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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讲个故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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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从瑞士回来的那天是个周六,北京已入初冬,冷风带着刚冒头的泠冽吹着行人的脸,像是不轻不重的警告。
“不抱抱我吗?”他放下行李,对着屋内的钱康张开双臂。
这才几天,怎么钱康看起来比自己走的时候瘦了些?周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近在几步内的男人,等着他回应自己噬心灼肺般的想念。
钱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一动也不动。
周世浅浅地看着他笑,提醒道:“傻了?是我啊,周世,我回来了!”
钱康:“我知道你是谁。”
那口气和北京初冬的寒风一样。
周世走近,疑惑又小心地问道:“怎么了?”
钱康淡淡地冷笑了一声。
周世:“我提前回来的啊,你怎么生气了?”
钱康仍旧没开口。
周世本来也习惯他一阵阵地耍性子,只当是他嫌自己走的时间长,心里有埋怨,也不顾他当下的态度,伸出双臂将他拥入怀中。“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钱康咬着牙心里劝自己:忍住,别心软,别上他的当。
“你想我了吗?”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钱康,你到底是怎么了?”
钱康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手上的痣质问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周世眼神闪烁:“什么啊,怎么了?我连轴转地把事情解决掉,立刻就坐飞机刚从瑞士回来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欢迎我?”
他试图岔开话题。
钱康:“我为什么要欢迎一个骗子?”
周世的慌张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可嘴上仍旧说着:“你在说什么啊!”
“周世!”钱康咬着牙喊他的名字:“关于这颗痣,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推脱不掉了,低着头问道:“你知道了?”
钱康:“你觉得呢?”
周世:“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钱康盯着他,心情复杂。
“我……”周世想要辩解,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说不出来了。能说的也不过是那些套话,我知道错了,这句话他说过了,知道错还这样做,那不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我是因为太爱你,这句话在钱康这里也是死路,他什么时候会为这种理由妥协?
我,我就是单纯的自私,单纯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单纯的明知故犯,因为我想要得到你。
要是手段能让我得到你,我就耍手段,要是谎言能让我得到你,我就撒谎。
我太想要得到你。
“你什么?”钱康反问。
“我没什么可辩解的。”周世的嘴唇有些发白,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说这话时,嘴唇像是在抖动着。
钱康忍不住问道:“如果我没发现,你会主动告诉我真相么?”
“会。”周世答。
“什么时候?”钱康半信不信地问道。
周世想了想,诚实地说:“等你爱上我的时候。”
钱康不由得觉得这话有些好笑。
他早在那个遥远的如同上辈子一样的过去,在第一次视线扫过他的时候,怕就已经爱上他了。但是他却在这样的时刻,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周世,你耍这样的手段特别没有意义。”钱康道。
周世颓然地看着他:“你当然不会懂爱而不得的滋味,你又不是我。如果我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
钱康苦笑道:“是么?行吧。”
十七号的雅座就这样空了下来。台上的人唱得还是那些歌,台下的人喝得还是那些酒,可十七号酒吧的雅座上没了那个男人,又彷佛这里的一切都不太对劲了。
“小钱,有一阵子没看见周总了?”吴恒几年前也问过类似的话,那时候,这句子的宾语是孟舸,但是按照他的观察,怕是往事又要重演了。
每回这帮人上演爱情闹剧的时候,他这个重要的小配角都在一边能急出心脏病来。毕竟这次,他可是在钱和关系之间,□□了一把,全压在了关系上面。这周世的关系他还没来得及用上呢,钱康这边可别掉链子,到手的鸭子跑完一只再跑一只。
钱康:“您问他去,问我我也不知道。”
“得维系啊,感情得维系。”吴恒老生常谈道。
钱康:“您换点新词吧。”
吴恒的老脸也被他说得有些下不来台。领班照例递烟:“我说什么来着,您就是太给他脸。”
吴恒拿他出气:“行了你,哪儿还都有你。”
韦凡出现在十七号酒吧的那天,周世已经无家可归一个半月了。
“房子不是你的么!?”韦凡无语道。
“我没脸见他。”周世回答。
“你这胡子再不剃,你没脸见的就不光是他了!”韦凡嫌弃地说道,“酒店不给剃须刀吗?你好歹注重一下个人卫生吧!”
