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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有事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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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瞳流祭了灵魂,除了那一道幽蓝色的盾留下了,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连尸体都化作了飘渺的星灰。
莫生书没有过多的情愫,他知道他的愿,他给了他两个魂盾,那便是要他今后好好活着。
叶云兮看着他,她能看出来,眼前青年憔悴了不少。
她的一头白发是因妹妹离开她才有的,她看着他白了几缕的发丝,心里隐隐作痛。
事情已经过去。
深夜。
叶云兮没有睡,她坐在院中看见莫生书,便走了过去。
“你没有睡?”她没有唤他莫公子倒显得亲近几分。
“你不是也没有。”他还打趣道。
“是在想花公子?”
莫生书没有说话,叶云兮也没有再问。
她换了个话题,道:“我,还有个妹妹……”她将她与叶风兮所有的事都说了一遍。
“所以你这一头白发是因为亲人离去?”他本是一位身旁女子是天生便是白发的,因为叶云兮脸上的神情已经看不出先前妹妹离开时的憔悴了。
人死不能复生,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中,杀害妹妹的人还活着,她怎么能这样颓废下去。
他还有师父没有寻到,他也不能就此荒度一生的啊。
花瞳流在最后还在护着他,想比他也不想他颓废下去。
“我想离开这座城了。”他的话语有些冷。
秋季,起气温渐凉。
萧瑟的风吹打在他身上,怅然。
这座城已经没有他能留恋的了。
“那便离开吧。”叶云兮问道:“那你今后要去哪里呢?”
“阳明城,师父曾经生活过都地方,我要去那里寻他。”他的话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这样啊,我也想去一趟阳明城呢。”
“为何?”他想知道她为何也想去。
“因为你要找的人也正是我要找的。”
莫生书一顿。
叶云兮继续道:“我的母亲,风行云。”
莫生书没有流露过多的惊讶之色,反而有些平静,他早该在方才就想到的,叶云兮,叶风兮,风行云。
名字都这般相像。
路上有个同伴,也算是不错的。
“莫生书,我有些心悦于你。”女子白发显得她脸上的微红都清晰可见。
莫生书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表露心意。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拒绝,还是答应。
“既然你不说话,那边算作是同意了,不然等到我寻到母亲那日,定要好好参你一本!”她笑着说。
莫生书迟疑地点了点头。
然,下一刻,女子在他的脸上轻轻吻了一口后转身离开了。
他彻底愣住了,心里一时空虚,脑中一片空白,什么翻阅书卷都没有这一吻来的彻底,杀伐之气,隐约有些不见了。
烬千年和暮留声都昏了过去,雷沅一直在照顾他们,元生也是出奇的没有合眼。
烬千年还算好的,没有伤及要害,只是那两处刀上着实有些深了,不养个半月怕是很难好的。
至于暮留声,气力几乎耗尽,恐怕要等气力恢复个大概才会醒来了。
次日。
叶云兮和莫生书便准备辞行了。
雷沅也没有挽留,毕竟等到他们醒来,也该离开了。
午时。
雷沅收到一封信,她很清楚这封信的来处。
陌钟城,雷俯。
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到了她父亲的耳中。
他看着还在昏迷的烬千年和暮留声的房间,叹了口气。
家里要她回去了。
回去她便不能再回来了。
夜晚,烬千年醒来了,咳了两声。
雷沅这两夜睡的都不是很安稳,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醒来。
她闻声而来,烬千年沙哑着嗓音道:“阿沅?”
雷沅点头。
“口好渴。”一天一夜没有喝水了,当然会渴。
雷沅舀了一碗水过来,烬千年坐起身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阿声还没有醒吗?”
