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鹿角巷处

1、第 1 章

　　我觉得这个世界美好无比.晴时春暖花开.雨天一湖涟漪.阳光席卷城市.微风穿越指间.入夜每个电台播放的情歌.沿途每条山路铺开的影子.全是你不经意写的一字一句.留我年复一年阅读。这个世界是你的遗嘱.而我是你唯一的遗物。
　　“让我们恭喜TFC战队成为今年的世冠赛冠军，恭喜?TFC-江孜再度赢得本次比赛的MVP。”解说台上，解说A.正激动地为这次比赛作收尾
　　台上.比赛双方对员正在进行握手的常规环节.结束后回到休息室。
　　“江神！江神！江神”
　　“TFC牛逼!”
　　……
　　休息室的门缓缓关上，屋外的人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几名队员相视一笑，虚空中击一拳，为对方喝彩，也为自己喝彩。
　　“咚咚咚”.一名工作人员探进头“您好，麻烦叫一下Light，赛后采访快开始了。”教练老万和经理单含起身战队其他人抓紧收拾外设和随身物品。
　　“我们在车上等你。”老万拍了拍江孜的肩.出了门.
　　进了战队的车后.，祈望拿出手机，找到官方直播看了起来。
　　祈望.刚进队一年的新人，国服中单前十，目前跟江孜，秘而未宣的恋人关系。
　　他开的外放，直播间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常规环节大致已经问完了.江孜却并没有把话筒还回去。
　　他抬头扫视了一遍周围的记者以及再之后的粉丝.清了清嗓子：“今年，是我职业生涯的第四年。”这个开场白让周围的记者和粉丝都安静了下来.直播前的祈望也是.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反正，是糟糕的事情.他向上抬了抬眼，发现车内的众人都在看向他这边，准确来说，是他手里的手机。
　　“这四年来，我结识了许多人.遇到了很多事.对于圈内的一部分人来说.我是幸运的。我能够站在这个赛场上，场下是一路陪伴的你们，场上是并肩作战的队员。真的，很幸运。”
　　江孜停了会儿，眼神看向摄像机，顿了大约半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主办方没有催促，平日咄咄逼人的记者也安静了下来。
　　场上传出细微的啜泣声。
　　“但可能我恐怕只能陪你们到这了。
　　我，江孜.现任NOC职业选手，TFC现役中单，现正式将TEC队长一职交由祈望担任，山高路远，有缘相见。”
　　随着江孜的鞠躬转身.场内的粉丝有人已经哭出来了，
　　“江神.你还会回来吗！”
　　江孜只是停顿了一瞬.随后向后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
　　带着他的工作人员看着他要走工作人员通道，想了想还是提醒说”江…江神.您需不需要去跟粉丝们告个别，放心，我们会给您准备安保人员的。”
　　“不用了。”随后大踏步走入工作人员通道。
　　钻进保姆车的江孜一下子对上六双红通通的眼，身形停了一瞬，但转眼便面色如常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队长，你…”说话的是队里的射手.北练.平时沉稳木讷的一个人.此刻也正双眼通红地直丢丢看着他.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的以为我要死了呢。别搞煽情谢谢。”这对于江孜来说.视觉冲击蛮大的，立马转移炮口。“别人就算了，老万，单含，你俩不是早知道了，别装。”
　　老万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也哭不出来了。”伤感一下，不行吗，开车”老万抽了抽鼻子，扭头催促司机开车。
　　祈望就那么盯着江孜，他是背对着他的。
　　过了几分钟，江孜挪到了祈望旁边。
　　祈望拽住了江孜的衣领。他特别想就这么给他一拳，问问他为什么要退役，为什么不跟他说一下，为什么要把队长职位给他，他到底想干什么，可他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是盯着他，就那么盯着。
　　久到胳膊都略有些发酸了。江孜拍了拍他的手背， “高压线，祈望。”
　　所有人心里都压着火气，一路上车内的低气压简直能压死人。
　　20分钟，总感觉今天回基地特别慢。
　　“先说好.我很累，想休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江孜一回来就被围攻了，无奈的举起双手，做一脸投降状。
　　祈望什么都没问.他不知道该问什么.他站在其他几位后面，静静地立着。
　　第二天，江孜走了.带着他的行李，直到离开也只是给祈望发了一条消息.
