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60、第 60 章

　　在手术当天，韩溪雨见到了韩道诚。
　　一切如她所料一般，当她真正选择放弃时，就没有什么再能伤害到她。

　　她可以平静如水地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人，不用再顾及谁。

　　医生抽取了她的外周血干细胞。
　　痛感并不明显，只是手臂的骨头有点泛酸。

　　她没有去见那个生病的小孩。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其他的管不了太多。

　　这件事她告诉了她妈妈。
　　她妈妈的反应平静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大概是早有所感吧。

　　手术后一周，郑萝莉跑到榕城来找她，说要在三年异国苦海之前跟她一起玩个痛快。

　　两个人去了迪士尼。
　　郑萝莉装备齐全，米老鼠发箍、一次性雨衣等等兜了一袋子去，准备各个项目都来一次。

　　结果第一个飞跃地平线，两个人就排了整整三小时的队。
　　当真的飞起来后，从未见过的广阔世界扑面而来，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想必任是谁都会感觉到心情激越。

　　韩溪雨亦如此。
　　就像当初看到陈逢发过来的剧组实景照，让她生出了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想法一样，此时她也被相似的感觉充了满怀。

　　人生无限，绝不该局限于曾经的苟且。

　　矿山车上，两个人坐在第一排。
　　在极限的俯冲之间，韩溪雨闭上了眼睛，身后的男男女女连声尖叫，独独她和小郑一声不吭。

　　下来之后她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尖叫？难道叫出来就不觉得可怕了吗？”

　　郑萝莉脸上的兴奋还没有平静下来，直摇头：“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两个人又去玩了一些平和的项目，等到下午三四点时，韩溪雨已经没多少力气。
　　郑萝莉没有休息的意思，撺掇着她去排创极速光轮的队。

　　韩溪雨对这种刺激的项目有一点慌：“你去，我看着你玩。”

　　郑萝莉一秒变绵羊：“我一个人不敢。”

　　不敢，又特别想玩。
　　韩溪雨扫了那一点慌，奉陪。

　　等到从飞摩托上下来时，她差点尖叫：“我觉得那个防护装置肯定松了，要不是我抓得紧，我就飞出去了。”

　　郑萝莉反过来安慰她：“哈哈哈，放心放心，不会的。”

　　天快黑时，两人实在是走不动了，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准备看烟火。

　　韩溪雨给陈逢发了一张迪士尼城堡的照片。

　　陈逢最近正在看剧本，也会有一些商务活动。

　　“迪士尼？”回的很快。

　　“嗯。”
　　附送一个玲娜贝儿表情包。

　　“和谁一起？”

　　“小郑。”

　　“今天还会回来么？”

　　“回。”

　　“我去接你吧。”

　　“虽然黑灯瞎火的，但以你现在的人气，很容易被认出来哦。”

　　“没关系。”

　　韩溪雨还想再回，就听到靠在她身上休息的郑萝莉说：“等我出国了，我们就好久见不到一次了。”

　　“我们现在不也是异地么？网络这么发达，问题不大。”

　　韩溪雨自大学起就长居榕城，小郑并非榕城人，虽说两人认识了三四年，其实见面的次数并不十分多，算是半个“网友”。

　　小郑嘟囔：“一出国我就更见不到我的墙头了。不然临走之前，利用下我爹的关系吧？一次见个够。”

　　韩溪雨扶了下靠着自己的肩膀，说道：“也行，想见就见。”

　　“不行！我要稳住！”

　　“……”

　　郑萝莉打了个呵欠：“我得眯一会，到点了喊我。”

　　韩溪雨应了一声，没多久之后又小声说：“小郑，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郑萝莉发出一个很不明显的鼻音：“嗯？”

　　这件事韩溪雨想了很久要怎么开口。
　　她跟陈逢坦白，是因为到了不能欺骗的地步。对于郑萝莉，就这样继续隐瞒下去的话，也许也没什么关系。

　　她以后会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朋友，这几年的时光，不完美，但也不是虚构。
　　好像可以这样，应该可以这样。

　　“其实我……”
　　在犹豫之后，韩溪雨还是开口了。

　　在她心里，“公平”这两个字是一种既定的规则，就像她遵循不闯红灯的规则一样，她想守护着自己可以守护的规则。
　　小郑和陈逢一样，应该知道这件事。

　　郑萝莉察觉到了不比寻常的语气，坐起了身体面向她：“你怎么了？”

　　“在认识你之前，我得了一种病，不能感知感情，也产生不了感情。”

　　头顶的灯光在两人身边投下一片影子。
　　郑萝莉动了动腿，换了个坐姿，有点愣地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其实我心里并没有真正地把你当做朋友。你对我好，但我没有用同样的感情回报你。”

