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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乌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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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贵霜,总统卧室。
偌大的房间里,描金的天蓬床放在卧室中央。
繁复的帷幔遮住了头顶大半空间,仿佛从博物馆里走出来的花草、卷轴、贝壳雕满了床身。
离开人类最后一个拥有皇帝的王朝已经很久了,这个房间的主人却似乎仍然迷恋着关于帝王的一切。
帷幔下,纳齐·耶尔正在睡觉。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在他身下拱动。
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的一角,他看到一张酷似柏弘的脸。
“主人。”
身下的人**************含混地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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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他,纳齐闭上眼睛,表情却并不怎么享受。
多年来无节制的欲望早就掏空了他的身体,晨勃也只是半软不硬。
何况,这几天只要看见这张脸,难免就会想到柏弘在细雨下铁着脸演讲的样子。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声音挥之不去,时时折磨着他的神经。
纳齐彻底惊醒了。
睁开眼,他低声说:
“滚。”
被子下的人没听清他说什么,稍微顿了顿,愈加卖力地舔舐起来。
纳齐掀开被子。
“滚!”
随着一声怒吼,他一脚把人踹下了床。
摔在地上的男孩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直哆嗦,顾不得自己浑身赤裸,朝他磕了个头,倒退着爬出了他的房间。
这么一张脸,看着就烦。
纳齐心想。
好几年前,安特洛就把这人弄来了,不知怎么,长得跟很多年前玩过的那个虞云俘虏那么像。
呵,那个俘虏。
当年趁着他回白沙瓦的功夫,脚底抹油从诺丹逃走了。为了这事,他还曾大发雷霆,撤换了改造营上上下下的全部官员。
几年前安特洛带来的这个男孩,虽然少了几分桀骜,但还算调教得乖巧,是个合格的替代品。就这么着,他独宠了这男孩好几年。
一直到……柏弘上台。
一个只会舔□□的婊子,骗倒了一整个国家的人。
虞云这个国家,迟早要完蛋。
纳齐烦躁地拉开床头柜,取出一支安特洛给他的烟,点燃。
吸了整整一支以后,他觉得心头烦闷稍减。
“让安特洛去办公室等我。”
纳齐通过语音手环,给自己的近侍下了命令。
“是,殿下。”
一个小时后,纳齐来到办公室。
安特洛早就在办公室等他了。
这个清晨,天气阴沉,到处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看见安特洛,纳齐劈头就问:
“昨晚的情况如何?”
“不错。”
安特洛朝他欠身。
“虽然维塔的SS拦截了大部分导弹,但正如您所料,这波出现在维塔天空的导弹袭击给虞云民众造成了极大的恐慌。现在他们明白,贵霜如此的强大,如果再揪着之前的袭击事件不放,将会招来灭顶之灾。所以,从今往后,虞云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很好!”纳齐点头,心中隐隐的不安总算放下了。
还没等他进一步问下去,沉重的办公室大门被突兀地推开了一条缝。
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桑德将军,您不能进去……”
守卫拦着桑德将军,将军却硬要往里冲。
透过门缝,从办公室里已经能看到桑德花白的头发。
门外传来将军的怒吼声:“纳齐在哪里?!纳齐在哪里?!”
这么多年来,在贵霜,根本无人敢直呼纳齐的名字。
未等纳齐发作,安特洛面色一哂,朝他欠了欠身:“我去处理。”
“不用,”纳齐铁青着脸,对外面喊道,“让他进来。”
桑德将军终于被放了进来。
满头白发的他脸色通红,腰背似乎也驼了。
“总统殿下。”他对纳齐鞠躬。
纳齐横了他一眼。
“什么事要这样嚷嚷?像什么样子!”
桑德将军挺直腰板,一手指着安特洛的鼻子,大声说道:
“请您立即下令逮捕这位‘首席顾问’!这个共和国的罪人!他的所做所为,摧毁了哈维将军的心血!正将贵霜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特洛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一点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他做什么了?”纳齐不耐烦地问道,“虞云的事不是解决了吗?!”
“解决?”桑德满脸难以置信,“解决?!”
“您知道他极力主张的导弹空袭,100%被虞云的SS拦截了吗?!”
“拦截就拦截了,”纳齐仍是一脸不耐,“本来就是为了给他们点警告。”
“警告?”
