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言》予南

22、痛苦

　　班主任自然懒得多留我，见找我无果，让我走了。

　　我没回陈度的家，半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回去。

　　刚刚听班主任和许志鹏打电话，像是喝醉了，会在家里吗？

　　自己似乎给陈度惹了很大的祸，陈度从来都表现的不在意，我却并不希望成为他的累赘。
　　快高考了，陈度马上就自由了吧。

　　不能因为我就停下。

　　推开门的那一刻，暧昧又旖旎的气味随之而来，混合着空气中浓重的酒味。

　　我皱了下眉，看到了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许志鹏，在外光鲜亮丽的老板，在家是个醉生梦死的混蛋。

　　静静的站在原地几秒，许志鹏慢慢睁开眼，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撑着沙发晃晃悠悠的起身。

　　我后退半步，警惕的看着他。

　　许志鹏满脸潮红，从口袋中掏出手机伸到我面前，笑的让人恶心:“你搞同性恋啊？”

　　“本事真大，不是你班主任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男的。”

　　背部和墙壁挨在一起，冰冷刺激着我的感官。

　　许志鹏一把扯住我的衣领，逼我看着他充斥着红血丝的双眼:“你被那男的上过没？”

　　我猛的推开他，许志鹏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然后冲上来一巴掌扇到我的右脸上，怒吼道:“老子他妈给你脸了！”

　　我被他扯住衣领狠狠抵在墙上，随后开始了和往常一样的凌虐。

　　喝醉的许志鹏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商场上的压抑也许在这里找到发泄口，我的出现合理的成为了那个发泄口。

　　拳头如同雨滴一样落下来，砸到我的腹部和胸膛，我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于是等来的便是他的拳打脚踢。

　　痛感蔓延到全身各处时，身体接近麻痹，我无力反抗，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到最后只能看到许志鹏模糊的轮廓和落下的拳头。

　　痛感受不到了，什么都感受不到。

　　每到绝望之际都以为自己濒临死亡。

　　之前的我会庆幸，现在的我在担忧。

　　我要死了，陈度怎么办呢。

　　他又要一个人了吗。

　　我好像不想让他一个人了。

　　这个时候的陈度应该还在上课，这个样子又没办法见人了，得编个让陈度相信借口。

　　我在想和陈度的未来吗。

　　好像也不是很想死了。
　　甚至想因为有陈度的未来而拼命活下去。

　　眼前的世界不断破碎，下沉。散落一地的玻璃渣，与地板碰撞出剧大的声响，能震碎人的心魂。

　　不知从何时起，暖阳降临，洋洋洒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我身处的那灰暗一隅，顷刻间被照亮。

　　温热触及冰凉的掌心，冰面瞬间出现裂痕，仿佛有千万道声音呼喊着我醒来。

　　我艰难的抬起眼皮，只能看到熟悉的身体压在我身上，挡住了许志鹏的棍棒。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陈度紧紧抱住我，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在我耳边不断放大。

　　某一刻，我掉下泪来，哑声说:“松手，陈度。”

　　他分明已经疼的说不出半句话，却还是逞能的笑了笑，说:“不……”

　　“你就是许诺谈的那个对象啊？长得那么标志，怎么就想不开看上了他？他全身上下有哪点值得你喜欢？还过来替他挨打，我看你俩就是欠抽，犟种……”许志鹏放下手里的棍子，垂眼讥讽道，“这么喜欢他啊？干脆一起去死算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重的一棒，陈度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承受了所有的痛苦。

　　我闭上眼，有一刻，我真的以为我们会死。

　　甚至偏执的想，能和陈度死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不行，陈度不可以，他要好好活。

　　这场凌虐最终被警察结束，我进来时没关门，动静很大，邻居被吵醒后就报了警，许志鹏被带走了。

　　我和陈度被送去医院，救护车里，陈度已经昏迷不醒。

　　看着他的白色外套已经彻底被染成红色，脸色苍白，我不敢看他的后背，想也能想到，是怎样的惨状。

　　不知不觉的，眼眶里又蓄满泪水，我拿手背抵住眼睛，温热一片。

　　又是因为我。
　　不是我，陈度就不会经历这些了。

　　陈度的伤口上了药，被纱布包起来，我坐在床边看着他。

　　刚刚医生处理伤口时，我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一片，伴随着青紫的痕迹。

　　为什么呢，我想。

　　如果我再强大一点，陈度就不会因为我受苦了。

　　这些罪本来也不应该让他承受。
　　只是因为我。

　　我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看。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垂下眼看过去。

　　是陈度的手。

　　陈度醒了，睁着眼睛看我，过了几秒，他轻轻笑了笑，问我:“哭了啊？”

　　不说还好，一说刚刚忍下去的眼泪又要往下流，一滴一滴的砸下去，我很久没这么哭过了，往常被许志鹏打，我也不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

　　可是陈度受伤了。

　　我红着眼睛看他，嗓音发涩:“对不起。”

　　“……不喜欢听。”陈度轻咳一声，轻轻握住我的手，“说我爱你。”

　　我的眼泪就流的更凶了，没完没了那般的掉落下去，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陈度就抬起手，指腹蹭蹭我的眼尾，又轻轻按在我的眼睑上:“明天要肿了。”

　　“虽然肿了也很好看。”陈度笑了笑，“但我不喜欢看你哭。”

　　我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泪，抬起手去捂住眼睛，顺道擦了两下，然后放下来，认真的看着陈度:“……我爱你。”

　　“嗯？”陈度佯装没听到，“什么？”

　　我不上套，俯下身在他眼睛上吻了一下，说:“没听见算了。”

　　陈度笑着看我:“真不能再说一遍？”

　　我觉得别扭，重新坐回去:“不说了。”

　　“噢，我也是。”

　　我愣了愣:“什么？”

　　陈度的眼睛里像是装了星星，淡笑着说:“我也爱你。”

　　两人在寂静中对望几秒，纷纷笑出来，我垂下眼睛，按了按太阳穴，又捏了捏陈度的手心，说:“明天不去学校了，我照顾你吧。”

　　我顿了下，突然发现好像忘了件事:“顺便把陈意接过来，他还在家。”

　　“我叫人过去照顾他了，没事。”陈度又接过我的话，“我这样也去不了学校。”

　　想到陈度拼命抱住我不松手的样子，还有他一身血躺在我面前的样子，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根本不能想，一想就又要犯矫情，眼睛又要酸了。

　　我捏了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你是傻子吗，许志鹏是个疯子，为什么要过来？”

　　为什么突然过来？为什么要抱住我，为什么疼成那样也不松手？

　　陈度却不在意的笑了笑:“刚刚已经回答过了。”

　　我怔了半秒:“嗯？”

　　“因为我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