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雕刻师》五渡

10、伏魔杖与仙女棒（二）

　　其实小柳她们第一年是回家过年的。

　　那里有她们父母的坟，她们要回去看望父母，上柱香，摆份贡品。

　　但她们辗转几道回到家，早有二叔二婶在等着她们！

　　看二叔那猥琐的眼神在小柳身上游走，小柳就特别厌恶他。

　　“小柳，松枝，你们总算回来了，我和你二婶早就在这等着接你们了。快，倒家去！”

　　不经小柳同意，二叔就把她们的包拿走，当即就拉开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拉着小柳和松枝去他们家过年。

　　“二叔二婶，我想回自己的家。”

　　小柳不去，她二叔就当着来来往往的人败坏她们的名声，说她们不孝顺，白养了好几年，在外面挣钱了回来不认亲人了。

　　看村里人说说道道，她们只好跟着去了二叔家。

　　饭桌上二叔一个劲给她夹菜，小柳就知道不会有好事。

　　“来，小柳，吃块鸡腿，这鸡可是你二婶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一直不舍得吃，等你们来了这才舍得杀。”

　　果然，二婶开口了。

　　“小柳，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在外面打工，这打工也没个头，不如找个好男人嫁了。你嫁人了，找个依靠，你妹妹不也能有个依靠，你们姐妹俩不用到处打工颠簸。这才是正途不是。”

　　“二婶，我不嫁人。”

　　“你再不找人家，好的都被找走了，等熬成了老姑娘，谁还要你。”

　　“我这一辈子都不嫁人。”

　　二婶有点急了。

　　“你这孩子咋怎么拗，我和你二叔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们还坑害你咋滴。你父母不在了，婚姻大事就要听长辈的。”

　　“二婶，我才十二岁，你们就想着让我嫁人？国家现在不让早结婚，二十岁以后才能登记，早结婚犯法！”

　　看小柳阴着脸，二婶一副和颜悦色。

　　“国家那是国家，咱这有咱这的规矩，咱这里就兴早结婚。二十岁谁还要你，你看咱村二十岁的大姑娘孩子都五六岁了。他们哪犯法了？不都先结婚等过几年到了年龄再领结婚证也一样。”

　　“你看咱村的菊儿和红霞不和你一样大，她们今年都找好人家了，订了婚，明年婚一结，这一辈子都有依靠了。”

　　“我和你二叔也得为你操心不是，都给你找好人家了，我和你二叔给你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你什么也不用操心，等年后你嫁过去，就等着享福就行了。”

　　小柳惊讶，霍的站起来。松枝放下筷子，站到姐姐旁边。

　　“谁？谁？你们说什么？”

　　二婶看了一眼二叔。

　　“王瘸子，王瘸子。”她表妹一边吐着舌头一边说。

　　小柳如五雷轰顶。

　　“小柳呀，我和你二叔给你寻摸着好人家了，王瘸子......呸呸，人家正经名叫王中，人家是通情达理的，同意你带着松枝过去。”

　　“哪个人家同意带个拖油瓶子，人家还同意让你妹妹继续上学，这样的好人家你上哪找去。”

　　“你们让我姐姐嫁个流氓！”松枝在一旁吆喝：“二叔二婶，你们竟然让我姐姐嫁给个流氓！

　　小柳把松枝护在身后。

　　“小柳，那都是误会，大家胡说的，王中他哪是流氓，他是个好人，他没事还帮咱家干活来。”

　　小柳当时十二岁，王瘸子四十多岁。据说他从年轻时经常半路吓唬姑娘，露□□，名声不好，十里八乡没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他。王瘸子还因为猥亵罪进去过几回。更没人愿意跟他了。

　　这个恶习现在也没改，王瘸子年纪越大越不知道羞耻，经常趴路边沟里，看见路上来了大姑娘小媳妇就跳出来吓人。他经常被人揍，但依然死性不改。

　　前几年有个村里丢了个女娃娃，据说是被王瘸子给霍霍，然后害了。这只是人们以讹传讹，谁也没有证据。

　　还有一段时间王瘸子不知道从那里拐来一个智障女，关在家里，左邻右舍天天听见那个女的嚎叫。

　　......