桑德停顿了几秒,忽然明白了。
“你还不知道吧?两小时前,虞云的空军进入我国领空,开始轮番轰炸我国所有的军用和民用机场!目前为止,大部分军机直接在停机坪上被炸毁,即使还有一些能动的,也找不到可以起飞的跑道……”
“你说什么!”纳齐低呼。
“战争还没开始,我国的空军就已被摧毁了。虞云还没有停手,空中的加油编队已经给轰炸机补充了燃油,现在正飞往军火库、部队驻地……”
桑德阴沉地盯着纳齐的眼睛。
“其中的一支精锐,正朝着白沙瓦的总统府飞来——相信他们就快要到了。”
天气格外阴沉,安静的窗外忽然掠过一群乌鸦,“呀呀”地叫着在空中盘旋。
听到桑德带来的消息,纳齐似乎吓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转头问安特洛:
“他在说什么?你不是说,虞云已经被吓住了,就此罢手了吗?”
“我出发来总统府之前,军方是这样跟我回复的。”
安特洛面不改色,反而转向桑德,高声说道:
“将军,就算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国还有核武器可以仰赖,大不必如此惊慌。”
“核武器?呵呵。”
桑德笑了。
“维护远程核弹系统的费用极其昂贵,以我国的经费水平和技术力量,根本承担不起。现在去动它,会不会原地爆炸都难说。”
“而且,核武器最大的作用就是威慑!我们有核弹,虞云也有!所有人都知道,互相发射核弹的下场就是一起玩完!与其杠下去,我看还不如早点认输,找条生路。”
“哦,您是在建议总统殿下不战而降吗?桑德将军,总统殿下最信任你,军费相当一部分交由你来分配管理。今天国家有难,你却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国之重器是废物?那我倒想问问,每年的巨额军费,到底有多少进了你口袋里?”
“你不要血口喷人!”桑德怒道。
“又或许,将军并没有辜负总统殿下的期待,不愿意启用核武器只是另有苦衷?”
安特洛话题一转,面向纳齐说道:
“总统殿下,听说桑德将军的一儿一女都在虞云生活,我看他是怕自己的儿女有危险,才拒绝还击!”
纳齐阴着脸,问道:“是吗?”
桑德涨红了脸,怒斥安特洛:“你这个奸人!只知道迎合总统!把整个国家玩弄在股掌之上!”
骂完安特洛,他迎着纳齐的目光,继续控诉道:
“自从他出现,事事投你所好,甚至连男宠都给你找了个像柏弘的!现在还挑动你搞这种灭国式的自杀袭击,我看他就是柏弘派来的奸细!”
“桑德将军!国家有难,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请您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早在柏弘上台前就来到总统府,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柏弘到底和总统有什么瓜葛!自从他上台,总统殿下忧国忧民,亲自拟定了多次对虞云的正义行动。反倒是我怕引起虞云的报复,一直在劝阻。直到最近,实在是为了给总统分忧解难,我才根据总统的命令,去落实了几个行动。”
面对桑德的指责,安特洛满嘴的总统,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纳齐似乎有些迷茫,他看了看安特洛,又看看桑德,不知道该信任谁。
“纳齐·耶尔,哈维怎么会生了你这样一个蠢货!”桑德再也难抑心中的愤懑,对着纳齐破口大骂,“本来虞云跟贵霜相安无事,你好好在这里当你的总统,他们才懒得来管你!今天这一切,全都是这个奸人挑拨的!他说他跟虞云毫无关系,却利用你的愚蠢,利用你的权力,利用你对柏弘的恐惧!一步步地把贵霜推进深渊!”
“桑德将军我看您是糊涂了,难道我还能预知虞云谁当总统不成?”
窗外那群乌鸦喳喳叫个不停,呕哑嘲哳,闹得人头疼。
“别吵了!”
办公室里,纳齐对两人怒吼道。
“现在要想办法解决问……”
他话音还未落下,窗外忽然传来了尖利的警报声。
“注意,敌军来袭,请立即躲避!注意,敌军来袭,请立即躲避!注意,敌军来袭,请立即躲避!”
白沙瓦也装备了包括侦察雷达在内的防空系统,但除了日日被宣传洗脑的民众,高层都心知肚明,以这个防空系统的水平,根本无力抵抗强大的虞云空军。
听见外面的警报,桑德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贵霜完蛋了!完蛋了!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败光哈维的基业!哈哈哈!”
