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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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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圣文和周锦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医院。
乐乐进病房里手术的时候,他们俩人就在候诊区坐着,几乎是和昨晚同样的位置,不过这会多了些人。
以及一些小动物。
比如,狗啊,猫啊,还有兔子,龙猫啥的。
“要不你靠墙坐着吧,”林圣文指了指墙角。
周锦还没反应过来林圣文的意思,刚想说不用了坐这挺好的时候,看见一个牵着大金毛的小姐姐朝候诊区走了过来。
小狗他暂且还能忍受,见着金毛这种体型相对大点儿的狗狗,他突然感觉屁股一阵生疼。
“吓傻了?赶紧的,”林圣文站起身来,一把捞起周锦的袖子,“不是怕狗么?”
周锦这会儿算是被林圣文提溜到墙角的。
“劲儿不小啊,”周锦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坐在了靠墙的内侧,“就这么给我提过来了。”
“谁让你盯着狗就不会动了,”林圣文紧挨着周锦,坐在比他靠外一个的位子上,“跟个化石似的。”
“化石就有点儿夸张了,”周锦说,“这是害怕时候的条件反射,生物你没学吗?在杏仁核影响下,导致肌肉僵硬,动弹困难。”
“我靠,”林圣文被周锦这一顿科普逗笑了,“你在这背书呢?”
“嗯,也不算吧。”周锦说,“上这堂课的时候刚好在偷偷吃杏仁,被老师发现了,他罚我抄了二十遍。”
林圣文被周锦这通话逗得笑了好一会。
“理科吗?”林圣文问。
“嗯。”周锦点头,“但是成绩稀烂,早知道选文科了。”
“呵呵,”林圣文笑了,“你觉得文科就好学了吗?”
“相对好些吧,背背书啊之类的?”周锦回想起王致昊,每次考前临时抱佛脚都在背书。
“死记硬背有什么用?背下来只是第一步,”林圣文摇头,“考试会让你直接默写概念吗?”
“是啊,”周锦点头,“你是文科生?”
“嗯。”林圣文点头。
“文科班男生不多吧?”周锦问。
“嗯,算我一共是十一个人,”林圣文笑了,又加了一句,“我们班六十二个人。”
这这这......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啊。
周锦突然就想到上午林圣文在小区门口吞云吐雾的样子,啧啧。
情伤。啧啧。
文科班这男女比例,又是个帅哥,啧啧,多好的条件啊,找个啥样的找不到。
虽说八卦别人不是什么好行为,嘲笑他人更是不礼貌......
周锦看了一眼林圣文,看见他的侧脸,联想到上午这个人抽烟,抬头皱眉的样子。
45度抬头仰望天空.......
好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
突然想笑。
嘴角弧度还没来得及咧开,林圣文一个转头:“你干嘛?”
周锦盯着他,顿了两秒,视线往上一抬:“那什么,你这发型不错,哪儿剪的?”
呼......周锦内心松了口气。
“干嘛?”林圣文问,“你要剪头发啊?”