少年嗓音清亮了些。
“他气力还没有恢复,大概还要半月。”雷沅话语有些凄凉。
夜已经深了,秋日的风萧瑟寒冷。
外面的桐树也纷纷落下叶子。
地上一片金黄。
月光照着,金黄上朦胧着幽幽月光。
憬花城,再也不似几日前的繁华。
他们一直都是住在后院的,能清楚地察觉到后院那条离着很近,很热闹的街市,从终日里人声鼎沸到寂静无声。
什么都变了啊。
莫生书走了,叶云兮跟着他一起走了。
走的时候没有说他们要去何处。
烬千年有些惆怅,叶云兮是他这么久以来一直视为亲姐姐的人,就因为她唤了他一声小千年。
那是母亲对他的称呼。
直到见到她,很久都没有听见过了。
萧瑟的冷风吹开了窗户,烬千年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凄凉。
这样经历一城的覆灭,他还是第一次呢。
像是经历了人的一生。
呱呱坠地,到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到能跑能跳,到有了信念,有了责任,到最终的死去。
他坐起身,身后的伤口还在作痛。
他庆幸的是,魅位没有直接痛下杀手。
她没运用气力,要不然如今的他可能也已经死了吧。
气力就好像滋养着他身上的黑色疤痕。
它一天天壮大,而他,却变得一天比一天虚弱。
烬千年叹了口气,随后看向雷沅,他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睛。
月光能照进屋子,他看见她面无表情,她看见他有着压在心里的激动,但很快又消失了。
她觉得,他是知道她一直在躲着他是因为什么了。
“阿沅,你那日在魅位的无间梦中看到了什么?”烬千年不再看她,扭头看着窗外,随后幽幽道。
看到了什么……
她杀了他?
“我杀了你。”雷沅冷漠答复。
我杀了你,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啊。
烬千年闭上眼,“杀了便杀了吧。”
雷沅的确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烬千年看着雷沅一笑,“反正都是假的。”
“是啊,都是假的。”此时的她想的是,如今过的所有都是假的该有多好。
遇见他是假的才多好。
“阿沅,你去休息吧,阿声交给我就可以了。”
雷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窗户没有关,月光照在他的眸上能清楚一点看到有银光闪烁。
那是泪水在打转。
什么都变了啊。
他也变了。
烬千年很爱哭,爱哭有什么不好,重感情,爱哭的确没什么不好,哭一场什么事情就都过去了,总比憋在心里强上许多。
他闭上眼,泪水没有流出,这一次他选择了憋在心里。
他不想淡忘她啊。
一夜过后。
雷沅不见了。
烬千年看着空荡荡的院落,他身旁站着元生,正不解地问道:“阿年哥,雷姐姐呢?昨日我还见她在照顾你们啊?”
烬千年像是在笑,“她走了,我想不会回来了。”
院内几乎都是桐树的落叶,金灿灿的颜色本该是喜庆的,可如今却是凄凉。
一封家书送来了,她不能不回。
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磨灭了她任性妄为的性子。
回家有舍么么不好,看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早就腻了。
“小元生,外面冷先回屋里去吧。”烬千年摸了摸元生的头,微微笑。
元生不解地回了屋。
他也没必要去理解这些,年纪还小,心里有一件事便就够了。
烬千年看着空荡荡的院落,秋风吹来,带走数片桐叶,桐叶在他眼前飘。
凄凉啊。
半月后,秋季已经过半。
暮留声终于醒来,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烬千年。
气力恢复了大半。
暮留声本就没受什么伤,昏迷这半个来月小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烬千年见他醒来,忙端了一碗温热的粥。
这么长时间,烬千年时时刻刻都在等着暮留声醒来。
这一碗粥很浓稠。
按理说,半个月,食物怕是早已经所剩无几了,又怎会有这么一碗浓稠都粥呢。
暮留声接过碗,看见少年的手,他的手几乎是皮包着骨,他看见少年的身形也瘦了不少。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阿年,我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刚好十六日。”烬千年笑着看他。
半个多月啊。
“阿年,这些时日苦了你了。”
“哪有!你看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
暮留声不客气的喝了粥,看着烬千年微微笑。
“我们也该走了。”烬千年见暮留声喝完了粥,道。
也,为什么会是也该走了。
暮留声隐约间猜到了什么,“他们都走了?”