尖利的警报声掺杂着他疯狂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要是不想落在柏弘手里,我看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说完这话,桑德再也不看纳齐,转身拂袖而去。
他离开之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纳齐和安特洛。
办公室大门洞开,门口看起来空空荡荡。
“来人!”纳齐朝门口喊道。
一连数声,无人应答。
本来应该等在门口的守卫,此时竟然不见了踪影。
纳齐怔怔地站在办公室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谁下令发的警报?”
“殿下,防空警报是自动启动的,意味着敌人的空军即将来袭。”安特洛耐心地回答他。
“空袭?那我应该躲起来?怎么没人来找我?你快带我走,我记得总统府有地堡!”
“殿下,总统府是最重要的目标。我推测,空袭之后,他们会空降地面部队,仔细搜索整个总统府——您在地下又能躲几天呢?”
“那……那我该怎么办?”纳齐显然已经六神无主。
“您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趁现在他们还没控制白沙瓦,您要赶紧离开首都。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我送您过去,您可以在那边联系核战部队,继续指挥战斗。”
“现在就走吗?”
“对,现在,您脱掉身上的军装,不要让人认出身份来。”
听了他的话,纳齐随即脱下外套。慌乱中,他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摸出一把手枪,想要带在身边。
安特洛摁住了他拿枪的手。
“枪不要带了,路上被查出来不好解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给您安排武器。”
※
清晨时分,在空袭警报的回旋声中,白沙瓦的总统府开出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铁灰色的天空下,安特洛驾驶着轿车,带着纳齐向郊外一路狂奔。
车还没离开白沙瓦,他们就看到轰炸机从低空掠过,朝着市中心的方向飞去。
不一会儿,巨大的爆炸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总统府的方向传来滚滚浓烟。
安特洛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纳齐,只见他蜷缩在后座上,瑟瑟发抖。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发抖。
收回目光,安特洛加快速度,没多久,车子就来到了出城的检查站。
本以为出城检查会有点麻烦,到了才发现,检查站已经在早前的空袭中被炸毁了。
高耸在路边的哈维和纳齐的铜像被炸成了一堆废料。执勤的士兵们没来得及逃走,鲜血和残肢混在检查站的残砖断瓦中,染红了灰色的砖瓦。
纳齐一言不发,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的情景。安特洛踩下油门,加速驶离了检查站。
城外,头顶仍然不时有吵闹的战斗机掠过。
幸好,可能是为了地面部队的进攻做准备,虞云的空军没有毁坏贵霜仅有的那几条高速道路。
车子平稳的开着,一路上,纳齐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
所有的关卡都无人看守,道路两边,到处是迷茫的人群,乱哄哄的到处走。
从清晨到下午,几个小时过去,安特洛驾驶着车子,驶入了一片森林。
高大的针叶林密密地站在国道两旁,阳光穿过密林的间隙,在车窗里投下了一道道细细的光线。
没有了头顶飞旋的战斗机,虽然是白天,森林也显得十分安静。
一路担惊受怕的纳齐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头靠着车窗,他睡着了。
车子时有颠簸,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纳齐感到越来越热。
荒漠中,一道沉重的铁门前,安特洛停下车子。
铁门自动打开了。
安特洛驾驶着车子,不紧不慢地开了进去。
“轰隆”一声,铁门在车后关上。又开了一会儿,车子终于停下了。
“总统殿下,我们到了。”
安特洛下了车。
绕到车子后排,他恭敬地打开纳齐那一侧的车门,请他下车,
纳齐揉了揉眼睛。
周围很安静,连一声鸟叫都没有。他刚走下轿车,就有一阵风沙扑面而来。
纳齐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挡住眼睛。
“咳咳。”
风沙过后,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他确定他曾经来过这里。
“这里是……诺丹……劳动改造营?”
“在虞云,我们叫它‘诺丹集中营’。”
扬尘中,柏弘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纳齐倏然转头,赫然看见柏弘正站在不远处。
他身上穿着整齐的军装,身边伴着一个高大的军官。军官的脸上架了一副墨镜,看上去面无表情。
见纳齐盯着自己看,柏弘微微笑了。
“好久不见,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