“嗯。”周锦抬手拉了拉自己的刘海,“有点长了。”
“正月剪头S舅舅,”林圣文说,“出了正月再剪呗。”
“不用,”周锦笑了,“我没有舅舅,外婆就生了我妈一个。”
“表舅什么的也算。”林圣文说。
“表舅也没有,”周锦有点不大确定,他从小就没走过什么亲戚,他想了想应该是没这号人物,“一个都没有,我们家就我一个男孩。”
“行吧,”林圣文看了周锦一眼,“这几天你要想剪,我带你去。”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乐乐还没出来。
林圣文除了在群里回了几条圣初的消息,基本上就是坐着,安静地盯着医院的某一处发呆,再者就是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周锦其实也差不多。他刚给平叔回了消息,告诉平叔乐乐手术已经在进行中了。
平叔应该在忙,这会没回消息。
周锦把页面调回百度,“狗狗骨折手术”相关页面点击第十三页。
他浏览了一会,转过头去看着隔壁的男生。
只见男生弯着腰,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方,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额前不算长的刘海儿遮住了林圣文的半个左眼。
距离太近,周锦觉得自己的眼睛已变成一颗镜头,聚焦在某个点上。
对,就是这个角度。
脑袋发挥指令,咔嚓。偷偷拍下一张图保存在文档中心。
这张图暂且命名为“周锦突然发现林圣文挺帅的”吧。
同样是侧脸,说起情伤时的抬头和担忧宠物时的低头,角度不同的两个姿势,却给人浑然不同的感受。
林圣文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病房,周锦也跟着看了一眼。
担忧,惆怅,他感觉,此时林圣文的感受和他是一样的。
除了这些,他还多加了一份愧疚。
他好想再说一句“对不起”。
想想也知道,若他再说,林圣文的回答肯定也还和昨晚一样,让自己别说了。
与其道歉,不如以后对乐乐上点心,而且此时此刻,也不太适合说道歉的话吧。
越是这样想着,他越觉得周围变得安静了起来。
周锦把四周的动物叫声,人们的话语声,自动屏蔽了。
就莫名其妙想拍拍林圣文的后背,告诉他没事儿,不用担心,一切交给医生就行。
但是突然把手放在别人背后是不是有点没分寸感?
毕竟自己和林圣文又不算太熟。
周锦把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放心吧。”周锦说,“乐乐没事的。”
“嗯,”林圣文没抬头,右手大拇指依旧搓着手背,“但还是有点担心。”
“医生在呢。”周锦安慰。
乐乐的手术时间不算太久,全程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手术结束后,乐乐又被带去ct室拍了张片子,缝完针之后片子的结果也出来了。
医生说手术很顺利,接下来就是等待麻醉过和术后住院。
林圣文拿着片子,又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拍了张片子的照片,还有乐乐的几段视频,发在了家人群里。
“没大问题了,就等着麻醉过。”林圣文对着手机话筒说道。
消息刚发出去,圣初就回了视频过来。林圣文看见电话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周锦,去到一边。
“你搞什么呢?”林圣初说,“拍乐乐。”
“乐乐这会没醒呢,”林圣文声音没放得太大,“刚都在群里发给你们了,现在还是那样的。你嗓门小点儿,我没耳机,外放的。”
“哦!”圣初点头,小声的说,“现在叔叔在带奶奶选手机,你看。”
镜头一转,圣初把摄像头照准叔叔和奶奶,他们俩正趴在柜台前选手机。
“行,你也过去帮奶奶挑挑啊,”林圣文边说边朝周锦那边的方向看,“别顾着在边上玩手机。”
“没玩呢,我哪里有心情,”林圣初苦笑,“我本来想等他们买手机的时候自己打车过来的,一看车费快60,坐公交车转地铁两个多小时。”
“是啊,岳叔家过来跨了两个区呢,所以你先陪奶奶他们买东西吧,”林圣文说,“下午我在这就行。”
“行吧,”圣初点头,“那你随时在群里更新状况啊,等会看叔叔安排,过去说不定要晚上。”
“好的,挂啦。”林圣文朝屏幕那边挥手,“拜拜。”
走回病房区域的时候,林圣文发现乐乐已经有些清醒了。
眼睛睁开了一些,但是显得有气无力。
“他们过来吗?”周锦问。
“恐怕要晚上。”林圣文说,“怎么了?”