　　王瘸子的恶行说个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就是这样一个人，二叔二婶竟然让小柳嫁给他，那不是羊入虎口，把小柳往火坑里推，松枝跟过去指定也没什么好下场。

　　“二叔二婶你们好狠的心！”

　　“我坚决不嫁，死也不嫁！”

　　她二叔急了，一拍桌子。

　　“小柳，今我就实话告诉你，王中彩礼都送过来了，你不嫁也得嫁。我是你叔，就是你爹，我今天就替你做主了。过完年就嫁过去，婚也不定了。”

　　“小柳，你年轻不懂事，其实年龄大的男人才知道疼人。听婶的，嫁过去保准没错。有男人给你撑腰，总比你带着妹妹东奔西跑要好。”

　　“少跟这小贱货废话，和她娘一样一个破烂货，有啥资格挑三拣四！把她关起来，过了初五就让王瘸子......王中来领人。等把正事办了，这小贱货只能任命。”

　　松枝吓得在一旁哭。

　　“二叔，求你别让我姐嫁给那个瘸子，他不是好人。”

　　小柳见躲不过去，只好采取缓兵之计。

　　“二叔二婶，让我嫁王瘸子也行，我得要彩礼，否则我死也不嫁。”

　　他们看小柳语气有缓和，就喜笑颜开。

　　“小柳，你要多少，我们去找王中商量。”

　　“他不是给你们了么？给了多少？都给我，我看看够不够。”

　　二婶脸上一窘。

　　“你这孩子，我们把你养大，那是你该孝敬我们的，怎么还要回去。”

　　“我不管，我就要彩礼，没有彩礼，我今天就死在这！”

　　松枝在一旁直拉她袖子，让她不要嫁。

　　二叔二婶看小柳事铁了心要彩礼，只好先稳住她。

　　“我们去找王中，咱这么个好姑娘嫁给他个糟老汉，是得多要彩礼，咱可不能亏。”

　　“我要一万一。”

　　二叔二婶一听，眼溜直。

　　“一万一太多了把，咱这就兴一千一，有钱人家才给六千六，八千八。去年三红嫁给一个城里人，人家给了六千六那就算多了的，你这一开口一万一，要了人家老命了。”

　　“我不管，我就要一万一，没一万一我誓死不嫁。”

　　“我明天去找王瘸子......王中商量商量，看他能出多少。”

　　“二叔，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就给王瘸子说一万一，少了一分也不行。”

　　当天夜里，趁着二叔一家熟睡，小柳拿上包就带着妹妹跑了。她发誓再也不回这遭烂的地方。

　　你知道她和妹妹当时有多害怕。两个小女孩在漆黑的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四周还有各种动物的叫声。她们累了也不敢休息，怕二叔追上来。

　　天亮时她们终于坐上了长途车，逃离了那个魔窟。

　　***

　　年三十我们三个年轻人过了一个真正快乐的春节，我们做的饭很不像样，但吃起来特别香，我们还买了一瓶啤酒，小柳喝了一口就吐了，喷的满桌子都是，我笑个不停。

　　“什么破酒？又贵又难喝，以后再也不买了。”

　　我们三个磕着瓜子吃着橘子，一直闹腾到春节联欢晚会结束，我看了看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我把剩下的啤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小全......你还真能喝。”

　　我放下酒瓶，脸立即红了。

　　小柳看着我。

　　“你喝醉了？”

　　我搬正她的肩膀，鼓足勇气。

　　“小柳，做我女朋后把？！”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

　　松枝在一旁都急了。

　　“姐，我觉得小全哥不错。”

　　“你，看电视去！”松枝撅着嘴继续盯着电视。

　　“小柳，做我女朋友把，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

　　“小全，我已经不是姑娘......而且我还带着妹妹，我不能拖累你。”

　　“我只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会过日子，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再说我也一穷二白，没什么好拖累的。”

　　“咱俩现在好好攒钱，等到了年龄咱俩就结婚，一起供妹妹上学。”

　　“你不是想让妹妹上大学么？咱就供她上大学。”

　　“等我攒够了钱，把老家的房子翻新，铺上地板砖，买上新家具，再买台彩电......”

