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知秋意》枝金鹊

4、第 4 章

　　再次遇见，是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

　　嫋弱田田万顷碧绿浮在潋滟的水光上，略扫去了几分午后的沉闷。

　　叶知秋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书包放在脚边，手边放着好几张纸条。她那洒散一身乌黑的云发，低着的清疏眼睫，在无形中划出来一道界限，将她自己与这喧器的世界隔绝开来，周身只剩一片幽寂清寒，让季时雨有些无所适从。

　　可季时雨想起手链的事情，于是走上前讪讪地开口道:“真巧，你也在这儿呀。”

　　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季时雨不死心地接着说道：“那个……手链我今天没带，下次再约个地方还你吧？”

　　闻言，叶知秋只简略地点了点头。

　　见她终于有反应了，季时雨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继续说道:“你那手链可真好看呐。红线后半段蓝色的挑染也很有创意，能告诉我在哪儿买的吗？”

　　叶知秋的眼眸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原本平视着前方的眼睛突然望过来，季时雨带着探寻的眼神被撞了个措手不及。

　　季时雨和她的那场对视，就像一场心脏搭桥。

　　心动原就只在不经意间不期而至，也许便是此刻，也许在很早很早以前，只是无论是哪个时刻，季时雨都还惘然不知。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我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大概，是买不到的。”

　　“很重要的人？是谁呀？我看那编织的样式是很久以前流行过的，应该很早的东西了吧？是你小时候的朋友送的？她是个孤儿吗？她是不是在……”

　　“你到底想问什么？”叶知秋打断了她。

　　季时雨连自己也没意识到一时间没控制住竟然连珠炮似的追问了这么多。

　　“……抱歉。”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她只是想问个答案而已，她只是想问问送手链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也在那个孤儿院呆过——季时雨没猜错的话，那红线上的蓝色，应该是自己弄的。

　　那时候孤儿院的一些老师们在院子里晾晒了很多红绳，说是要做中国结。还有几个老师在做染布。

　　季时雨和小朋友们玩耍时，不小心踢翻了晾晒红绳的架子，好巧不巧，那架子正好倒在蓝色的染缸里，一架子的红绳大部分染成了蓝色。

　　季时雨还记得挂在她和小叶子房间的那个中国结红中带蓝，为此小叶子还笑了很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送叶知秋手链的这个朋友如今身在何方呢？她是不是也会认识小叶子呢？她会知道小叶子的下落吗？
　　在心中盘算很久，季时雨还是决定如实告知。

　　正要开口，她的眼神瞥到那几张小纸条上写的东西:

　　“杀人犯的女儿也配？”

　　“真不是我说，自从你来以后，我就一直丢东西……”

　　“能不能不要在老师面前惺惺作态了啊，我都替你恶心……”

　　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校长还在时，那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可见世态炎凉，高岭之花一旦凋落，她们心中不是同情和悲悯，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恨不得人人都踩上一脚，让那朵花彻底烂在泥土里面。

　　季时雨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正在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小女孩抽噎的哭泣声。

　　闻声而去，她正一个人捧着一个什么东西坐在草地上。季时雨和叶知秋飞快地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原来是一群淘气的小男孩把小女孩的故事书给撕烂了。

　　“好了，别哭啦，要不然听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季时雨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背，安慰道。

　　小女孩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睁着汪汪泪眼点了点头。
　　“嗯……我想想啊……”季时雨自认为自己饱读诗书，看过的各种名著小说不计其数，可是现在却连一个适合小孩听的故事也想不起来了。

　　季时雨想了半天，尴尬地笑了笑，打算说点什么糊弄过去，突然听到身侧那人稳稳开口:“我来讲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寒冷的国度生活着一个公主。听说公主一直想离开这个国家，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季时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里那些旧事就像是无数根引线交织，从记忆重重叠叠雾影中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紧接着，在她的整颗心脏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难以想象的震惊猝不及防地冲过来，一瞬间把她的胸口挖空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叶知秋讲的故事也接近尾声。

　　“……公主说扑进大鸟的怀里说:‘因为我已经找到温暖的地方啦！’好啦，故事讲完啦。不许再哭啦！”

　　小女孩笑嘻嘻地拉着叶知秋的手，央求她再讲一个。

　　“知秋。”

　　这是季时雨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她的名字，直到现在，也才真正知道了她的名字。

　　“嗯？”

　　叶知秋一脸疑惑地望过来。

　　“哦，没什么。听说街头新开了家咖啡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那声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小叶子”在她唇齿之间躁动，可她到底还是没能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