　　“我们就这样吧。”
　　祈望再发过去消息.只有红色感叹号
　　江孜把他拉黑了
　　再继续发.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祈望跟经理请了一周的假.
　　他想去找江孜问清楚.
　　他并不知道江孜的家在哪。他问过经理，经理没有告诉他。
　　他在他们常去的一家早餐店蹲守了三天，才终于在第四天清晨看到了江孜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江孜的身影单薄了些。
　　祈望将江孜拽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还挨了一肘，不过没多大劲。在看清来人后，江孜便住了手。
　　良久。江孜靠在墙上，祁望蹲在地上低着头。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你怎么在这?”江孜率先打破了平静.
　　“不然呢?我所了解的关于你的范围仅限于这里还有俱乐部。我不知道去哪找你。”祈望低头看着地上走动的蚂蚁，声音闷闷的.
　　“抱歉”
　　“原因。”
　　“什么原因?”
　　“退役的原因，消失的原因，分开的原因.”祈望的语气平淡地仿佛他们并没有认识两年，并没有在一起过…似乎这么久只要个答案。
　　祈望以为自己会声嘶力竭地去质问他。毕竟，在他的自我认知里，他绝对算得上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就着，更惶论是在这个人面前。
　　“你还少了两个问题.”
　　“没什么，打够了，不想打了。”江孜倚着墙，无所谓的回答。
　　祈望当然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言！也没什么所谓的心有灵犀，他就是知道，江孜对电竞的热爱不会因为这么个蹩脚的理由消失，但江孜不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我知道了”祈望说完后就又沉默了. “你先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江孜站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向巷口走去，要转弯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早点回基地”。
　　没有人回答。
　　等江孜走后，巷口的垃圾桶旁窜出一只小猫。它应该刚刚吃饱，正慢悠悠地走着。
　　巷口处的地方正被阳光照耀着，地面暖融融的，再往里走，则变得凉爽多了。
　　猫趴在巷子口处，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小憩一会儿，隐隐间听到了小巷口传出了隐约的哭声。
　　转了转头，看向巷子里。猫咪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切。
　　是一个人类
　　他正在哭
　　“奇怪的人类”它想
　　第二天早上，祈望就回来了。
　　他照常吃饭，照常洗漱，照常训练。
　　在不知内情的人的眼里，他似乎并没有因前队长的突然离开而有所失态。
　　二队抽出了一个人顶替了江孜的位置。他叫周越，国服排名并不是顶尖，祈望在二队的时候就和他是一个队的。打法并不突出，但胜在稳妥，很有大局意识。
　　江孜走了，归期未定。
　　这是祈望无数次知道却又反复确认的事。
　　他跟新队员磨合地很好。也渐渐担起了队长的责任，第二年磨合好后，TFC再次手持冠军奖杯。
　　祈望和队员们举着奖杯，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他看向正对着他的镜头，也似乎穿过那个镜头在看什么人。
　　少年意气风发、微微昂头，眉眼间尽是肆意.无人知晓的内心独白，是对那个人的
　　“看，没有你，我也很好。”
　　收拾完东西，祈望正准备上车，似有所感地扭过头。
　　什么都没有，只不过刚好有一片叶子脱落了。
　　祈望心里没来由地有点难过，就好像，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回到基地后，他借口不舒服并没有去跟他们一起聚会。
　　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头发还没来得及吹，湿漉漉的，不时还有几滴水顺着发梢滴到锁骨，婉延直下。
　　祈望在盯着和江孜的聊天界面发呆，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那天之后.祈望想办法把江孜加了回来。但俩人没有再聊过天，对话框中只有一句
　　“对方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点开输入框.删删减减地，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发。
