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风》云一乔

9、穆舟舟

　　许文泽回到家时，他爸爸已经在单元门到电梯门口徘徊了半个多小时。
　　“小王八蛋！终于回来了！”许鸿敷衍的锤了儿子一拳，径直走向许文泽身后的林语，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换上和蔼的样子，道：“哎，小语瘦了不少啊，是不是许文泽那个小混蛋还欺负你？”
　　两人宛若亲父子，“他要是犯浑你一定告诉我们，啊！”许鸿一口标准的南京话，热情又幽默。

　　林语摆摆手，正欲为许文泽说两句好话，就听许文泽“委屈”地喊道：“瞎扯！在学校哪有我欺负他的份！您今天还能见到我都要感谢他不杀之恩了。”
　　林语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许父揽着林语就往电梯里走，顺便拽着许文泽，“小兔崽子，在这乱说！你等会先去敲门，让你妈高兴了再喊我进去。”
　　“爸，”许文泽看上去很失落，“我是你亲儿子吗？”
　　自己爹不疼娘不爱，久别重逢不到五分钟（虽然作为走读生今天早上还见过），小王八蛋，小混蛋，小兔崽子喊了个遍，现在还意图让我身先士卒……
　　只见许鸿忽然沉默，满脸为难和心疼的看着自己，长叹了一口气后靠在电梯边上，声音中满是忧愁，“到了今天还是瞒不住你……”他看向许文泽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份愧疚，“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草……爸你别吓我……”许文泽看向他爸爸的眼神中多出了无数份惶恐。

　　许鸿靠在电梯门上，还要继续逗逗儿子，电梯稳稳地在9层停下后打开了门。
　　许鸿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后便看到自己夫人从隔壁林语家出来后，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刚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许文泽从电梯里跑了出去站在了自己和自己老婆中间。
　　好儿子！知道心疼你爹了！
　　许文泽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懂事又温柔地看着他妈妈，开口道：“妈，半天没见着，我都想死你了，我爸肯定没少气你吧？”
　　杨蕴面上的笑意真诚了不少，口是心非道：“你少在这跟我贫。”边说还边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许文泽的背。
　　许文泽“乘胜追击”，拿出自己藏在怀里妥善保管的玩偶递给杨蕴，道：“我今天特意去给你准备的礼物，虽然是夹娃娃夹的，但是我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想到你肯定会喜欢这个，我花了好多钱好多时间把它夹上来，”许文泽语调一降，“但就是个劣质的娃娃机里的玩偶，妈，你要是不喜欢嫌弃它我也能理解……”

　　林语想到许文泽今天一个人吃了将近三人份，又看着这位茶艺大师的现场教学，啧啧称奇，叹为观止。
　　正好林母王兰正准备和自己的老姐妹一起去外面转转，半个多月没见到儿子，直接跑过去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关切了几句后便一起站在一旁看戏。
　　“许文泽嘴甜了不少啊哈哈哈。”
　　林语拆穿：“嘁，花言巧语。”
　　王兰笑着摸摸儿子的头，“十多年了你们关系还是这么要好呢。”

　　不管是不是花言巧语，杨蕴明显很吃这一套，语气柔和了不少，接过玩偶后问道：“这是辰辰帮你帮你夹的吧？”
　　咋就一下拆穿我了。许文泽在心里小声嘀咕，但泰然自若地开口道：“当然不是。”
　　杨蕴很明显将这个“不是”理解为是许文泽亲手夹的了。
　　她看上去更满意了几分，看手里的玩偶越看越喜欢。