“是啊,都走了呢。”少年有些失落。
“那我们要去哪?”憬花城一事过后,诡节道动作似乎一切都停了。
暮留声刚刚醒来,这半个月来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知道,烬千年又没同他说,以他的性子,若是有什么大事,他定会与自己说的,可他偏偏没说,那就代表着无事发生。
他也有些迷茫了啊。
梦离开他的脑中,出现的一座城的名字他很难忘记。
祸荒城。
“我们送元生回家吧,他出来的也够久了。”烬千年望向窗外,孩童正在荡秋千,那是他几日前为他做的。
“好。”
他们休整了一日,是在第二日离开的。
休整这日的夜晚,这座城竟有几个明灯缓缓升上。
还有人的啊。
这半月来他从未出过雨中桐林园,本以为这座城已经荒废了。
一个两个,十个……没有再多了。
烬千年在院中望着。
原来绝望过后,还是会有希望存在的。
次日。
暮留声走在烬千年后面。
如今临近冬日,外面的气温很低。
他们没有准备厚衣裳,毕竟气力御寒还是很好学的。
可元生不会。
但他火力旺。
出了憬花城,烬千年回头看了一会儿,出了这座城,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烬千年牵着元生,跟着前面的暮留声向着沿花城的方向走去。
一个月过去。
扬花客栈内。
彩衣少年望着窗外的落雪笑着。
红衣少年同一人说着话。
“周兄,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周焱见到他们很是高兴,毕竟自打他们离开着沿花城,已经是大半年的事了。
元生见了周焱也是泪眼汪汪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腰。
诡节已经一个半月没有动作了。
“这次来打算住多久?”周焱问道。
暮留声看了一眼彩衣少年,道:“不会多久。”
彩衣少年回过头,“阿声,我们去祸荒城吧。”
祸荒城……
他怎会知道这个地方?
烬千年在无间梦中,被突如其来的紫气带了出来,他在紫气内看见了暮留声儿时都过往。
祸荒城是他的家,他也想去看一看呢。
祸荒城,要很远啊。
暮留声点了点头。
用完了膳,他们便离开了。
元生也留在了周焱身边。
离开了沿花城,这一路应该就没有住处了。
他们连歇脚都没有。
祸荒城,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地方,十余年了,如今怕是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他们行了七日,见一座高山。
此时正下着雪。
雪落满了整座山。
白茫茫的。
彩衣红衣两个少年在这样雪白的地方格外亮眼。
烬千年哈了一口气,气团缓缓升上。
“阿声,祸荒城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他是个路痴,纵使见过片面记忆,也很难记住路,更何况!如今走的是另一条路!记忆里没有的路。
他不知山的对面是什么地方。
“在锦陵。”暮留声答复。
在……锦陵?
有没有搞错啊!他问的不是这个啊!
就算再不是也不可能不知道祸荒城在锦陵啊!
他分明问的意思是,走了这么久,期间路过了好几座荒城了,这祸荒城到底是在锦陵哪里?还要多久才能到!
