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王爷不太行》月半西木子

8、第 8 章

　　林若风先是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但仔细一听又咂摸出些别的味道来。
　　——王爷是在担心臣妾吗？
　　一句话将秦见舟的一口气生生卡在胸腔里，愣是发不出来，半晌才松了手，低头便看到林若风的手腕被自己勒得发红，火一下子泄了大半，“你若在府上出了事，本王对林首辅不好交代。”
　　林若风直觉他在嘴硬，胆子竟大了起来，便又试探地去抓秦见舟的手。
　　这次他果然不躲了，只是在撕开糊住的衣袖时皱着眉将脸瞥到一边。
　　撩起袖子，只见那道伤口虽然不算太大，但很深，已经干涸的血迹顺着手臂蜿蜒而下，袖子也几乎粘连在皮肤上，林若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一寸一寸地揭开黏腻的衣料。
　　整个白天的时间就这样不管不顾，伤口已经略微有些发炎的迹象，所幸箭尖上并未淬毒，只要清理干净再消炎就行。
　　林若风从前不爱读书，唯独对医学略有点兴趣，虽学术不精，但也能应付这种简单的外伤。
　　小心地清洗干净伤口周围，才拿出消炎药粉，动手前他打量了故作淡定的秦见舟两眼。
　　死鸭子嘴硬，林若风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嘲笑他。
　　白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痛感完全不亚于伤口上撒盐。
　　“……”
　　秦见舟不发一言，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但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四体不勤的病人”，只好紧抿薄唇，忍住发作的冲动。
　　林若风则一边动作轻柔地为他缠绕纱布，一边若有所思地观察着秦见舟的反应。
　　“怎么？”秦见舟感受到目光游弋在自己身上，皱着眉询问。
　　林若风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完全包扎妥当后，再三犹豫才在纸上写下心中疑问。
　　——王爷身体抱恙，久病不愈，是否要找太医再来看看？
　　他暗中搓揉了一番自己今日被反复勒红的手腕，不仅深切感受到秦见舟的手劲，还在包扎时分明摸出他肌肉紧实，再加上方才斥责自己时听起来也不像平日里那般虚弱不堪，如今倒是愈发想知道这人到底生的什么病。
　　该不会……是装病吧。
　　秦见舟怔愣一瞬，眼神沉了下来。
　　“不必。”说罢，便起身离去。
　　林若风见他反应，虽不敢再多问什么，却觉心中猜测愈发有了答案。
　　“桃子，过了明天，我若是还不开口说话，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林若风盘腿坐在榻上，一边烘着冻了一下午的冰凉双手，一边和桃子聊起天来。
　　“公子打算怎么办啊？”
　　桃子也感到忧心忡忡，却也没有主意。
　　“要不我们也逃走吧。”
　　听了这句，桃子简直要怀疑林若风今天是冻傻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那……那老爷他们……”
　　“也是，我若是走了，林家恐怕也保不住。”
　　一声细细的叹息，无力地飘进夜空中。
　　而月色笼罩的京城，此刻却也正悄然发生着什么。
　　过了宵禁时间，街上只剩穿街走巷的打更人，一辆通体全黑的二驾马车悄悄地停在了柳府的后门。
　　门口的柳平方已经等候多时，此刻立即上前恭迎。
　　车帘撩起，一个全身黑衣、唯有毛发全白的人缓缓走出。
　　“老祖宗，您小心脚下。”
　　驾车的小太监低眉顺眼地弓着脊背，四肢跪地，以人形板凳的姿态供那人下车。
　　“冯公公，里边儿请。”
　　柳平方没穿官服，而是穿着鎏金色纹样的玄青色常服，故作低调的外表下却又始终流露出富贵气息来，映得满是褶子的笑脸分外谄媚。
　　“嗯。”一声颇为高傲的冷哼从白发白眉的黑衣人鼻孔里喷出，漆黑的眼瞳中闪过凌厉的光，像黑夜里准备猎杀的鹰。
　　来人正是此前给崇贤王和林首辅宣赐婚圣旨的冯水金。
　　柳平方讨好地笑着，一路引着冯水金进到内厅，屏退所有下人后，将门窗都紧紧关起。
　　“柳尚书，今日老奴是来为贵妃娘娘传个话，许久未见了，邀您明日入宫坐坐。”
　　冯水金如入自家厅堂一般，一撩衣摆就坐在了主位上，柳平方却也只敢立在旁侧。
　　“哎，多谢冯公公。”柳平方笑着作揖，眼珠一转，“那个……收地的事……“
　　“收地，我看要先收了你的脑袋！”
　　冯水金骤然暴怒，两道白眉吊起，一脚踹在了柳平方胸上。
　　柳平方摔倒在地，却不仅不敢发火，反而翻身跪在地上苍白地解释道：“冯公公息怒！那刺客没用，我……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失手啊……”
　　“失手！你今日失手，指不定来日就要丢命！”
　　“可是……可是这崇贤王终日抱恙，从不上朝也不参与朝政，想来他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吧？”
　　“愚蠢至极！”冯水金气得手抖，“他抱恙？只怕都是装的！收地的事会被搅黄，十有八九就是他的手笔。”
　　柳平方有些惊恐，“那……那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老夫再派人去暗杀一回？”
　　屋内的烛火也好似隐隐不安地跳动着，火光照在冯水金阴鸷的脸上，更显可怖。