　　小柳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

　　“我要和你一辈子。”

　　我突然觉得心有了归宿，有了亲人和家人！这种感觉让我兴奋无比。

　　我们三个除夕夜都没睡觉，第二天还精神满满。

　　初一我们去逛庙会，那天我感觉小柳笑得特别多。

　　庙会上有个摊位卖仙女棒，皇冠造型，镶着很多人造廉价珠宝。松枝站在摊位前一直看一直看，不舍得走。

　　“松枝，那是七八岁小女孩玩的东西，你都十三了，还喜欢这个。”

　　“这个真漂亮，姐姐，你说我们拿着它，说‘巴拉巴拉小魔仙，变变变’，我们的愿望真的能实现么？”

　　“当然能了，心诚则灵，你要是心诚，愿望都会实现。”

　　我不想小柳开口就打击松枝，只好抢话说。

　　小柳一狠心花了五元钱给松枝卖了一根仙女棒。

　　“松枝，今年考了第一，这是姐姐给你的奖励。”

　　“谢谢姐姐，听说这个仙女棒许愿很灵，有魔法，想要什么只要念一段魔咒，一点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松枝拿到仙女棒转了好几个圈，俨然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我看的出来，小柳也很喜欢那个仙女棒，她只比松枝大两岁。

　　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仙女梦，以前穷买不起，现在能买得起了，小柳依然不舍得买。

　　我说去上厕所，让她们先走，偷偷买了一根仙女棒。

　　我追上她们，一拍小柳肩膀。

　　“送给你！”

　　我至今能记得当时小柳亮晶晶放光的眼睛。

　　“真的，给我的？”

　　我点点头。她笑得极其开心。

　　小柳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两轮弯月挂在天空。

　　“小柳，你以后应该多笑笑，别总板着脸。”

　　“这是我长这么大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姐姐也有人疼了。我有姐夫了！”

　　小柳和松枝拿着她的仙女棒比划来比划去，做着各种动作。

　　“巴拉巴拉小魔仙，变！”

　　“巴拉巴拉小魔仙，变！变！变！”

　　“巴拉巴拉小魔仙，变！”

　　“巴拉巴拉小魔仙，变！”

　　......

　　“小全，我喜欢......你！”

　　那天我们吃了糖葫芦，糖人，麦芽糖......一整天都被蜜包围着，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幸福。

　　年后开工，我俩都有了奔头，天天干劲十足，想着只要好好干，很快就会存很多钱，有自己的家，幸福的未来。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两年美好时光，每年都在宿舍过年，然后去看电影逛庙会。

　　“小柳，你今年十七，还有三年我们就能领证结婚了！我小全保证一定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门，到时候多摆几桌酒席，让十里八村的都看看我小全取了个大美女。”

　　“三年！我们能挣好多好多的钱！我们要挣很多很多钱，过好日子！”

　　“小柳，我喜欢你。”

　　“小柳，我爱你！”

　　“我要和小全一辈子！”

　　“我要和小全一辈子！”

　　除夕夜，我俩在厂房后面的空地上肆意大喊......

　　***

　　可老天为什么要惩罚我们这对可怜的人，我们已经很可怜了，它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

　　有一天小柳干活时突然晕倒了，我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她得了癌症，说为什么不早点带她去医院，早点介入治疗，可以治好，现在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

　　我整个人都懵了，我不相信这事会发生在小柳身上，她还这么年轻，她们一定是搞错了！

　　我恨自己，疯狂扇自己耳光。

　　之前小柳也说过肚子不舒服，我一直劝她去医院看看，她总说忍忍就好了，怕去医院花钱。

　　结果这一忍再忍，再也挽回不了。

　　我为什么不多关心小柳，我总以前年轻人能抗下所有，我以为小柳她那么坚强，能战胜一切。

　　她把自己包裹的那么好，每天忍受病痛的折磨，该有多疼，可她从来不告诉我，当我发现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孩时，为时已晚。

　　我跪下求大夫，求他帮帮小柳，她才十八岁。

　　“治疗花费巨大效果不一定好，我看你们条件......”

　　“只要有一丝丝希望我们都要治！”

　　“先备好二十万，后续......”