　　郑萝莉皱了眉，明显在思索自己听到的话。

　　韩溪雨静静地等着。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很短的时间。
　　郑萝莉向她靠近了一些，寻求回复：“你没把我当朋友？”

　　韩溪雨觉得这个问题用肯定和否定来回答都不合适，但她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郑萝莉又坐了回去，拿出手机想查看什么，手指按了半天又有点烦躁地把手机收了回去，直面韩溪雨：“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对我都是虚情假意吧？”

　　“……”好像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你图什么？”郑萝莉继续发问。

　　韩溪雨张口结舌：“我……”
　　她什么也没图。

　　郑萝莉像是了然她心里所想，笑了一下：“韩溪雨，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病是什么意思，但你难道觉得我是瞎的吗？”

　　“？”

　　“你要是能把虚情假意表演得那么好，陈逢的最佳男配角奖就该颁给你了！”

　　抑扬顿挫的声音把韩溪雨给锤懵了，她过了一会才说：“我得不了最佳男配角，只能得最佳女配角。”

　　郑萝莉“噗嗤”一声哈哈大笑，引来四周不少人的短暂注目。
　　她笑得前仰后合：“你憨成这样，还觉得自己能骗我？”

　　“……”

　　在她笑的时候，韩溪雨想，大概小郑并没有介意这件事，她跟陈逢一样，都相信她。

　　好一会儿，郑萝莉按着自己的肚子，停了笑，重新侧过身，去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只有一轮浅白的影子。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她没有等韩溪雨回答，自顾自说道，“我大老远跑去榕城见我的墙头，等了一整天没见着就算了，在车站外面被人偷了包和手机。”

　　“那时候我在冷冰冰的楼梯上坐了那么久，没有一个人来问我，只有你，过来跟我说话了。你知道吗，你就像一道彩虹一样，把失落又害怕的我点亮了。”

　　正在这时候，漫天烟花绽开。

　　小郑指了指夜空：“你比烟花还灿烂。”

　　“我才不信你会骗我。”她又说。

　　韩溪雨仰望着夜空盛景，肯定了这个答案：“嗯。”

　　烟火表演结束时，陈逢也到了迪士尼门口。
　　郑萝莉对这个接送的情景目瞪口呆了一会，在上车之前把韩溪雨拉到了一边：“我现在有个特别大胆的想法。”

　　“你说。”

　　“你跟陈逢……”

　　韩溪雨点头：“真的。”

　　郑萝莉一个激灵，瞄一眼陈逢后，对韩溪雨说道：“我觉得我异国三年有盼头了。”

　　“盼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在小郑神秘兮兮的眼神中，陈逢把人送到了高铁站。
　　检票口外郑萝莉跟韩溪雨互相挥手。

　　回去的车上，陈逢望一眼副驾驶的韩溪雨，问道：“心情很好？”

　　“嗯！”

　　“玩得很开心？”

　　“开心！”

　　陈逢笑了笑。

　　“不过不仅仅是因为玩才这么开心。”韩溪雨补充。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发现，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陈逢没说话。
　　从韩溪雨的角度可见他绷紧的下颌与微抿的唇线。

　　她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在回想过去时，忽然发现，在她生病期间，唯独和陈逢在一起的记忆不会像其他记忆一样逐渐变得模糊。

　　尤其是相遇那一日，她几乎记得见到他时微茫的感觉。

　　为何独独与陈逢一起的记忆非常清晰呢？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喜欢陈逢的。

　　后来在陈逢表白之时，她所抗拒的“不公平”也正是潜意识里的喜欢。
　　因为喜欢，才希望堂堂正正。

　　车停在了楼下的停车位。
　　韩溪雨推了推车门，没推动，侧头望向陈逢：“怎么不开门？”

　　陈逢已经沉默很久，此时手握着方向盘，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在听到韩溪雨的问话后，转过头来，眼眸幽深如藏暗影：“你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

　　“一见钟情。”

　　韩溪雨没有回答，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陈逢好像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探身过来，慢慢地拢住她的肩，将她按向自己。

　　车厢狭小的天地内，呼吸声几乎可闻。

　　韩溪雨靠了一会，感觉到贴着自己皮肤的胸膛内快速又沉重的颤动。

　　她动了一下，陈逢好像误以为她要挣脱，将她按得紧了些，低声道：“等等。”

　　她抬手环着他，虽然不知何意，仍然安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逢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韩溪雨，谢谢你。”

　　“嗯？”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韩溪雨想起自己一开始的“不良目的”，问道：“你不介意我别有目的接近你么？”

　　陈逢笑了笑，近在耳边的声音格外温柔。
　　“人跟人之间，本来就不可能完全没有私心。而且，没什么事情比跟你相逢更重要。你只说我救了你，其实你也救了我。是因为遇见了你，我才走到现在。”

　　韩溪雨想，下个春天的时候把让让接回来吧。
　　《别枝惊鹊》的剧本也该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