“哦,没,刚才医生过来又看了眼,说让我们再观察下乐乐。”周锦说。
“嗯,”林圣文摸了摸狗子的头,“乐乐小可怜。”
“小可怜。”周锦也跟了一句。
“不过,”林圣文把头凑近闻了闻,“它现在身上没有怪味儿了。”
周锦也凑过去,吸了一口:“有一股药水味儿。”
“废话。”林圣文说。
俩人又在医院待了一个多小时,乐乐麻醉清醒后,一直低声呜咽,还想去舔舐伤口,好在有伊丽莎白圈套着。
“它这个圈戴着多优雅啊,”林圣文用手机拍着视频,“这会有些精神了,想把圈子甩掉。”
说完,他侧过身体把视频传到了群里。
今天下午他和家里人联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周锦发现他原本的那个微信。
又过了一会,乐乐大概是发现项圈实在套得太牢固,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它抑郁了,”林圣文拍着第二个视频,“我们乐乐女王都不快乐了。”
周锦在旁边看着林圣文一个人自言自语,觉得挺有趣,就给他们拍了张照片。
“你啥时候回去?”林圣文回过头的时候周锦刚把手机收起来,“时间不早了。”
“不才五点不到吗?”周锦心虚地看了眼手机,“等你家人过来我再走吧。”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林圣文一阵尬笑:“那个,我家里人吧,说今天不来了,晚上还得继续参加饭局。”
“哦,”周锦点了点头,“那没事,我就再呆一会,你什么时候回我什么时候回呗,刚好回去我来打车。”
“嗯,那再呆会,”林圣文说,“也不急,我主要是怕你无聊。”
周锦摇了摇头。
期间周锦还去别的病房走了走,异宠科室那边,让他见到了很多从来没见过的动物。
“我家绿娃从二楼摔下来了哇!”一个大妈拎着个大红色塑料水桶冲到前台,“医生,医生,救救我家绿娃!!!没它我就不活啦!”
大妈的声音很是响亮,仿佛病的是她的大孙子。
周锦闻声朝着大妈的方向去了,终于看清楚水桶里是什么。
一只老大的乌龟。
再仔细一看,后背的壳都裂开了,一条很深的口子。
血淋淋的。
“它会不会死啊,你们救救它,”大妈说话的时候带着哭腔,“我只剩下它了啊,我只有它了。”
“您先别着急,挂个号好吗?”前台的护士小姐姐指着桌子上的二维码,“您扫码交下门诊费,我这边给您登记下信息,手机号码报一下。”
大妈边哭边报着号码,声音都在发抖。
眼泪。周锦看着眼前的老人家为了一只乌龟痛苦地流着泪。
看着医生走过来后,老人家为了快点抢救乌龟差点没滑倒,但还是在踉跄中把那个红色大桶安全地递到了医生手上。
如不是乐乐,他应该不会出现在宠物医院——这种本和他无任何交集的地方。
别说动物医院,甚至是医院都还是他六年级时去的了。
在他的回忆里,医院是个极其悲凉的地方,因为在他即将读初中的那个暑假,他在那里送走了他的外婆。
外婆走的那天,他哭晕了过去,印象非常深刻。突然一阵恶心,伴随着手脚发麻,眼前一抹黑,再接下去的几秒耳边仿佛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都乱码一般,嗡嗡乱响中夹杂着比平常耳鸣十倍的声响,让他无意识地倒在前厅,还把嘴唇磕烂一块。
好像自那之后,他就没怎么哭过了。
他没养过小动物,也从来没想过养小动物。
他头一回见有人因为动物哭成这样。
周锦听着大妈的哭声逐渐放大,又喊着什么,诊室的门被关着,他听不太清。
总之很悲伤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开,为了自己不受干扰,周锦没再继续关注。
他朝乐乐病房那边去的时候,林圣文刚好朝着这边走过来:“怎么了?听着哭得这么大声?”
“那个大妈的乌龟从二楼摔下来了,”周锦用手比划着,“这么大,口子这么深。”
“乌龟?”林圣文第一反应同样表示震惊,但很快也被大妈的哭声感染了,“听着都疼,那大妈哭得我心疼。”
“我也是。”周锦说。
“昨儿我听着乐乐要手术的时候,也差点哭出来,”林圣文说,“人对自己宠物的爱,都是无条件的,不求回报的。”
周锦看着林圣文的眼睛;“对不起。”
“我靠,你怎么又对不起上了?”林圣文笑了,把手搭在周锦肩膀上,“真的,我真不怪你,怪自己比较多,想起来总后悔把它放你怀你了。”
“那还是因为我。”周锦说。
“好吧,”林圣文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话题一转,“你晚饭回家吃吗?”
