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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黄昏行礼 ...


  •   “苏逸此时风光无限好,京城世家小姐也青睐有加,看来爹爹没看错人。”
      陈望舒曲肘撑着头,半趴在茶馆高楼的阑干上,望着底下红袍飘飘的苏逸有感而发。

      陈靖对苏逸金榜题名早是胸有成竹的是,悠闲地饮茶不问世事:
      “明日皇上设宴,邀一甲三人进宫,舒儿要是有兴趣……”

      “舒儿想去!”陈望舒忽地挺直了后背,斩钉截铁地回答。

      宫宴,皇上操办不过是个噱头,而让谁去还是不去都是陈靖来安排。

      ……

      徽州,高城满夕阳;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日暮归山时,迎亲的队伍起起伏伏,路两边排满了无所事事的人,低声呢喃着“门不当户不对”。

      吴家院子里倒是喜庆,大红灯笼高高挂,鞭炮不绝于耳;有人欢喜有人愁,闺房中的吴嘉平紧攥着红盖头,端详着黄铜镜中的自己。

      金钗喜服,柳叶眉鲜艳唇,看久了就不像原来的模样。

      屋里摆设极简,除了一些实用的物件也放不下其他,木桌上摆着成卷的画像,这是媒婆前几日送来的,说是顾云舟的,婚前要熟知对方的长相。

      媒婆放下画像之后就离开了,自那日至现在还在原来的位置未曾打开。

      三媒六聘,四书六礼,这一切吴嘉平都在状况外,嫁女儿要出嫁妆,顾家为此还掏出银子补了不少东西,要的就是一个面子。

      都说她高攀了顾员外,她也这样觉得。

      黄铜镜里的模样越来越模糊,她晃了神,想起了什么:
      还没和苏逸打声招呼,要是这小孩回家看到我不在了,还指不定闹哪出。

      想到苏逸就联想到他糗事,高抬嘴角闷声浅笑。

      幼时自己得了风寒,卧床不起时,一旁的苏逸一把鼻涕一把泪,趴在她床边哭诉着:
      “阿姐你快要好起来,你要是不陪我了,我就要一直哭下去。”

      本来就被风寒烧地头颅晕乎乎的,苏逸还在一旁聒噪着,吴嘉平抬起软弱无力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头顶。

      本意是想安慰苏逸,让他安静下来,可他会错了意,以为是吴嘉平在向他诀别,结果哭地更厉害了。

      想起苏逸那傻小子样,心里的阴霾散去少许;窗外锣鼓喧天,鞭炮声紧接而至,穿着喜庆的媒婆进了屋,一同进了的还有吴母。

      媒婆风风火火进了屋,径直走向了吴嘉平的位置,脸上的笑没减,反而更烈了:“我就说嘉平底子好,这样一打扮,不比那些大小姐差一点。”

      吴嘉平客套了几句,随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吴母,开口问道:“爹呢?我想趁着在家多看看你们。”

      吴母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不由得愧疚,不止她这样,吴父亦是如此。

      他们只有吴嘉平这一个女儿,早年吴母身怀六甲,受了惊吓,未足月产女,吴父担忧着吴母的身子,没为一己之私添丁添口。

      起初顾员外前来提亲,他们一口回绝,怕女儿在别家受委屈,可顾员外说这婚事是郡守大人撮合,不能回拒。

      不知为何小小百姓能让郡守上心,无奈紧逼之下只能应了;没有和吴嘉平细说,是怕她知晓一切后郁郁寡欢。

      “你爹在外面忙着呢,你尽管放心去,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
      吴母为了不让人察觉异样,拿起吴嘉平手边的红盖头往她头上盖去。
      “你莫要怪爹和娘……”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在吴嘉平耳边传来。

      闻言一愣,一股酸涩从鼻腔爬上眼底,幸好盖头盖住了泛红的眼底,只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吴嘉平握住吴母垂下的双手,觉得不够力度又加大了了一些;未语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些动作仿佛在说:女儿从未怪您,也不会怪您。