　　许鸿见状立马迎上去，“孩子刚回来，别在外面站着了，走，都到我们家吹空调去。”他揽住自己老婆和儿子的肩，“小语，去把你爸喊着，一起来吃西瓜，顺便看个电影。”
　　一切风平浪静其乐融融的时候，许文泽开口道：“爸，你刚刚在楼下那么久没上来，原来是在等我妈和叔叔阿姨一起去散步啊，我还以为你不、敢、上、来、呢。”
　　许文泽特意加重了“不敢上来”四个字，“是我错怪你了，爸。”
　　杨蕴疑惑了几秒后忽然反应过来，和善地看着许鸿，“不敢上来？你早就回来了？”
　　“害！你别听这小兔崽……文文乱说……”许鸿心中一惊，正好这时林语从自己家出来，说道：“叔叔，我爸说他不来了，他在看棋谱。”

　　许鸿连声应道：“好好好，咱们先进去，等会给你爸带一块西瓜回去就好，老林还是这么喜欢下棋啊哈哈。”他想着赶快翻过这个话题，杨蕴一推许鸿的后背，推到林语面前。
　　“小语，阿姨给你爸送给棋友，”说着她又看了看许鸿笑着说：“去吧，你也好久没见着老林了去和他叙叙旧。”
　　……明明今天早上俩人还一起去扔垃圾。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可是我一点也不会下象棋啊！
　　你以为林语性格为什么比许文泽稳重很多，全是被他爸磨出来的！
　　死都不能去！许鸿下定决心，立马厉声拒绝到：“不去！”
　　杨蕴看了他一眼，许文泽也跟着在一旁狐假虎威。
　　“我先进去帮你们把西瓜开了，切成块放碗里了再去……”
　　许鸿被准许进了家门。

　　等他走后，两对母子开始了茶话会。直到许文泽哀嚎道：“简直离了个大谱，妈，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一辰和林语来我们家玩，然后因为一点小矛盾，一辰将近一个月没理我！”
　　林语补充道：“你把他当作给苏诚哥生日礼物画的‘人物肖像’撕烂了，没揍你都是看着叔叔阿姨的面子上。”
　　许文泽摆摆手，“画的跟幼儿恐怖故事插图一样，他哥真看到了不得和他断绝关系啊，幸好被我搞坏了……”他越讲越心虚，声音低了下去。
　　林母也笑道：“那小诚知道了不也好久没带你打游戏嘛，在家里面就他们兄弟两最亲了，欺负一个就是欺负两个，不过你小时候就是调皮，看哪个小朋友都要到面前晃两下子。”

　　许文泽嘿嘿笑着，正要继续刚刚的话题，杨蕴又感叹道：“他们兄弟两能不亲吗，就他们那爸妈，我们上学的时候不也躲着吗，知道他儿子和我们小孩在一个幼儿园的时候我还紧张了一下，谁想到他儿子跟他一点也不像！两个还都这么好……”杨蕴顿了一下，“算了算了，不在背后议论说别人的不好了，不过我印象里面小诚还是学生样呢，谁知都二十四了，”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许文泽，“也就比你大七岁！人家上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创业，研究生一毕业都能管理公司了，有模有样的，你啊……哎！”
　　许文泽委屈道：“妈妈我给你丢脸了。”
　　杨蕴拍在他头上，“就会耍嘴皮子，给你爸和你林叔叔送碗西瓜去。”
　　“小语也一起去啊。”王兰轻声说着。
　　“好。”

　　二人好不容易婉拒掉林晖阁邀请一起下棋的邀请，在许鸿的挽留声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四人又在地毯上坐好，林妈妈率先开口道：“小文你刚刚要说什么，然后呢，一辰干什么离谱的事了？”她和杨蕴都笑着，看上去有些期待。
　　苏一辰在他们心中就是妥妥别人家的孩子，安静、听话、成绩好。
　　还让人心疼。
　　许文泽一根牙签串起两块西瓜塞进嘴里，声音含糊道：“那简直太离谱了！就我们不是重新分班吗，然后一辰就有了个新同桌，然后……”他看上去神神叨叨的，吊足了胃口，“我本来还和林语担心他会不会不适应，然后和新同桌，呃……发生矛盾，结果呢！第一天两人就在那一见如故一样！一直到今天为止，才半个月，一辰跟他关系比跟我俩还好！”
　　林语：“许文泽你像个怨鬼……”