可阿声,他竟然跟自己开起玩笑了。
过了这座山,是什么地方……
对烬千年来说,是从未见过的,但对暮留声来说,在熟悉不过了。
同样是大雪天,他随着姐姐到了这里,如今是带着烬千年到了这里。
归余城,一个他不想再回到的城。
他不懂生死情,但生死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感情罢了。
死了便全都没了,时间总会磨平许多痕迹。
他们用了一日才上了山,因山上满是积雪,所以有些难走。
到了山顶刚刚入夜。
天还不算太暗,能看清山下那座城的轮廓。
小小的,排列有序,只不过没有生气。
哪里都是积雪,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他们在上顶稍作休息。
暮留声望向山下,神情忧愁。
烬千年见了一喜,他很少见暮留声这幅样子。
休息了一小会儿他们便下了山。
下山难啊。
烬千年脚下一滑,面露惊慌,一把抓住暮留声的胳膊。
暮留声被烬千年这么一抓,脚下也是一滑。
两个人从半山腰滚了下去。
好在这座山狠秃,没有树没有大石头,一路上畅通无阻。
就是有点晕罢了……
山脚下,烬千年趴在雪地上。
这么一弄,气力不稳,御寒失效了,他爬起身,脸手冻的通红,耳朵都要掉了。
暮留声要比烬千年好些,只是弄了一身的雪,御寒是一直维持着的,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烬千年身旁,拍了他一下。
少年冻的身上发抖,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冻住了,经暮留声这么一拍,感觉身体都要碎掉了。
“走了!”暮留声走出老远,声音幽幽飘过来。
烬千年吸了吸鼻子,重新运转气力,御寒。
身子暖和了,烬千年向着暮留声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归余城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啊。
无间梦中,他是个旁观者,看着儿时自己的经历,很难共情。
梦离开的时,所有记忆涌现,那是亲身体会的,就算不去共情,也是心有体会。
如今他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这个他不想再回到的地方。
他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寻了去。
还是那间屋舍。
暮留声推开破旧的木门,木门吱嘎一声断裂,年头久了,就算不是暮留声推开它,也很难挺过这一年。
院内白雪满地。
那个摇椅也已经碎了一地。
房屋也塌了啊。
烬千年扫了一圈,像是在找些什么。
阿声的姐姐是在这里吧。
可周遭没有看见形似坟墓的地方。
暮留声望向坍塌的屋舍,拿出了画笔。
囚牛伴着旋律出现。
片刻,坍塌的屋舍腾空而起。
寒冬,竟还有一处生长着鲜花。
他走了过去。
暮留声俯下身,轻轻抚摸着那朵鲜花,眼眸虚晃。
十余年了,若不是憬花城这么一遭,他或许永远都不会记得,他还有个姐姐。
烬千年在远处望着,鲜花的后面是座矮土包。
没有墓碑。
没过多久,暮留声从腾空的屋舍下出了来,囚牛缓缓将屋舍落下。
着坍塌的屋舍就像一个结界,保护着它内部的所有,季节不再更迭,永远都是暖的,不再寒冷。
春,永远都是。
“阿年,我们走吧。”
暮留声不再看了,收回囚牛,离开了。
烬千年紧跟在后面。
儿时他与姐姐暮留音走了不知多久到了归余城,如今他又要从归余城不知走上多久,回那祸荒城。
那个混乱的城池,若是不记得,他这辈子也不会想去那里。
虽然那里早就已经荒了。
一座不是由诡节侵略所造成的荒城。
祸荒城有一家地主,整日欺压百姓。
原因就是他觉得他高贵,其余的人都要给他低头,任他差遣。
就是因为这样,有一日那人找到了暮留声的父母,原因就是看上了暮留声和他的姐姐,要他们俩到那人家中坐杂役,供他们赏乐。
这样的事情落到谁家,谁都会心有不甘。
暮留声的父母连夜将他们姐弟二人送走。
最终惨遭那户人家的杀害。
最后终于有一天,他们合起伙来,一起找上了那户人家,这一日几乎祸荒城整座城的人都去了。
他们将那户人家彻底赶出了祸荒城,自己也离开了这座混乱的城池。
他们对这座城实在是太失望了。
从那以后,祸荒城就此没落,居民越来越少,最后成了如今的荒城。
暮留声看着面前结出冰面的溪水,“这里变了呢。”
烬千年想着他在梦的身体中隐约见到关于阿声一幕幕,这里他没见过啊?
没有搜索到,烬千年忍不住问道:“原来是什么样子?”
“要比现在大上一圈。”
“……”
烬千年在心里暗想:不久昏了半个月!阿声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肯定是出了问题!
烬千年关心的问道:“阿声,你要是生病了,你要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不然,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做么做,总之你告诉我就是了。”
这关心不如不关心。
“我没生病。”暮留声答复。
“那你最近怎么说的话都这么!无聊!”
能让烬千年都觉得无聊的对话,那便是真的无聊了。
“你也挺无聊的。”暮留声冷冷说道。
你也挺无聊的!
烬千年只觉被雷劈了一般,心里空落落的,阿声说他挺无聊的!他说他这个人挺无聊的!