“真是生硬的转折啊,”周锦从哭泣和回首往事的悲凉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不回去了吧,我妈和平叔估计也不回。”
“他们在一起上班吗?”林圣文问。
“不清楚,”周锦回答,“应该不是吧,我妈好像在卖什么美容产品,平叔不清楚。”
“哦哦,”林圣文说,“我也就随口问一嘴,感觉他们好像很忙。”
“你家呢?你爸妈不也挺忙,是做生意吗?”周锦问。
“哦,哈哈。”林圣文尴尬地笑了一声,“我爸妈以前确实是做生意的,开了家超市。”
“以前开超市?”周锦从小到大,最羡慕的就是家里开超市的孩子,这样他们就有吃不完的零食,“那现在,转行了?”
“去世了。”林圣文叹了口气,“去进货的时候,出车祸了。”
“啊.……”周锦顿住了。
对于如此出乎意料的回答,周锦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这应该是林圣文不会主动提及的,想到就悲痛的事。
难怪林圣文这两天说的一直是“家里人”,不是“我爸我妈”。
所以,当下这种情况最适合说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刚想开口,林圣文却在他开口前喊住了他,“这话题是我起的头,你不用觉得抱歉啥的。”
周锦看着他,点点头。
随后大概有五秒钟的空白时间。
宠物医院的过道上,两个男生彼此沉默地看着对方。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走的,三年级。”林圣文右手放进了上衣口袋,摸索了一会,还是把烟盒掏了出来。
“唉,”周锦打断他,“这里不能……”
“知道,”林圣文垂着眼皮轻笑了一声,然后朝医院大门的方向看过去,“里面闷得慌,出去透透气吧。”
俩人朝着门口走去。
大门的右边是一片大停车场,林圣文找了个能靠着的白墙。
他把后背轻轻贴了上去。
“去世之后,一直跟着奶奶呢,”林圣文握住火机按了下去,“不过从去年开始,我就来H市了。我叔叔合伙和别人做生意,搞商业活动一类的吧,婶婶开了家咖啡店,所以他俩基本也都忙,常常不在家。”
“那你家里是不是应该有个弟弟妹妹啥的?”周锦问。
“嗯?”林圣文疑惑,“什么?”
周锦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是圣初在火车上和他聊过什么?
“就是你叔叔婶婶的孩子啊?”周锦说。
“哦……”林圣文笑,“他们没孩子。”
“哦……”周锦点头。
“嗯。”林圣文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没再说话。
林圣文看着周锦,很好,此次谈话巧妙避开林圣初。
自己的身份还是隐藏的很好呢!
林圣文回过头,再次重现45度仰望天空。
今天一整天天气都不算太好,即将暗掉的天空,灰扑扑的氛围下,林圣文烟头上的一抹橙红色格外明显。
“天快黑了,”林圣文两根手指夹着快燃尽的烟,“乐乐基本没什么事了,咱两撤吧。”
“都行。” 周锦说,“回家吗?”
“先不回。” 林圣文转身把烟头丢进垃圾桶,然后走了过来,“直接在外面吃好了。”
“你现在手机上看看想吃什么,”林圣文继续说道,“我进去和医生说一声,晚上等我家人忙完了过来看看乐乐就行。”
“好。”周锦点头。
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在接近饭点且没有目标店铺的时候,问你“吃什么”。
啊啊啊啊随便呗随便吃啥都行,吃饱了就行。
周锦面无表情地刷着美食软件。
他对自己是一个对食物不虔诚的吃货感到无力。
呸,自己甚至配不上吃货这种称呼。
周锦,就是一个为了不饿死随便吃几口应付的人!!
“看着什么想吃的了?”林圣文走过来,双手抱胸侧身看着周锦的手机屏幕。
“不知道啊。”周锦继续机械地翻着,“我吃什么都行。”
“这个吧,”林圣文指着推荐上的一家牛杂煲店,他一直想去吃这家来着,但就是截止到目前还没去过,“牛大碗,就这加吧?咋样?”
“Ok的。”
周锦点开店铺详细的时候,林圣文恰好看见了他手机上方的,微信消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