　　许文泽“愤怒”地猛灌一口可乐，杨蕴皱了皱眉道：“少喝点可乐！不喝白开水就喝这个！”她把一瓶AD钙奶放在了许文泽面前，又拿了一瓶递给林语，“小语小时候就喜欢喝这个，不知道现在喜不喜欢了。”
　　许文泽嫌弃的把自己面前的AD钙奶塞到林语手里，“他喜欢，我说真男人，从不喝AD钙奶。”
　　杨蕴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还真男人，给你两瓶白的喝不喝？”
　　许文泽：不敢喝不敢喝。
　　林语语气平和，说的话却不和善：“喝一口吐一天。”
　　二人的拌嘴大家都习以为常，等许文泽憋不出话后，杨蕴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儿子说道：“一辰的同桌是不是比你帅很多啊？”

　　“妈你好伤人……一辰不会是那么肤浅的人！”许文泽为好友正名，心里面却突然觉得自己妈妈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王兰拍了下手，也是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那这孩子一定是情商高，会说话会办事！”
　　林语：别骂了，许文泽真碎了。

　　许文泽生怕二人再说出什么让人“心寒”的话，抢先开口道：“那同学也住在这附近，今天和我们一起回来的，就在高荣，和一辰家就隔了个我们初中！”
　　杨蕴有些惊讶：“和你们一起去玩的啊，我听你说的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
　　“怎么可能！”许文泽赶紧反驳道，“他这人很好的！”
　　还天天给我抄数学作业呢。
　　我的情商真的很低吗才说几句话都让人以为我不喜欢穆桉了。
　　怎么办穆桉会不会也以为我对他有意见……
　　王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呀？”
　　林语看着陷入沉思的许文泽，开口道：“叫穆桉，他之前不住这，初中在别的地方。”
　　“穆桉……”王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我认识他，他妈妈曾经也在我们医院里面，心理室的一个医生，还挺厉害的，后来有一段时间状态不好，然后再过一段时间就不来了，可能辞职了。”
　　林语和许文泽同时开口道：“真的？！”
　　“应该就是的，她儿子有时候来给她送过饭，那小孩长得蛮好看的，他抱着饭还牵着一个小的，应该是他妹妹。”王兰还没说完，许文泽赶紧开口：“对对对！他是有一个妹妹。”

　　王兰回忆起了那段时间，“那个时候他们爸爸去世了，我和她妈妈关系还挺好的，刚开始我安慰她，她也能听得进去，但是后来就……可能是在精神科，面对的病人也是负能量比较多吧，她自己也就越来越……”王兰声音中不免多出了一份伤感，“她儿子之前不叫穆桉的，是爸爸去世了之后改的名字，和妈妈姓了，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但她应该也是怕想起来会伤心吧。”
　　王兰回忆起穆萱然，心里泛起遗憾，“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几年没见了，你们同学有和你们提起来过吗？”
　　林语和许文泽同时沉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林语负责回答妈妈：“他妈妈几年前也去世了。”
　　王兰先是震惊，但是想了想那段时间好友的状况，一切又是早有预兆。
　　她有些惋惜，“心理医生难自医啊……”
　　穆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此时穆桉家里。
　　“哥哥！”穆舟舟今年从六年级毕业，这个月刚刚出了小升初的成绩。
　　她很争气的考上了家门口人人都想去的金仙初中，这样就不会有人说自己是靠学区房才上的好初中了！
　　而此时，小姑娘却是很不满，撅着嘴向哥哥诉说委屈，“你不是说，我这个暑假就可以好好玩了吗，为什么初中还能提前布置作业！”
　　本以为可以高高兴兴玩两个月，结果昨天忽然到手了一份“为分班考试做准备”的暑、假、作、业。
　　穆桉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揉了揉她的脸，说：“等你高三毕业了就能好好玩了。”