“阿声!你变了。”烬千年喃喃自语。
“你还是那个样子,幼稚。”
“……”烬千年沉默了,他不想在说话了,因为现在的暮留声他说不过啊!
怎生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又过了两日。
祸荒城。
祸荒城,一座完好无损的荒城。
烬千年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城,没有一点损坏的痕迹,就是老旧了些。
是记忆中的地方啊。
那日母亲就是在这里将暮留声和他的姐姐送出城的。
这座城没有城门,可是在暮留声的记忆中是有城门的。或许是什么原因,给给拆了吧。
他们进了城去。
恍惚间,暮留声见到了儿时都情景,慌乱的城,一家独大的场面一一在脑海中回顾。
“阿声,你家在哪?”
烬千年的话将他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家,对!回到祸荒城就是为了回家看看的。
可是家在哪里呢。
记忆只是在母亲将他们送出城开始的。
那时他才刚刚能记住事情吧。
他只记得,他们走过了眼前这条街,再往前,再往前是在哪里呢。
他向前摸索着前进,走到一处拐角。
矮矮的石桩格外惹眼,雪落在上面像是带了一个雪白的帽子。
那里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暮留声鬼使神差地推开那扇封闭多年的门。
这里他很是熟悉呢。
院落内很简单。
一颗枯树旁有着一把椅子。
就没有什么了。
烬千年跟在暮留声后面进了院落。
暮留声一眼就望见了那扇半开着的门。
暮留声不知为何,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进去的冲动。
他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灰尘。
暮留声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能隐约的想到儿时在这里的些许。
原来……这就是家啊。
烬千年跟了上去,他进了屋内,脚踩过的地方留下些许带雪的脚印。
房间内蒙了一层灰,蛛网也有不少。
“阿声。”烬千年在一个房间前停下脚步。
暮留声回过神,跟了上去。
两具白骨躺在地上,他们身上衣服破烂。
这应当就是暮留声的父母了吧。
烬千年望着他,心中说不出地酸楚,见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如今这样的,是他最不忍看见的。
他庆幸,暮留声不通生死之情。
暮留声蹲下身子,他的手有些颤抖,但心里是不明的。
手轻抚在一具白骨的手上,轻轻的擦掉了白骨手上的灰尘。
这具白骨手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被死死攥在手里。
可如今只是轻轻一拿,便拿走了。
可以想象到,当年这具白骨是怎样的心情攥着手中的信。
年头久了,信纸有些糙了。
暮留声小心打开。
信是暮留声母亲所写,母亲说,看了这封信,今后便不要再回来了,这样的地方不值得留恋,你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她对送走他们又后悔又欣慰,至少今后会过的比在这座城要好。
她说她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陪伴着他们长大。
泪水落在信纸上,字迹已经很难晕染开了。
暮留声哭了,这是烬千年第一次看见暮留声哭。
他也红了眼眶。
不懂生死情,却懂离别意。
暮留声的心,许是快要被打开了吧。
暮留声将信纸真好,放在落满灰尘的桌案上。
他最后看了眼地上的两具白骨,转身出了门。
起初烬千年只是觉得暮留声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跑出门不让他看见他如今的样子。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纸书信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和你们的父亲没能尽养育之恩,我们的尸体便就不入棺椁了,以为偿还罪孽。
他们明明没有罪,可给自己定了这样一个罪。
苍白的雪落满大地,世间一片凄凉,正如暮留声此时的心境,凄凉。
母亲要他永远不要再回来,可是这里是他的家,又怎能会不再回来呢?
烬千年也出了门,见暮留声站在雪地里。
寒风吹打在少年身上,本是一身红衣染上了雪,竟显得格外的凄凉。
“阿声……”
“何时?”暮留声闻声回过头,眼眶泛红,却不再哭了,就好像方才那几滴落泪全然不存在一般。
“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哭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烬千年安慰道。
“阿年。”他真的有那么一瞬,想要扑在一个人怀里,很久很久,最终谁去,可是他的内心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去做!