周世:“我没心情。”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韦凡嫌弃地摇头:“你看人家纪修,同样是花钱,人家买回来娇妻美眷,您买回来一地藏菩萨。都是一个妈肚子里生出来的,你还真会选。”
“……”
韦凡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起了恻隐之心,带着周世没有了的脸来到了十七号。
“这个座已经预订了,小姐您……”
“周世订的么不是?”韦凡摆着手:“他的就是我的,你有问题打电话问他。”
服务员不敢得罪,但马上警惕地跑去了后台:“钱哥,有来找你事的!”
钱康:“什么?”
“周总的雅座上坐了一个女的,好像是他的正牌女友。”服务员添油加醋地解释着,“我看八成是来找你事的!”
钱康实在无法相信周世还能有一个“正牌女友”,跟着服务员一起走了过去。
“你看!”服务员指着雅座上那个正在东张西望的女人。
钱康走上前:“你认识周世?”
“你是卫子良?”韦凡问道。
行,连自己的本名都知道。“你是?”
“我叫韦凡。”韦凡伸出了手,大方地自我介绍。
钱康没有接,只是问道:“有事?”
韦凡抽回了手,示意他坐下:“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钱康已经料想到她多半是来为周世求情的,但她这别开生面的求情方式,又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我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韦凡开口道:“我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外人说什么都意义不大。”
钱康坐了下来:“那你接下来的故事就不太好讲了。”
“我尽量讲好一点吧,”韦凡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印象里的周世,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我听说你们很早就认识了,想必这点你也深有体会。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甜妹,就是光站在旁边都能彰显他身上那股浓重的大男子主义情怀的姑娘。”
钱康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当年还试图把我表妹介绍给他,我表妹就是那种智商不够,但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儿。周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我当时想着,也算是把她托给良人了。但是周世没同意,我们大家都很意外,以为他一把年纪打光棍把脑子打坏了。”
“后来我们就知道了你。他也不避讳,很坦诚地告诉别人,他心里的人只有你。我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承认自己的性取向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你一定得明白,这对周世来说,可不是什么说两句be true,be yourself这种俗烂的人生格言遍就能板过来的事情。他做任何事情都考虑得详细复杂,他喜欢你,他对所有人都承认喜欢你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件闹着玩儿的小事。”
钱康端起了桌子上的水杯,浅浅地喝了一口。他知道,周世是什么人,他自然知道。
“那时候,他找你,纪修找卫秋歌,可能他们之间能走得那么近,多少因为这种众里寻她的滋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懂对方。后来,纪修找到了。”韦凡的思绪被拉到了那天,纪修兴冲冲地宣布好消息的时刻:“周世的眼睛里,冒出来的全是嫉妒。他那天喝多了酒,问我,他庙也去了,菩萨也拜了,你让他捐希望工程他也听话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回来找他?”
钱康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卫子良,周世爱你,是在不知道你心意的情况下,不知道你人在哪里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爱,心无旁骛的爱,如果他现在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之前的付出多少能抵些什么吧?”韦凡问道,“你是鬼门关前走过一趟的人,什么人生苦短这种道理轮不到我来教你,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
“早晚你都会原谅他的,何必浪费时间。”韦凡回道。
钱康看着她的笃定,不肯承认:“我凭什么就得原谅他?”
“凭你爱他。”韦凡答。
钱康被这个“爱”字堵住了嘴。
“在爱情里没人有骨气,也没人有出息,更没人有面子,”韦凡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你们这帮人为什么这么热衷这件无聊的事情,但是显然,这是条谁都躲不过去的定律。”
钱康没办法反驳。
“如果你怪他,你生他气,那就让他弥补你,告诉他你想让他怎么做,”韦凡说道,“而不是把他推到一边惩罚他。”
“我没有惩罚他。”钱康否认道。
“但是你在任由他惩罚自己不是么?”韦凡道:“你享受他的挫败吗?你喜欢看着他因为你痛苦吗?”
“是他做错了事情。”钱康回。
“孰能无过呢,你卫子良就真的这么坦荡吗?”韦凡反问道。
“我没有骗过他。”钱康回道。
“那孟舸来找你的事情,你也告诉他了?”
“你怎么知道的?”
“北京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谁能瞒得住谁?”韦凡回道,“卫子良,相爱的人之间,总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等了很多年了,爱了你很多年,要是你也爱他,要是你最后还是会原谅他,要是你没办法放开他,不如就别再互相折磨了?孟舸回来了,他是周世心里的一根刺,你们未来要吵的架还多着呢,不如留着点余地,以后慢慢吵吧?”
钱康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佩服。
“不得不说,你的故事讲得确实挺好的。”
“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