      吉时已到,吴嘉平不便停留,被媒婆搀扶着出门。

      炮鼓喧天,往日鲜有人来的村庄也堆满了不少人,熙熙攘攘间更多的还是黄毛小儿吵闹着。

      到了马车边,媒婆松开了手,吴嘉平透过红盖头底下的缝隙看到了木头做的台阶,正想着要不要踩过去,一双手出现了她的视线内。

      手指玉纤纤且白皙,不过细看之下是男子的手,吴嘉平一时没有把手搭上去。

      “这台阶过于窄小,你扶住我稳当些。”
      男子声调轻柔,说着漫不经心的话,却让人感到格外温柔。

      吴嘉平微微侧头,说话的人脚踩黑底红靴,朱红色长袍,看得不够真切也能知道面前人的身份。

      既然那人这样说了,她端着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了上去。

      微冷的黄昏加上过于紧张,吴嘉平只觉得手冷的发麻,而底下的手掌却异常炽热。

      白皙的手配上散发的温暖,她只感到柔软;她想到了自己常年劳作,手上起了一层薄茧,羞愧悄然而至,她竟想逃离于此。

      顾云舟握着冰冷的手,心想是天气寒冷的缘故,然后紧紧攥住;这一动作吴嘉平不再惶恐,跨步进了马车,直至坐稳,四周的锣鼓再次响起。

      路程不算远,半个时辰不到马车停了下来,夕阳已落半,整个城均是暗黄色,月的残影逐渐清晰。

      顾家算不上奢华,只是地势较好,房屋建设得高大,一般人看了也觉得气派。

      跟在轿子旁的丫鬟掀开了帷裳,提醒吴嘉平到了地方,话音刚落,又一阵鞭炮声。

      一路摇摇晃晃,让她有些乏意,这一声响便抖擞了精神,下意识般伸手想要撑开布慢。

      丫鬟拉开车上的帘,吴嘉平悬在半空中的手停了下来,她想起前几日媒婆的教诲:顾家也是个大户人家,行礼那日万事不必亲力亲为,自然会有人帮助,不可失了仪态。

      抬起的手顺势向外伸去,想借故下了马车。

      她不知道外面是谁,以为外面是顾家安排的丫鬟,伸出的手掌落入另一个手掌中。

      她想错了,不过没了上次的惊恐,只管往下走;几层的台阶她走的异常艰难,先不说红盖头影响了视线,再者门口一众的看官都屏气凝神,连锣鼓声都降了下来,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想看看什么样的姑娘能嫁入顾家。

      最后台阶的结束,那双手松了开,后由两位全福太太相扶,直至跨过火盆,接着五谷杂粮、草节纷纷撒向吴嘉平。

      到了拜堂处,随着“一拜天地……”之类的话从礼生的口中说出,这喜事也算是成了,一切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顾云舟同吴嘉平向后屋走去,那些所谓的亲友们也都竞相涌向后门,互相推搡着,嘴里却说着“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也是本地的习俗,好在无伤大雅,顾云舟也跟着挤在一旁的好友们嬉笑着,只是用胳膊圈着一旁的吴嘉平,隔开拥挤的人群,这一点让她微微动容。

      离房门近一点,顾云舟被年龄相仿的男子拉了出去,说要一同饮酒。

      吴嘉平被全福太太接了过来,送到青庐榻上,嘱咐说:“在榻上安稳坐着,盖头不能独自揭开。”

      她点了点头,道了声是。

      待全福太太离开后,紧绷一天的身子泄了气,握成拳的手捶向后腰处;她厌恶这平平仄仄的规矩,比农活来得还让人心烦。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夜来月归,灯火依旧,庭院映照得亮如白昼,肆意的笑声回荡,白天的繁茂和热闹还没有消散。

      ……

      宫宴在玉临殿有序地进行着,因是晚宴,蜡烛比平日多了几倍,四周柱子上的宫灯也熠熠生辉。

      入了殿门就能看到两把金椅,坐上的只能是皇帝和皇后;再低一点就是陈靖与付澈的位子,余下的就是其他的官员。

      这次宫宴主要是宴请一甲三人,身为状元的苏逸落座的位置不能太差,陈靖后接着就是苏逸。

      陈靖对陈望舒也是娇纵,把她安排在苏逸的一侧,而榜眼、探花则安排在继陈望舒的一侧。

      吃食都整齐摆在了案上,皇上没到没人敢动筷子。因是皇上的相邀,官员都早早到了场,闲来无事,巴结自家“主子”的同时打量着新晋状元。

      苏逸首次见这么大阵仗,面对那些大臣打量的目光,他表面上是谦虚的笑,心里早已发毛。

      一旁的陈望舒只在刚来时稍坐了一会,继而便说去宫里别处走动一番,瞧瞧长时未见的阿姐。

      苏逸望向不远处的榜眼、探花二人,一位是风度翩翩的中年,一位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二人均屏气凝神。

      两位也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不过相比较现在,二人倒不这么显眼。

      “苏状元年纪轻轻已是状元,这才学可是史无前例啊。”
      说话的人是位中年男子,身着红色官服,盘领窄袖大袍,袍底绣着飞禽,此时正从陈靖案前的位置走向苏逸的案前。

      紫色朝服只能陈、付二人穿戴,再次一些,便是红色朝服,尚书所穿。

      人知六部尚书都与陈靖交好,尤是户部尚书吕珂,而那人在席间一直与丞相攀谈,苏逸也猜出了其身份。

      “吕大人谬赞了,论才学我比再坐的各位差远了,以后朝廷上的事不乏请教大人。”
      苏逸见吕珂信步走来,忙起身抬手作辑。

      吕珂不过是中年模样,官职倒是不小,有了丞相这个靠山,在官场如鱼得水。

      “我不过年龄稍长,比你们多走几年路罢了,你我以后为同僚,要相互扶持才对。”
      吕珂不惊讶苏逸识得自己,深觉在朝多年,还没沦落到无人识己的地步。

      一方面听说陈靖很是器重苏逸,收敛了平日里的傲慢。

      吕珂本身也有才能在身上,否则不能单单靠陈靖的扶持坐上尚书之位,有才学和地位的他平日里傲世轻物。

      “吕大人过誉了。”苏逸佳见吕珂这样说了,顾不得旁的,顺手拿起案上的酒杯,仰天一饮而尽,用酒致谢。

      不善饮酒的他被呛红了脸,看到强忍着辛辣的苏逸,吕珂心里有了几分底,不多言,抬手甩袖拍向苏逸的肩膀。

      付之一笑后走向另一位官员,不似来时只是僵硬地笑。

      这一对话似乎没被太多人注意到,苏逸坐下后把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借此冲淡酒的辛烈。

      “苏状元年轻有为,不知现在可否是孑然一身。”
      音从不远处传来,苏逸侧头相望,看到了一副和众人不同面孔的人。

      此人脸庞白净,穿着和吕珂大体相似,只不似各官留有胡须,做派也不似旁人威严,只是简单的笑。

      这想必是不久前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沈长秋,上任时不过才二十八,在六部尚书里确实是独特的一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黄昏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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