祸荒城真是一个本就不该来的地方啊。
烬千年还是看着他的,他很理解暮留声现在的心情,他比他要坚强的多,他不像他,什么都用眼泪来解决,毕竟哭一场心里会痛快许多。
“我们离开吧。”暮留声道。
“好,全听阿声的。”烬千年点点头。
离开祸荒城时,暮留声头也没回。
这样的地方还真就是最好只存在于记忆中。
他们一路向着锦陵城的方向赶去。
连夜不停。
今夜,雪终于停了。
云雾散开,月光终于能够照射下来。
烬千年望了望月亮,微微笑。
暮留声此时也终于能懂得烬千年所爱的月光了。
亲人离他最近的时候,便是如此吧。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懂生死情,见他面对生死都是无动于衷,没有情感,但却没人知道他是懂得离别意,亲人的离开或是朋友的离开,对于他而言,都是值得记在心上的。
离开了,可能还会回来,只不过另一种离开,却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夜他看着月光在想,若是梦还在他的脑中,是不是那日所见到的所有都不用在记得了。
待到了十里长馨时,已经是半月后了。
这一个来月,他们走了很多地方。
冬日都雪让这个世界变得沧桑。
大大小小的荒城他们见了多少,就走了多少。
如今冬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不久后便是新年。
而诡节已经许久没有动作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大招,等待着新年那日,一齐冲来。
十里长馨内,上官青早就恭候多时了。
锦陵城应当是不会怕那些诡节的,毕竟有着十里长馨和八门巡位这样的阶级。
所以诡节自始至终都没有对锦陵城下手的打算。
烬千年这时正站在花瞳流的位牌对面。
莫生书没有来,叶云兮就更不会来了。
他们走的时候他们还在昏迷所以他们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就连叶云兮的目前便是赫赫有名花御轮风行云,叶云兮也未同他们讲过。
他们所知道的叶云兮,只是乐安城的守城人,叶风兮的姐姐。
烬千年将花瞳流的位牌扣了过去,这还是他第一次扣位牌,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这比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突然死去都要难受。
花瞳流完成了他的使命。
自然是可以安然离去的。
“你们终于来了。”这一个月以来,上官青几乎每一天都有到十里长馨来看上一眼,看一看这两位少年有没有到,一个月!她等了一个月!今日终于是等到了。
他们自然早就发现了她,她也早就看见了两位少年。
但上官青见烬千年走到那个位置,便没先开口叫他们。
她知道又有使节牺牲了。
所以在花瞳流的位牌扣过去后才说了话。
“是啊,终于来了。”烬千年语气有几分愁然。
“所以姑娘是在等我们?”暮留声问道。
上官青眼睛一亮,看向暮留声,显然她还是比较喜欢说话直接一点的,烬千年?太绕了,说得多,没几句是有用的。
“当然,本姑娘等了你们一个月!”
“让姑娘久等了。”暮留声忙道歉。
“不过无妨!本来在家中就是闲来无事,让我折腾几趟也是好的。”上官青总觉得忘记了些事情,她努力想着 “对了!诡节近一个月没有动作相比你们也看见了,所以这次锦陵需要你们离开锦陵,到外面去探查一番,不过放心,十里长馨是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如今使节这般少,总不能白白看着他们去送死。
十里长馨能有多少人?来了这么多次,只看见了上官青一人,空荡荡的院落总是假装着神秘感,不用想都知道,上官青这句话,纯属是在框他们的。
暮留声若有所思,毕竟锦陵之外他没去过,到底有多危险他也不知道,但是烬千年去过,按照他的描述,那个名唤岩中井的地方,几乎人人都会些招式。
暮留声还在思索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旁的彩衣少年竟直接应了。
暮留声看向烬千年,面露诧异。
烬千年一笑,没说什么。
奔波了一月,总不能得了命令就出发,烬千年觉得好累,他们在锦陵找了一家客栈,准备休息一夜。
夜半,烬千年从床榻上醒来,他一直都没睡,所以现在神情有些懒散,他打了个哈欠,才算好了些。
他穿上衣服,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
心道:又下雪了啊。
每一次在离别的时候总会下些什么。
这次的雪还不知道要下多久。
烬千年轻轻推开门,他们修炼气力的人最为警觉,就算是深度睡眠也能感受到细微的变化,他不敢弄出太大声响,生怕吵醒暮留声。
彩衣少年出了客栈,外面的雪下的很大。
岩中井,本就是他一个人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需要他查明的事。
那里很危险,他不想让在意的人陷入危险中。
岩中井,他只能自己去。
锦陵城内不能运用气力,但御寒还是可行的。
锦陵城是锦陵最大的城,因为不能运用气力,所以从客栈到城门口,他是走着出去的。
若是能使用气力,几个掠步便可出城,可无奈,八门巡位实在难缠,上次也是离城门近,侥幸逃脱的。
烬千年出了城,忍不住想起雷沅,他们在那颗树下还待过一夜呢。
夜晚很静,脚踩在雪地上能听见清脆的响声,彩衣少年慢悠悠走着。
着什么急?岩中井就是个送死的地方,谁会着急去送死呢?
