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海棠 ...
-
这是今年夏天山林里，最大的一场雷雨。
这场雨来得急，停得也快。
他和叙郃把於水送出门时，空山新雨后，竟有一种已经入秋的错觉。
“这儿环境真好啊，”於水开口道，“怪不得你爷爷喜欢。”
年逾古稀的老人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山林，眼角的皱纹像是刻着往昔故事。
他转回头，目光温和而慈祥地盯着叙郃。
半晌，老先生又把视线投向身前这个婉约漂亮的omega，目光宁静柔和，像是透过他看到了某位故人。
“你画画的风格，和我的一位旧友很像，是非常古典端庄的流派。”
“她的性格也跟你一样，温柔细腻，这些在她的画中也有所体现。”
南辛对上於水的眼神，轻声开口：“请问，可以告诉我是哪一位画家吗？”
於水又笑起来，目光落在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带着点欣慰和回忆。
“是个有着蓝眼睛的德意志姑娘，”他轻轻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对南辛说，“可以找叙郃给你看看她的画……”
身旁alpha的脸上鲜少有情绪波动，闻言却眉头轻蹙，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依旧薄唇轻抿。
於水说完，坐上了车离开。
叙郃转身朝别墅走，南辛下意识跟在他身后，却后知后觉地脚步一顿。
他想起来，叙郃曾经说过他的灰蓝色眼睛是隔代遗传，莫非那位风格和自己很像的蓝眼睛画家是他的奶奶……
南辛停下脚步，望着叙郃径自走在前面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可以给我看看那位画家的画吗？”
叙郃转过身，盯着南辛看了半晌，似乎是在寻找於水口中的相似之处。
对上他专注而认真的视线，眼前的omega不自在地偏过头，身后是一片水洗过后的夏日山林，雾气霭霭，所有的草木都被染成了羽衣甘蓝绿。
他像是一幅染上了巴黎灰色调的油画，透着湿漉漉的诗意与柔情。
就在南辛以为叙郃要拒绝他时，听到了alpha转身后留下的一句话。
“她的画不在这里，”他语气淡然，“以后再说。”
***
为期两个月的油画课结束了，南辛坐在回家的车上。
窗外树影掠过，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昨天晚上，晚饭餐桌上安静如常。他跟叙郃说自己要回家的时候，alpha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他抱紧了手里的宠物包，看了一眼在里面呼呼大睡的圣诞星，自己也靠在车窗边睡了过去。
南辛是早上出发的，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孟怀文和陈韵都不在家，南辛拖着行李箱往楼上走。
他把在叙郃家画的画也全都带了回来，除了那幅还没干的丁香花。
有些重，他费了好些力气，又把它们搬到自己的画室。
他的画室跟卧室只隔了一道推拉的木门，里面摆满了颜料和画笔，靠墙的台上放着等待晾干的画。
南辛把那幅装裱精美的日落挂在了墙上，旁边还有很多幅风景画，画面最中间是唯一一张肖像画——
画上的美人眉如远黛，肤若凝脂，是他的母亲南挽青。
他正好收拾完，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南辛微怔，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南辛……”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似水。
南辛“嗯”了一声。
听到回应，陆青岘笑意更深，语气放得更柔和。
“到家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南辛话音未落，转念一想多半是叙郃告诉他的，于是又咬紧了嘴唇停下。
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陆青岘的联系方式是那天早上圣诞星把他的手指扎破后加上的，之后他们聊得不多，主要是问他伤好了没。
他不知道陆青岘为什么今天会打过来。
或许是觉得短暂的沉默有点尴尬，南辛舔了舔嘴唇，又补充了一句：“刚刚把画收拾好。”
陆青岘眯了眯眼睛，似乎透过小声的回复看到了omega漂亮精致的脸庞。
“南辛，”他神情愉悦，“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嗯？”南辛略带疑惑。
上挑的尾音，像是被猫挠了一下。
陆青岘靠在自家的窗台边，弯了弯嘴角，徐徐开口道：“我妈妈的生日还有两周就到了，我给她挑了好久礼物，但还是不知道买什么……”
