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夏》望秋先寒

7、七

　　一直等到十点半，临近寝室关门的时间，寝室长才回来。彼时李皖已经洗漱完在床上躺着了。
　　寝室长崔轻娴一推开寝室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她闻出来了，这是李皖常用的洗发水，很常见的牌子，不算名贵，但总觉得不一样，虽然后来自己也问她要过链接，但是洗出来的味道就是没有李皖的好闻。
　　崔轻娴轻手轻脚将包放在桌子上，可忘记了她包的链子是金属，链子接触桌面的瞬间，发出响声，随后便是李皖轻轻拉开窗帘遮光布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在安静的寝室内听清。
　　“回来了。”
　　李皖的语气很浅，这让崔轻娴不好判断李皖睡没睡，是不是被她吵醒的，不过末了还是主动说：“抱歉啊，吵醒你了。”
　　“我还没睡。”这句话带着点懒散和淡淡的宽慰，崔轻娴听完后舒心地笑了下，她观察到楼梯下地拖鞋只有李皖的一双，问起了边玉：“阿玉呢？”
　　李皖仰躺在被子上，暖空调已经给予她足够的温暖，她不盖被子也不觉得冷，听见崔轻娴这么问，她答：“不知道。”
　　崔轻娴站在书桌前，点开边玉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五天前她帮边玉带饭的时候，李皖回答的声音从窗帘后面传过来，闷闷的，听着像是要睡觉了，崔轻娴不再说话，她也知道已经很晚了。
　　顾不上脸上妆容带来的皮肤的窒息感，崔轻娴点开了边玉的朋友圈，今天还没有发过，崔轻娴想起前两天边玉跟李皖的对话，放下手机，找出根充电线来给手机充电。
　　整理好洗漱用品，她抱着东西进入卫生间。
　　卫生间没有做干湿分离，不大的空间内还残留着上一个使用过它的人的沐浴露的味道，崔轻娴对气味不太敏感，只觉得李皖使用的东西不管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亦或者是洗衣液香味都很好闻。
　　想着想着，思绪就如同花洒里的水喷洒出来。
　　崔轻娴站在花洒下，想起了前两天边玉和李皖的事。

　　周五傍晚，这周是单周，课少，周五下午上完计算机的公选课就放周末。
　　四人寝空间不大，但大家都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公共区域行走的空间不算拥挤，但地上放着两只二十寸的行李箱。
　　崔轻娴抬脚绕过两只行李箱回到自己的桌前，她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两个人周末要出去玩？”
　　边玉哼了声：“谁要跟她一起出去玩？”
　　火气虽不是对着崔轻娴但她也有被惊讶到。四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还是第一次有了闹矛盾的苗头。
　　“那你干嘛去？”崔轻娴先问了先开口的边玉。
　　“跟我男朋友过周末。”
　　“你男朋友他回国了？”
　　边玉用力地嗯了一声，看上去很高兴，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兴奋的，像只活泼的小麻雀。
　　崔轻娴看她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又转头去看勉强填满行李箱的李皖。
　　有了一年相处的经历，崔轻娴多少也对舍友的情况了解一些，李皖长得漂亮，不出名，但认识的人没说不好看的，就这样，愣是到现在一个男朋友都没谈过。她的家庭也很简单，父母都去世了，上大学前都寄宿在舅舅家里。
　　崔轻娴暗想李皖不像边玉那样去陪男朋友，她有些好奇。

　　李皖正在整理她的桌面，她带的东西很少，化妆品也没带，就带了补水的一个瓶子，注意到崔轻娴的目光，她咽下水，说她要回一趟舅舅家。
　　李皖的舅舅家在符城，但跟学校不在一个区。
　　涉及到人家家事，崔轻娴就没有再问。

　　周末的寝室楼很安静，大家不是在外面玩就是回家。
　　裴锶媛照常天一黑就化完妆跟人出去喝酒，好巧不巧，周六凌晨崔轻娴就发起烧来。
　　裴锶媛还没有回来，崔轻娴浑身没有力气，清醒了一瞬间后又睡了过去。
　　等她迷迷糊糊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听见了李皖的声音，李皖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响，纵使没开免提，但李皖和崔轻娴的桌子面对面，她站在中间的过道打电话，崔轻娴竟然也能听清两句。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了边玉的声音。
　　崔轻娴没力气去管那么多，她只知道再不求助，她就要烧死了。