　　烦躁的打开游戏，正准备打两局放松一下时
　　手机刚好弹出了一条消息
　　[江孜]：恭喜。
　　祈望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嗯”，之后便没了下文。
　　江孜退役后，几乎和所有人断了联系，恍若人间蒸发。
　　全国联赛后，祈望向俱乐部表示了想退役的意愿。
　　俱乐部当然不同意。
　　祈望经过这四年正是当前国内一线的明星选手，且操作意识也并没有下滑，实在没有理由退役。更别说祈望跟俱乐部还有一年的合约。
　　抛开选手本身而言..从俱乐部的利益出发，高层也不会同意的
　　祈望也没有打算一下子就跟俱乐部谈妥。这四年来，俱乐部对他挺好的，在选手合约和其他合同上并没有出现什么霸王条款和压榨营销选手，总的来说，是一个不错的东家。
　　队里的其他人平时因为他年龄小也对他多有照顾。在自己突然空降担任队长后. 也没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大家也相处的挺融恰的。
　　祈望没有向俱乐部完全说明原因。总之，在双方拉扯了将近一个月后，互相达成妥协。
　　祈望要为战队再打满一个赛季，在这个赛季结束后，俱乐部会发布祁望退役以及解约的公告。
　　祈望想了想，同意了这个决定。
　　NOC一个赛季是七个月，就当是和队友好好道个别吧。
　　七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今天是NOC世界赛，TFC对战欧洲FK战队,以2:1险胜。
　　这场比赛的主场在欧洲赛区，但当裁判宣布胜利的那一刻，全场貌似都是中国粉丝的声音.
　　“祈神!!!”
　　“TFC!赛区之魂!!!”
　　“TFC 牛逼”
　　祈望和队员们高举奖杯.身披国旗.意气风发。
　　祈望做了个无论任何时候回忆都会觉得中二的行为。
　　他转过身露出了队服后的 id——“light”
　　场内静了3秒
　　随后便是更热烈的呐喊
　　“江神！我们是冠军！！！”
　　……
　　场下几千粉丝、其中有些是自Light出道一直跟随到退役的老粉，有些甚至是对家战队的粉丝。此刻无一例外，他们都以或粉丝或对家的名义喊着 Light这个 id。
　　历经四年，电竞圈不断更新换代，但江孜这个名字仍然被许多曾经的.现在的粉丝记得。
　　有粉丝戏称
　　“江神四连冠世界赛不是因为他打不动了,而是因为他只打了四年。”
　　话筒传到祈望手里时.他只说了句“谢谢各位。”
　　走出会场的时候，俱乐部的退役公告也发了出来，祈望简单地转发了一下就没有了后文。
　　熄灭手机屏幕.车已经要出会场了。有的粉丝已经刷到了公告，看到战队的车出来后大声喊着祈望的游戏ID—— Sun.意为“生生不息的希望”。
　　有人甚至要穿过隔离带，被保安拦下了。
　　车窗缓缓下降，祈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几乎每场比赛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但祈望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你关注的TFC-Sun发了一条微博
　　“Sun，生生不息的希望”
　　回到基地后，祈望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加急派送的。里面是一条项链.黑色底.里面还有星星点点的尘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祈望退役后周游世界.不时也发条微博分享近况。
　　几年后，老友重聚，聊的话题也无非是些过去的事。当年的那些老朋友，现在大多因伤退役，也有的还在电竞圈内，但也大多不再上场了。
　　祈望开了罐啤酒，安静地坐一边听着。
　　“江孜当年要是还打着，哪轮得到我们啊，是不是。”
　　不知谁开口提到了江孜，包间内的氛围有一瞬间的凝滞。江孜和祈望的那点子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俩分手虽没闹到明面上，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两人分了。
　　这个话题随后又被众人快速东扯西扯地带了过去。
　　其间有人偷瞄了眼祈望的脸色，发现他面色如常，只是又开了罐酒。
　　随后过了很多年.祈望听说江孜去世了，哪一年倒不知道。
　　祈望没有再谈恋爱和结婚的打算。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眉眼与江孜有几分相似，取名祈安
　　释怀了吗?可能吧。
　　若说江孜对祈望意味着什么，大概可以概括为——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