“南辛……”他语气停顿。
南辛眨了眨眼，他好像格外喜欢叫自己的名字。
良久，陆青岘才说出自己的请求：“可以麻烦你帮我画一幅画吗？”
南辛轻轻地“啊”了一声，垂下眼睫，思忖了片刻道：“可是……”
陆青岘轻声打断了他：“我妈妈很喜欢你的画，我相信她收到这份礼物一定会很开心的。”
alpha的语气真诚又温柔。
他对陆青岘的印象不坏，沈阿姨他也见过，是一位非常温婉的太太。
南辛抿了抿唇，应了一声好，又问需要画什么题材的。
“明天下午你有空吗，我请你喝杯咖啡。”
南辛正想说不用了，就又听到陆青岘说：“到时候好好商量一下画什么。”
最后南辛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南辛按照陆青岘给的地址抵达一家人烟稀少的小店。
二层的小阁楼，隐在深巷里，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海棠树。虽是夏末，但不难想象这里春天海棠花开，花瓣铺满一地的惬意。
一楼只有店长在磨咖啡豆，南辛顺着木头搭建的梯子上楼，陆青岘正坐在窗边。
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质折叠窗，风吹进来，桌上花瓶里的白色郁金香轻轻晃动。
陆青岘转过头，神色温柔，看着他的眼底像是开满了一簇海棠。
莫名地，南辛觉得这像是一场约会。
他走到alpha对面坐下，陆青岘推过来一份菜单，温声问道：“想吃什么？”
南辛大致翻阅了一下，发现与其说这是一家咖啡店，不如说是一家下午茶餐厅。
他随便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从包里掏出一个速记本，抬起眼问陆青岘想要什么样的画。
陆青岘觉得他认真得有点可爱，撑着脸，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其实除了鸢尾，”他说着看向窗外，“我妈妈还特别喜欢海棠花……”
油画题材定的很快，剩下的时间都是在闲聊。陆青岘给他开了个价格，南辛说不用，alpha还是继续坚持。
陆青岘实在是个让人很难讨厌的alpha……
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像是裹了一缕春风，得体柔和，毫无疏漏，跟他聊天让人感到很舒心。
暮色四合，余晖透过海棠树包裹住整个小小的咖啡店。
南辛看了一眼天色，收拾着包说自己要回去了。
陆青岘把他送到家门口。
卧室里，圣诞星在它的豪华小窝里玩得开心，看来是在叙郃家好久没玩儿跑轮了。
南辛给它喂了点水，走进画室。
还有两周，他之前并没有画过海棠花。
自从南挽青两年前去世后，他就很少出门了。这次在叙郃家学油画，听到於水去各地采风的趣事，他决定也出去走走。
南辛拿起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发现这夏末秋初之际，亚太联盟居然真的还有一处地方海棠盛开。
那处地方是西南部的一片山区，几年前因为满山反季的海棠花爆火，开辟出了一片旅游区。
倒也不太远，南辛第二天上午出门，下午两点左右到了当地酒店。
他把圣诞星安顿好，又吃了一顿饭，决定第二天再上山采风。
山里的清晨鸟鸣阵阵。
南辛打开窗，看着周围群山环绕，竟一时间仿佛又像回到了那栋森林深处的别墅。
他身处的这座海拔两千五百多米的山名叫素帖山，南辛没打算在这里画完给陆青岘的那幅画，油画工具太繁琐了，他只带了素描写生的画材。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他坐着缆车上山，游客比他想象得多。
南辛环顾四周，游人如织，不由地眉头轻皱，兜里的手机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他把提着的折叠椅换到左手，划开手机屏幕，是陆青岘给他发来的消息：拍了几张海棠花，希望能给你一点灵感。
随后是几张照片，海棠花的远景和特写都有。
南辛唇角微微上扬，垂眸发送了一句谢谢。
他再次把手机放回兜里，背着包朝山的西边走去。
越往西走，人就越少，也没有游客休息的亭子，像是还没被开发到。
走到一片绿茵地，目光所及之处是开到荼靡般的满丛海棠花海。
八月底的山上气候凉爽，不见盛夏炎热，山风时不时贴着脸掠过，海棠无香却更醉人。
南辛把折叠椅放在一棵海棠树下，绿茵上落满了粉白的花瓣。
风动花动，枝桠一抖，又是一片海棠花雨簌簌落下。
南辛浅笑着捡起椅子上的几片花瓣，摆好画具后开始作画。
时间慢慢流淌，很快日落西山，南辛揉了揉手腕，仰头抬眼看向远处群山。
慢慢地，他握着炭笔的手指微蜷……
怎么感觉，和陆青岘发来的照片有点像。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海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