　　热水哗啦啦喷洒在身上，将崔轻娴身上的泡沫冲刷干净。
　　她的思绪慢慢回归，隔着门和水流声，她听见了自己手机铃声响起的声音。
　　怕是幻觉，崔轻娴关了水认真听了听。
　　铃声坚持不懈地钻入她的耳朵里，就是她的手机在响。
　　崔轻娴想起大概率已经睡着的李皖，顿时有些着急，她匆忙穿好衣服，湿漉漉的头发用干发帽锁住，急匆匆地从卫生间出来。
　　卫生间的白色柔和灯光照亮了玄关处放鞋的地方。
　　火急火燎从卫生间出来的崔轻娴看见下床来的李皖，愣了一下，耳边是她还没有停歇的手机铃声，她略带歉意地抿了一下嘴唇，擦着李皖过去，看到来电显示的人，心里一阵叹息。
　　电话是辅导员打来的。崔轻娴看了眼时间，有些闷闷的，这个时间点，又要让她帮着通知或者收集什么信息了吧。
　　可等电话一接通，听了几句，崔轻娴就感觉一阵电流从头到脚霎那闪过。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听着辅导员的话，被动地接受消息，她压根消化不了这巨大的信息量，做着漂亮美甲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通电话就打了三十多秒。
　　可崔轻娴又觉得像过了一年、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是受惊之后的呆滞状态，看见李皖投来的关切目光，崔轻娴无比艰涩地开口，声音是她想象不到的沙哑：“辅导员来电话，说...边玉...”
　　李皖眨了一下眼，在等待着下文。
　　“...死了。”
　　这两个字犹如惊天霹雳，将两个人的脑子轰地一下劈开。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定格，又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如凝胶般缓缓流动。

　　今夜注定是不眠的。
　　警察很快来到学校将死者边玉身前居住过的宿舍围了起来，禁止闲杂人等进入。
　　被通知的李皖和崔轻娴还有在校外酒吧被紧急召回的裴锶媛都坐在了学生发展中心的心理诊疗室内的沙发上。
　　室内开着暖空调，三个女生一起坐在长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上放着三杯温热的水。
　　靠近裴锶媛的小沙发上坐着心理老师，裴锶媛这一晚上喝嗨了，高浓度的酒精麻痹她的大脑，她此刻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和眉心。
　　李皖坐在沙发上，她沉默地垂着眼睛，眼神停留在脚下地毯某一个圆点上，安静的室内，听见的是空调制热的声音，和隔着门，老师与警察交谈的声音。
　　校长在外地学校交流，此刻出面处理事情的是副校长、学生办主任和辅导员还有一个临时代班的班主任。
　　除了值班的心理老师坐在房间内，其他的人都在门外。
　　隔着门，李皖听不太清，她很安静，与旁边的崔轻娴一样只在呼吸，别的动作都没有。

　　裴锶媛的酒醒是在警察进门以后。
　　乌泱泱的一群人推开门进来，老师们此刻也顾不上警告违反住宿规矩的裴锶媛。
　　裴锶媛一开始对警察问话还有些懵懂和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喝个酒也会被警察叔叔谈话。
　　难道是那个酒吧有问题？
　　还是酒吧里的人有问题？
　　难道那几个瘪三真的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她只有心慌和不解，但这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裴锶媛压根想不到接下来迎接她的消息有多么的令人震惊和难过：边玉死了。
　　那个与她床紧邻着的、有些傲娇的女生，死了。
　　裴锶媛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在做梦，意识到这是现实后，她又觉得是大冒险输了以后的整蛊游戏。
　　可是警察严肃的表情是那么让人汗然。
　　舍友们魂不守舍的状态又是那么让人慌张。
　　她没来由的，在酒精的催发下，落下了眼泪。

　　李皖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
　　“最近一周，你都在干什么？周末你在哪里？”
　　长时间的不睡觉让她的精神有些疲惫，她强撑着，回想过去，回答警察的问题。
　　在听见周末李皖回家了一趟后，年轻的小警官迅速写下文字，让她说的再详细些。
　　李皖说了目的地以及干的事情，流水账似的都老实说了。
　　有人从门口进来，递给一个警察一个本子，那位警察看过以后眼神变得锋利起来。
　　“12月23号，你跟边玉发生过冲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