“阿年!”
暮留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语气生冷,带这些怒气。
红衣少年的按在烬千年肩上。
他猛地回头,对上暮留声到这怒色的脸,有些不知所措,道:“阿声……”
烬千年没想过暮留声会跟上来,他已经很小心了。
“为何不叫我?”暮留声真的生气了。
他们出生入死这么久,他本以为什么事他都会与自己说。
这夜他一直没有睡,就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
烬千年轻轻推门的声音他听到了,他坚信自己听错了,或是期待着他来口香自己的房门。
可是当他看见他独自走在长街上时,心中一阵烦闷。
他为何不叫上自己。
“是因为那里危险吗?”暮留声接着道。
“阿声,我不想你受伤,岩中井就算是不回锦陵城我也是要去的,那里有些事情需要我弄明白,所以阿声,我……”
“所以你一直没有打算叫上我?”暮留声的声音一颤。
不知何时,他一个不懂生死情的人,也怕一个人离开自己,永远的离开自己。
他们相识了五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五年,一起经历了不少风雨,险些豁出多少次性命。
他不想他受伤,他不想他离开他。
烬千年垂着头,默不作声。
“烬千年!我不想你死。”暮留声冷道。
烬千年这三个字也是许久没有从暮留声的口中说出来了,他一直对巨大睚眦打伤烬千年那件事耿耿于怀,他想弥补。
可如今这个不懂生死情的少年竟说出了不想他人死的话。
“阿声。”
“可以带上我了吗?”他的语气不再是冷的,反而多了些恳求。
自打恢复记忆以来,他感觉太多人抛弃了他。
他现在看起来,还真想是个小孩子。
烬千年看着他神情,很是可怜,他也见过梦身上暮留声儿时都记忆,大雪滔天,他们被送出祸荒城,姐姐比他年长,领着他一路到了归余城,可到了归余城,却惨遭诡节的迫害,姐姐不甘地看着他惨死。
后面的记忆烬千年不知,梦的身体上没有显示。
后来,暮留声拜了最后一个缘华师,燕忠行为师,学着画兽的招式,但好景不长,燕忠行也离开了他。
就连他的师父就给他最后的东西都没了。
他现在真的就只剩下烬千年一个人了。
烬千年有过几分动摇,可是,岩中井这个地方他真的不想让他去,他真的不想他受到伤害。
可是若是不让他去,他也会偷偷跟上的吧。
“好。”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烬千年第一次对暮留声说的违心的话。
红衣少年微微含笑,他答应带上他了,不会再有人离开他了。
雪停了,停的这样巧妙。
这一路来,兜兜转转总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乐安城也是一段难忘的回忆啊。
他还记得,那时在于鬾位对战时,暮留声曾说过的话。
“她好像与我有仇。”
他二话没说一心只想和帮他报了这仇,即使自己深受重伤也是无碍。
夜深了,月光稀疏,照不清前方的路,烬千年点着流萤火,流萤火在前面飘荡着,微微照亮前方的路。
身后的红衣少年,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这一次,他没有走在前面,许是因为他怕烬千年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他。
只是这点微弱的光,真的能照亮路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