　　“好，我这就去筹钱！”

　　出了医院的门，我感觉天旋地转，我不知道从哪弄钱，我上哪弄钱去！

　　我估摸着我存折上只有一万多块。我决定去求老板，我说这是我借的钱，我会还他，老板说他要进料手头紧，给了我两千块，说不用还了。周围的同事们情况和我差不多，谁也没有多余的闲钱。举目四望，无处借到钱。

　　我决定去抢银行！

　　我们厂附近有家银行。我弄不到枪，买了把两元的塑料枪就冲进去了。

　　“把钱都给我装起来！”

　　保安把我打出来了。

　　“臭小子，滚，别给我们添麻烦！”

　　“你再来捣乱就真报警把你抓起来了！”

　　折腾一天只弄到两千块钱，我灰头土脸的回到医院，病床上已经空了，护士告诉我小柳已经出院了。

　　我跑回工厂宿舍，看见小柳正躺在床上，她脸色苍白，脸上挂着泪。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你不用瞒我。”

　　她把一直替我保管的存折递给我。

　　“我以后不能替你保管了，你自己要节省着花。”

　　我没有接存折。

　　“小柳，你的病能治好，我问大夫了，真的能治好。不信我带你去咱们一起问问。”

　　“我自己问过了，希望渺茫，只能白花钱罢了。”

　　“小柳，我带你去北京，北京的医生是最好的，一定能治好！”

　　小柳嘴角艰难一笑。

　　“小全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命不可为，我就是这样的命把，”

　　她又拿出一本存折。

　　“小全哥，我还得求你一件事。我的病你不要和松枝说，她周末回来问，你就说我不舒服躺两天，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周末......”

　　“小柳，不能......不能......我们还有希望......还能治好，我还要娶你，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娶谁去！”

　　“这个存折你先替我保管，等我死了你就交给松枝，这些钱够她上完高中，上大学的钱只能她自己挣了......”

　　“我死了还得麻烦你把我骨灰带回老家，埋在我父母旁边，埋完我就赶紧离开那里，一定让松枝赶紧离开那里，我二叔二婶都不是好人，她们回欺负松枝，暑假寒假也不要回家，就住学校里......”

　　“我去找张老板，让他赔钱，厂里污染重，很多人都得病。”

　　“不要，张老板对我已经很好了，他给我工作，让我挣钱，让我妹妹住宿舍，每个月还多给我钱，是我命不好......”

　　同事说张老板当时急匆匆过去，其实是想赶小柳走的，他不希望厂里死人，也许是听到了小柳得话才没有赶我们。

　　她很虚弱，几乎不能说话，她用手无力的指了指箱子，我搬到她面前，她指了指里面。我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缝制精致得小布袋。

　　“你要这个？”

　　她点头。

　　她拿过布袋，小心得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仙女棒，这仙女棒被她保存得很好，颜色鲜亮如初。

　　“巴拉...巴拉...小魔仙，变---”

　　“小全哥，你说这个...仙女棒...能把我变好么？”

　　我满脸泪痕。

　　“能，心诚则灵，一定能变好，一定能！”

　　“小全哥，那我再...许个愿，愿你...再遇到个......好女孩。”

　　“不---，小柳，我只要你，我只娶你，你一定能好起来，我等你......”

　　***

　　我听的悲伤得故事多了，早已铁石心肠，可此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眶润湿。

　　我看见一个灵魂悠悠从小柳身体里漂起，灰暗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夜明珠，气息微弱。

　　“我好想和小全一辈子！”

　　那缕幽魂随即散去。

　　我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第一次主动开口。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只想让小柳活着。”

　　“我只想让小柳活着。”

　　“我只要小柳活着，好好活着。”

　　他抱着小柳扑通跪下。

　　“居士，我知道你有异能，求你给我一根伏魔杖，我要伏魔杖，我要扫平世间所有疾病，恶魔，贫穷......我要小柳好好活着,把我送到地狱，让小柳活着。”

　　但我只能告诉他冰冷的现实。

　　“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他紧紧的抱着那具尸体。

　　“居士，求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能让小柳好好活着。”

　　“我不是神仙，但我可以帮你回到过去，回到你们第一次一块过春节的时候。”

　　“第一次一块过春节？”

　　“然后随时观察小柳得情况，每隔一段时间带她去医院查体，或许能避免悲剧。”

　　“好，好！我都听您的，您送我回去，我一定会特别注意小柳得身体。”

　　“但我有个规矩，你需要交换你的食指第二个......”

　　“我愿意，把我的命拿去，只要小柳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