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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吉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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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礼是恐惧的表现,人害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最可怕最讨厌的人,只要感到自己是被爱的,他们就会如花朵般绽放。
——《布达佩斯大饭店》
安意已经听对面的女孩儿,诉了快两个小时的苦。
失恋,怎么到处都是失恋?她只是想喝个酒而已,如果早知道,这桌酒局是为了安慰一个失恋的女孩儿而约成的,她一定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死都不来凑这份热闹。
陈娇娇的妆哭花了,两眼肿成鱼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我对他那么好,什么都给他买,他还聊骚、到处约炮,他妈的为什么?”
黑色的眼线晕染开来,在她眼底化成一片难看的污渍,安意心想,下次要问问她用的什么牌子,这么不防水。
另一个女孩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锥子脸,把陈娇娇埋进她的假胸里,拍拍她颤个不停的肩膀。
“好了好了,男人都这幅死德行,下一个更乖。”
陈娇娇还在抽噎:“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安意亲眼见到,一条鼻涕从她的鼻孔里流出来,她当时正好含了一口酒,白朗姆酒混合青柠、薄荷和苏打汽水,冰爽清凉、后劲十足,在看到这辣眼的一幕后,这口酒硬生生没咽下去,被她吐到了酒杯里。
她待不下去了。
锥子脸见她收拾随身包,有些意外:“安,你就要走了?”
安意含糊地应了一声,提包起身,火速逃离灾难现场。
才下过雨,外面的空气清爽极了,一扫夏日的燥热,安意一出酒吧,就痛快地深呼吸了几下,连头痛都缓解了不少,不过当她侧过头,看见刚从一辆保时捷里出来的人时,头又痛得像要炸开。
她一秒都没带犹豫,转身就跑。
那人也愣了一下,接着摔上车门,大喊一声“等等”,迅速追了上来。
安意还没跑出三百米,就给抓住了胳膊,并非是她腿短跑不快,而是脚上那双高跟鞋实在太碍事,跑不过男人的耐克鞋。
“你跑什么?”
周浪气急败坏地朝她吼,他皮肤薄到不可思议,一喝酒就上脸,运动时也一样,才跑了这么点儿距离,脸就红地跟什么似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安意怒目而视,“你跟踪我?”
“我没有!是你闺蜜发了朋友圈。”
周浪掏出手机给她看。
安意凑近看了一眼,上面是锥子脸的一张高糊自拍,还别有心机地把陈娇娇和她照进去了,配文是“男人都是狗东西”。
她不禁皱了皱眉,这算什么破闺蜜,塑料友情!
周浪见她冷静了,要把她往车上带,安意懒得跟他废话,拽起手里的提包,劈头盖脸地朝他脸上抽了过去,周浪被抽的抱头鼠窜,被迫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她看准机会溜到街边,预备拦车。
周浪见状,不顾脑袋上的疼痛,一把抱住她的腰,又把她拖了回来。
“放手!”
安意双脚在空中乱踢,高跟鞋都被她甩脱了一只,滚在了一口地下水井盖上。
周浪被踢中好几次,手臂上也被她用指甲掐出了血印,他一时脾气也上来了,把安意往地上一放,烦躁地捋了把头发。
“安意你闹什么?我不就是和别人睡了一次?”
安意冷冷地回应:“那也要看你睡的是谁。”
周浪哑了一下,心虚地看着她。
“我那不是醉了吗?”
安意没好气:“别拿醉酒当借口,你当我不知道喝醉是怎么一回事?你他妈是醉了,又不是脑子进水了,干得出这种酒后认错人的蠢事?”
周浪被她这么一通抢白,也觉得自己这借口找的蹩脚极了,哈哈笑了几声,大着胆子把安意搂进怀里,露出迷人笑容,轻言细语地哄她:“好了宝贝,别闹脾气了,咱们又不是那种普通情侣,是你说的,不谈感情,只走肾不走心,换成是你,我也能接受啊。”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是真的,”周浪急了,还当安意怀疑他撒谎,“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些。”
安意简直气炸了,胸腔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她挑着眉问周浪:“你认真的?”
“当然是真的。”
周浪点头如捣蒜,他是真喜欢安意,模样好,身段好,最重要的是和他投的来,他生性放荡,见一个爱一个,劈腿出轨是常有的事,偏偏女孩子们总是要求稳定、长期的恋爱关系,与他的追求南辕北辙,周公子被捉/奸在床不下十余次,俊脸上也总是三天两头地挂彩,日子久了也有点厌烦,直到他遇见安意。
和安意在一起后,他才知道什么叫灵魂伴侣。
要怎么形容安意呢?
有趣、不羁,风情万种,第一次在酒吧遇见她,周浪就被勾得五迷三道的,后来深入接触了,他发现安意更像一个性转版的他,她不要求感情里的忠诚,只追求快乐至上。
两个人就跟一口锅配一个盖似的,从身体到灵魂都契合极了,过了相当长一段快乐日子,有时候周浪甚至会想,如果真要有人与他相伴到白头的话,那个人就是安意了。
周浪不安起来,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非安意不可”的兆头了。
安意这时候挣脱了他的手,他看着她踩着一只高跟鞋,重心不稳地走了几步后,拉过街边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生,二话不说吻了下去。
周浪的脑袋一瞬间炸开了锅。
接着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再有意识时,自己正揪着那个男生的衣领,拳头打中了他的左脸,路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指指点点,有人已经掏出手机拍视频了,而安意死死地拦着他的腰,把他往后面拖。
“艹你妈!我艹你妈!”
