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青狐录》明月倾

110、星辰

　　虞青懒得和他斗嘴，把七个棋子收起来，走在那水盆边，教洛娘：“你看，水面如镜，水底就是你的天穹，你把棋子按七星的位置放上去。”

　　“怎么确定哪颗是哪个呢？”洛娘从她手里接过混成一团的棋子，不解道。

　　“你放就知道了。”

　　洛娘疑惑地在水中布下一颗黑棋，又布下一颗白的，只见白子放在盆底的瞬间，两颗棋子像互斥的磁铁一样，瞬间弹开了，各自定在一个位置上，洛娘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虞青笑了起来。

　　“看到了吧，黑子是摇光，白子是天枢，他们之间的位置是固定的，和星辰的联系一旦建立，就不会动摇。这就是勘星术为什么被称为天下第一神术的原因，因为不受一切外力影响，只与星辰有关，人间的一切法术，什么问卦，占卜，都有误解的空间，都不可靠，只有勘星，能穿透一切假象，看到大道的本质，让一切真相都无法遁形。”

　　洛娘神色震撼，连连点头。

　　虞青握住她的手，将剩下的棋子往水中一撒，棋子自动形成北斗七星的模样，星光散在水中，将一盆清水映得如同琼浆一般，微微摇曳着，星光将整个石窟都照得如同幻境。

　　“准备好了吗？”虞青问她。

　　“我吗？”洛娘不敢相信：“我修为不够……”

　　“放心，有我呢。”虞青道：“低头。”

　　洛娘虽然不安，仍然听话地低头，虞青将手按在她后颈，她本来已经俯在水面上，虞青一按，她直接将脸埋进了水中，顿时光芒大放。

　　脸埋进水中的那瞬间，洛娘眼前亮得宛如白昼，她有一瞬间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无数窸窣碎语都涌进她耳中“明天要去西市走一走”“不知道债主什么时候上门”“要下一场大雨，麦苗就有救了”她仿佛悬在整片大地的上空，听着红尘中万千百姓的絮语，饶是她有千年道行，也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不要听，不要看。”虞青的声音在她脑中想起：“抬头，往上看，不要被红尘绊住，看上面……”

　　她竭力往上，意识似乎在泥沼中穿行，那些声音让她举步维艰，她也不知自己挣扎了多久，直到一个瞬间，眼前一片清明。

　　她像是浮出了红尘的沼泽，仰面朝上，眼前是一整个天穹。无数星辰，在眼前缓缓运转，其中蕴含着无数古老而强大的气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这份雄浑又美丽的景象比她修行前年看到的都要玄妙。

　　虞青显然知道她正在哪个状况里。

　　“稳住思绪，别飘远了，星辰虽然强大，但很危险，如果你的心神被他们俘获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虞青教她：“不要被动地看，找到自己的眼睛，控制自己的目光，然后找到北斗，看清北斗的样子，告诉我。”

　　洛娘的心神仍然在飘荡着，她感觉自己像一缕青烟，一片雾，无数星辰拉扯着她的心神，召唤着她，只要迎接它们的拥抱，就能在亘古的星空里永远地徜徉下去，人间的一切烦恼愁绪都再也与她无关……

　　而此刻石窟中的虞青，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好，她要飘走了。”她焦急道：“她道行还不够，容易被星辰俘获……”

　　小白也从她袖中钻了出来，急得团团转，从她手上游到洛娘的头顶，悬在她簪子上，在她耳边焦急地用妖语说着什么。

　　“没用的。”虞青告诉小白：“她现在飘远了，什么都听不见的。”

　　萧邈也察觉到了异常，想要过来，被虞青用眼神制止，她俯身焦急地在洛娘耳边道：“快回来，回来找到北斗，那不是你的归宿，你想死吗？想想你修炼的日子，如何斩断七情六欲，如何与红尘抗衡……”