　　“那还有多久啊？”

　　“你再等六年，”穆桉有些嘚瑟，继续道“我再等一年就行了，到时候在家天天监督你写作业。”
　　哥哥你真坏……

　　这时爷爷敲了敲门进来，“小桉啊又在这忽悠你妹妹呢？”他揉了揉穆舟舟的头，“一天天在那说想哥哥想哥哥，哥哥回来了你怎么又腼腆起来啦？”
　　穆舟舟的脸一点点涨红了。

　　爷爷拿起自己的手机挥了挥对穆桉又说道：“我给你发了个小红包，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啊。”
　　穆桉打开手机一看，哪有什么“小红包”，分明是“转账两千元”。
　　穆桉自然不愿意收：“不用了爷爷，我平时在学校也花不到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我有钱。”
　　爷爷乐呵呵的说：“瞎说，你有什么钱，师范大学返聘我，给我的工资不少呢，这些钱不都是留给你和舟舟的嘛！”
　　穆桉直接就想点退回，被爷爷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你这孩子，怎么还不要呢！跟我客气什么？你不收爷爷就生气了啊！”
　　边说着边帮穆桉点了接收。
　　穆舟舟从穆桉床上坐起来，“爷爷我也想要手机！”
　　穆桉又把她摁回床上，对爷爷说：“爷爷你别理她，你和奶奶也别舍不得花钱，我们现在真用不到什么钱，你们自己多买点吃的用的玩的。”
　　“得了吧！”爷爷手一挥，“那天你奶奶突发奇想买个按摩椅回来，结果那玩意力度太大了，也就用过几次！现在放在客厅占地方！”
　　穆桉和穆舟舟的爷爷奶奶看起来都很年轻，身体特别硬朗，“我得找时间研究研究，把这椅子力度调了，不然你们奶奶都用不了。”爷爷背着手，“好了，你们写作业吧！我待会儿和你奶奶遛弯去了，她今儿认识好几个新朋友，让我陪她一起呢。”
　　爷爷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

　　穆舟舟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哥哥，你怎么赚钱啊？我也想赚钱，”她没等穆桉回答，又倒豆子一般说了一连串，“你明天可以带我去买手机吗哥哥？我们可不可以去万达，我想去看看那个儿童乐园。”
　　所谓儿童乐园，就是用气球和海绵球搭的滑滑梯之类的，放在商场中央吸引小朋友的地方。
　　穆桉逗她：“只是看看？”
　　穆舟舟脸又红了起来，“顺便去玩玩。”
　　穆桉笑着拍了拍她，“没问题哥哥带你去玩，不过手机还得等你长大一点哦。”
　　“好吧，”穆舟舟思考了一下，还是儿童乐园对她的吸引力更大，“那哥哥你能不能教我赚钱呀？”
　　穆桉失笑，“你小小年纪想这些干嘛呀？”
　　“我就是想嘛！”穆舟舟哼了一声，“现在多赚一点，以后就能少打工几年！”
　　穆桉想不通现在小学生都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看着妹妹别扭的样子，眼里多了几份温柔，“放心吧，你要是不想上班，等你长大了，哥哥教你理财，学会买基金买股/票，躺在床上数钱。”
　　穆舟舟听着这几个新鲜词汇，对哥哥的崇拜又高了一分。
　　不过我才不是不想上班呢！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但我也长大了呀！我也可以为家里分担！

　　穆舟舟抬头看着穆桉的眼睛，很温柔，但好像也有点……累？
　　嗯……形容不出来，但是想抱抱哥哥。
　　算了算了，哥哥说我还小呢，不知道怎么形容很正常。
　　我哥哥一定是全天下最——厉害、最——好看、最——聪明的人了！

　　不过，她这个想法在第二天就动摇了。

作者有话说

　　[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