投资,这是他跑的第三家公司。
他来莫海没多久,认识的人也不多,通过各种渠道才得知,莫海是有几家大公司的老板对电影感兴趣,可以一试。
“如果不行,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苏亦承心想,随后一步踏进面前的这栋大楼。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等他找人打听,就有人先一步叫住了他。
“苏亦承?”
寻声望过去,才发现来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看着面熟,但他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了,“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付秋,文生的朋友,我们之前见过的。”女人回道:“你是陆文生的哥哥,在校的时候他经常说起你。”
苏亦承与她握手,再次问好,“你好。”
付秋客气道:“之前听说你在莫海,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莫海这么大,能遇见确实不容易。”苏亦承同她寒暄道:“付同志晚些有空吗?虽然迟了两年,但是你之前对文生照顾有加,我想请你吃顿饭,正式感谢你一下。”
付秋笑道:“您客气了,文生照顾我更多一些,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苏亦承解释道:“不瞒您说,其实我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既然如此,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听他这样说,付秋这才松口,“不过苏同志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莫海有个新人导演正在拉投资,不会是你吧?”
她话音一落,苏亦承就苦笑着在她面前展示了自己手里的剧本道:“是我。”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这是事实。我倒不介意,毕竟大家传的多了,对作品有利无害。”苏亦承说着,余光就看到了他得到的资料中的最后一位老板。
那位老板正在向着两人走来,最后停在了付秋身边。
苏亦承同他打招呼道:“付老板,您好,请问您有时间听我说两句吗?”
那老板听完他的话,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随后拍了拍身边付秋的肩膀,对她说道:“秋儿,我让你来接客人,你这是待的哪门子的客?”
付秋有些不好意思的向苏亦承解释道:“苏同志,这是我父亲。不好意思刚才没有向你说清楚。”
“不要紧,只是有些惊讶。”苏亦承摇了摇头。
付老板笑道:“既然苏同志认识小秋,那这事就好办了。”
苏亦承连忙摆手说道:“付老板,其实我这次是来找您拉投资的。”
付老板抬手打断他的话,开口道:“我知道。苏同志,我可以给你的电影投资,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付老板将付秋推到他面前,说道:“你只要能在这部电影里给我女儿安排一个角色,让她露露脸,我就同意投资,并且你往后所有的电影,我都会投资。”
苏亦承闻言,直道:“我答应您!”
付老板爽快道:“好!那咱们去屋里详谈,顺便给我看看你的剧本。”
“好。”
几个小时之后,苏亦承才与付老板谈完投资的事。晚上他们还一起吃了饭,一切就这么水到渠成。
那天苏亦承和付老板喝的大醉,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冥冥之中,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和付秋的对话。
“苏同志,之前你说要拜托我的事是什么?”
苏亦承思考片刻,随后诚恳的说道:“我想请你代替我,给陆文生写封信,落款今天。”
那天回去之后,付秋就按照苏亦承说的,给陆文生写了一封,平安信:
文生,见字如晤,近来安好?
离开信安两年,想来你已经与众友人没了联系。
此次来信,长话短说。
我在报社看到了你写的书,读完后多有感触,决定去追寻我的内心。
离开报社后我四处奔波,今在莫海遇到了你的表兄,许是你们之间有些误会,他与你说的大不相同,倒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家父与他相谈甚欢,协商拍摄一部电影,我将参演其中,追寻心中所想。
纸笺落墨,难书尽意。
言已至此,望回信告知。
一九九六年
六月二十三号,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