他狠狠骂了几声粗话,男生被他揍地靠在一个垃圾桶上,安意用了大力气,把他推到一边,怒声道:“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你才疯,”他双眼通红,指着她说,“安意,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他可以不介意她出轨,但不是当着他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戴绿帽子,他也从没当着她的面,就跟另一个女孩子调情,当然,意外撞见的不算。
就算是游戏人间,也有一定的规则和底线,至少要做到尊重彼此。
周浪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他转身上了车。
安意对他的指责不屑一顾,看着他发动车子离去,也只是耸了耸肩,为自己拦了辆车。
开车门时,她听到了一声“等一下”。
她回头一看,是被她强吻的那个男生,他一瘸一拐地走来,安意这才注意到,他个头很高,长得还不错,可惜脸上挂了彩,左脸被周浪揍肿了。
“有事么?”
她搭着车门问。
男生擦着嘴角的血迹,被她问的一愣。
安意没耐心等他回神,从包里掏了几张红钞,塞进他的手心。
“抱歉,去看看医生吧。”
然后她在男生讶异的视线里,摔上车门,车子扬尘而去。
祸不单行,等安意回到宿舍楼,把手提包翻了个底掉后,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忘带钥匙了。
她搬回宿舍还没多久,以前是在校外租的公寓,和周浪同住,门锁是密码锁,这也养成了她不记得带钥匙的坏习惯,她又骂了周浪一声,如果不是和他闹翻,她也不会从公寓搬出来,也不会因为没带钥匙,在阳台上喂蚊子了。
她烦躁地翻出手机,问室友张琼什么时候回来,记得她提过一嘴,她弟弟高中毕业了,来城里找她,她预备带他在大学里逛一圈,好决定报什么志愿。
张琼很快回复了她,大概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不长也不短的时间。
安意决定等下去。
她点燃一支香烟,夹在指间抽了起来,手机在包里不断振动,上面显示着“爸爸来电”,她掐断了电话,没过几秒,对方又拨了过来。
安意想直接关机,又怕错过张琼的消息,两相权衡下,她开了静音,任凭手机屏幕在包里亮了又熄。
烟雾缭绕起来时,她又想起周浪那句“不谈感情”,虽然这一向被她奉为准则,但夜路走多了也会遇见鬼,海王也有浪里翻船的时候,安意扪心自问,自己对周浪是动了点真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和他同居,甚至带他回去见父亲,在她交往过的男伴里,还没有谁被她带回家过。
谈感情如同做生意,讲究一个付出回报比,最可怕的是你把底牌都露出来了,对方还藏着掖着,不玩儿真心,安意好不容易认真一次,决定浪子回头了,结果周浪转头就给她送了份惊天大礼,直接堵死了她从良的道路。
一杯莫吉托醉不倒她,神经中枢一清醒,自动给她放上小电影,内容是两条人影裸着身体,在洁白的床单上翻滚、纠缠。
“恶心。”
安意及时叫停,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抽到第三支烟,室友到了。
按灭烟头,她转身看着张琼,她从包里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跟她说:“等烦了吧?不好意思啊,我刚跟刘旭吵了一架,耽误了时间。”
刘旭是她的男朋友,安意出于礼貌问她:“为什么吵?”
“还不是他,”张琼撅起嘴抱怨,“带我弟弟去酒吧,说什么让他开开眼,简直乱来。”
“哦。”
安意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随口一问:“你弟弟几岁?”
“几岁?”张琼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都有两个我那么高了。”
可听她提起弟弟的语气,就好像他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安意沉默以对,擅自结束了这个没营养的话题。
洗漱完之后,她擦好保养品,准备上床睡觉,S大心理系的研究生宿舍条件非常好,标准的两人间,床也是普通的单人床,而不是上下铺,自从她有一次睡觉,从上铺摔下来之后,安意就十分讨厌那种铁架子床。
张琼正盘腿坐在床上敲电脑,看她准备睡觉,就合上了电脑,这也是安意喜欢她的一点,很细心,会为他人考虑。
熄灯后,睡意还没那么快涌上来,张琼问她:“你暑假有什么计划?”
这问住了安意,她没什么计划,以前的暑假她都是混吃混喝,到处疯玩,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她不用像许多研究生那样,头痛工作的事,反正她爸一定会替她安排,她读研也只是为了不那么快进入社会,论文都是马马虎虎写,导师也不待见她,不可能给她实习机会,宿舍一到暑假就会关闭,家里她是死也不想回去。
去旅行呢?
这个念头刚一萌发,就被安意给掐断了,她不想找她爸伸手要钱。
最后她闭着眼说:“不知道。”
张琼“哦”了一声,说起自己的打算:“我要带刘旭去乡下消暑,他居然还没去过乡下,说什么农村都是脏乱差,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我老家可美了,都要划入旅游区了,到时候就让他真香。”
“你今年不用在医院实习?”
S大的附属医院在全国闻名,她们系的临床心理学与附院的精神卫生科对接,安意的导师就是一名精神医生,她每年暑假会挑选几个学生,随她一起去实习、做项目,张琼成绩优秀,做事勤勉,一向是她的得意子弟,也是医院实习的人选,她今年不去实习,这让安意有些意外。
“不去啦,把机会让给师弟师妹们,我也有论文要忙,明年就要毕业了,想起这事儿就烦。”
她短暂抒发了一下对毕业的焦虑,又开始对她老家大谈特谈,安意听得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她声音拐了个调。
“哎,安意,反正你也没计划,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吧?”
安意迟钝了一两秒:“去哪里?”
“我老家啊,”张琼的语气里充满蛊惑,“去吧去吧,那里风景可美了,我保证一点儿也不会无聊,我们可以打牌、钓鱼,还能吃烧烤……”
她兴奋地规划着好玩儿的活动,听上去这会是个充实、有趣的暑假,安意睁开眼,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
作过无数心理挣扎后,她听到自己说了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