　　“不必了。”负手踱了两步，冯水金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个阴恻恻的弧度，“林殊秋的千金刚嫁过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崇贤王恐怕不好交代。”
　　柳平方伏在地上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眼睛先是渐渐睁大，又令人惊悚地眯了起来。
　　“冯公公，我马上吩咐人去办。”
　　冯水金高傲的鼻孔里再次喷出一声冷哼，佝着背甩着袖子离开了。
　　柳平方一路送到后门，然后保持鞠躬作揖的姿态，直至通体乌黑的马车消失在黑夜中。
　　深夜，崇贤王府的书房内依然点着灯。
　　“王爷。”郭启樊点好一碗茶，递给秦见舟，“刘契来信说在明水镇反收地的事阻力变大了，下一步要怎么办？”
　　秦见舟抿了一口茶，茶汤十分绵密，郭启樊的手艺依然很好。
　　“让刘契撤回来，换个眼生的过去替他。”
　　“明水镇的事继续做？”
　　“继续。”秦见舟的指尖轻轻敲击茶碗，似是在思考，眼睛里却闪过一抹寒光，“他们想阻止我？也要看做不做得到。”
　　“王爷英明。”
　　郭启樊剪去一截灯芯，却被秦见舟踹了一脚。
　　“少拿这些虚的话哄我。”
　　郭启樊笑而不语。
　　一盏茶喝了半杯，秦见舟放下茶碗，铺纸提笔，迅速写下一封简短的信。
　　在一旁磨墨的郭启樊全程不看、不语，等到秦见舟落笔后，等墨迹晾干时才开口：“王爷，这封信可是要送去明水镇的？”
　　秦见舟点点头，“现在就送出去，交给王知县的夫人苏明珠，务必让我们的人亲自交到她手上，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是。”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数十里外的明水镇，所有丝绸铺被查封三日。
　　京城里的柳府门口有人弓着背上了马车，急忙往宫里赶去。
　　而崇贤王府上，却只有清脆的鸟鸣。
　　林若风昨晚彻夜未眠，直到太阳初升时才昏昏睡去，此时半睡半醒，脑子还在混沌之中，就连听见敲门声也反应了许久，才发现不是在做梦。
　　推门后并未看见桃子的身影，而是一个面生的小丫鬟。
　　“王妃娘娘，王爷说您娘家来了信，叫您立刻赶回去一趟。”
　　林若风张了张嘴，倏地清醒过来，四下寻找起桃子的身影。
　　小丫鬟拦住他，“王妃娘娘是要找桃子姑娘吗？她方才说身体不大舒服，便交代奴婢来与您说，说是家里很着急，催您回去呢。”
　　他仍在半信半疑，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混沌的脑子一时也掰扯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换了衣服往外赶。
　　刚走到前院，见小丫鬟要直接出府，林若风连忙拉住她，指着书房的方向，比划着询问要不要去找王爷。
　　小丫鬟露出着急的神色，“王爷说他今日身体不舒服，让王妃娘娘先赶回去，王爷随后就到了，我们快走吧。”
　　林若风脚步仍有些滞缓，略带不安地望向书房的方向，但小丫鬟频频催促，半推半拉地把他往外带，本就混乱的脑子此刻更是思考不了太多。
　　他步履匆忙地跟着出府，手还不小心在扶了一下树枝时划了道口子，最后不仅来不及感觉疼，就连上了什么马车也不知道，脑子里空荡荡一片，只是没来由地心慌，直觉却不是因为林家出了事。
　　马车不知坐了多久，车外嘈杂的市井叫卖声也渐渐变得稀少。
　　林若风隐隐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抬手要去撩车窗的帘子，想着看看马车走到哪了。
　　“王妃娘娘。”
　　刚撩起一角，小丫鬟便开口叫他，林若风下意识回头，却马上被用帕子捂住了嘴。
　　林若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试图挣扎，但药效强劲，很快他就感到手脚瞬间就使不上力，徒劳地乱蹬一会便昏死过去。
　　闭眼前，恍惚看见方才还看着童叟无欺的纯真少女，此刻面若冰霜，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崇贤王府书房内，秦见舟翻着书，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一行字经常要读两三遍才能看进去。
　　心想着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索性合上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放下手时，衣袖却意外拂倒了放在桌上的琉璃茶盏，“哐”地一声碎了一地，让秦见舟一时愣在原地。
　　郭启樊忙上前用将碎片包进绸布里，颇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王爷，今日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见舟捏起其中一片晶莹剔透的琉璃碎片，不自觉想起成亲后第一日就有人冒冒失失地打碎过一个茶杯。
　　右侧的太阳穴有些突突地跳着，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秦见舟摇了摇头，扔掉了手里的碎片，淡淡开口道：“无事，也许昨晚没睡好吧。”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来桃子的喊声：“王爷！出事了！王妃娘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