　　但没有用，洛娘还是越飘越远。

　　虞青无奈，只得放弃，使用了最后的杀手锏。

　　“想想郑云庭。”她无奈地道。

　　洛娘骤然惊醒，她仍然漂浮在空中，却不由得道：“相公？”

　　“是，想想你那个破书生，郑云庭，他还等着你回家呢。”虞青无奈地道，说完就朝萧邈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萧邈知道她是在嫌弃郑云庭，虽然事态紧急，也被逗笑了。

　　洛娘许久没说话，就在虞青以为她要飘远的时候，她才忽然道：“君上。”

　　“嗯？”

　　“我看见了。”洛娘的声音宛如梦境：“北斗在旋转，它们，在移动，我从没见过，我修行千年，看了千年，北斗平时绝不是这样转的，我形容不出来，但很不对劲……”

　　“是。”虞青出了一身冷汗，没好气地道：“因为它们现在和我要勘的事已经产生了联系，所以在以人间的方式转动，它们转动的规律，就是我要勘的事的规律。你不用形容，你要是能形容得出来，你就不是千年道行了，你记住它们转动的样子，告诉我就行了。我来参透这背后的规律，你要想参透，还得修上一千年才行呢。”

　　洛娘轻声叹息，显然是看入迷了。

　　“别着急，慢慢看，看完一个周天再说。”虞青摸小白一样摸她的头：“怎么样，好看吧，你以后就跟着我混，我还有好多东西可以教给你的呢。这不比你家那个破书生好……”

　　洛娘没接这话，也不知道是舍不得郑云庭还是看得太认真，无暇答话。过了好一阵，才道：“君上，一个小周天转完了。”

　　“记住了吗？”虞青问她。

　　“记住了。”

　　“再看一个小周天，对照一下，免得记错了。这事可重要了，不能出分毫的差错，这可关系着我们七皇子殿下的军令状呢……”虞青还不忘挤兑萧邈几句，得意完，又嘱咐她：“不过你要是心神支撑不住了就出来，小命重要，我以前也只能看三个周天，不像我舅舅那臭老头，在里面睡一觉都不要紧……”

　　小白闻言，吱哇乱叫，虞青顿时笑了，道：“你能看半个？别做梦了，你这小尾巴蛇，连红尘都出不去呢，还想勘星。”

　　说话间洛娘又安静看完一个周天，她还想再看，身体却不受控制，眼前星空颠倒晃动，整个人都跌落下来，好在她知道这是幻觉，只是从盆中猛地挣起身来，扶住石台，吐出一口血来。

　　“不碍事。”她见虞青担忧她，反而笑道：“是我贪心，多看了一会儿，君上别担心，我今天有这一番经历，修为能涨几十年呢。”

　　“这就叫机缘，跟着我混，以后这种好事有得是呢。”虞青得意道：“好了，把你看到的告诉我吧。”

　　众人都准备听洛娘说话，谁知道她只是伸出手来，在虞青头上一点，虞青顿时栽倒下去，还好萧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只见她似乎昏厥了一下，才悠悠醒转。

　　“嗷，痛死我了。”虞青捂着头道：“我老是忘记自己现在跟凡人没什么差别了，一下子看了这么多东西，头好痛。”

　　萧邈伸手替她揉头，却被她一把推开，直接从自己头上拔出一根簪子来，在石台上划了一下，划不动，看向洛娘。

　　洛娘顿时笑了，她伸手在簪子上一抹，默念道：“急急请急急灵，王母速来临，请来金刀利剪，降落剪麻绳，麻绳剪得纷纷碎，纷纷碎，不容情。”

　　她念完，虞青再一划，只见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一般，一划一个印子。她用簪做笔，在石壁上狂写起来。

　　“这是什么？”罗骥看了两次削铁如泥的簪子，顿时忍不住了：“要是咱们打仗也有这法术，杀起北戎狗，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这是金刀利剪咒，不是什么高明东西。”叶九神色阴沉：“倒是那个勘星，有点厉害。”

　　他毕竟是弄玉使首领，信不信不说，懂得比一般人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