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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佳才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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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吴嘉平话说完,刘玉珍接话道:“嘉平哟,你可别为难我,那顾员外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必须说成这门亲事。”
“我要是答应了,为难的可就是我了……”吴嘉平想着态度硬一些,说不定刘玉珍就识趣回去了。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吴嘉平的话,她望向冷着脸的吴父一时说不出话,而吴父似乎也有所隐瞒,说出的话极为勉强:
“嘉平,不必多说,你等着安排就好。”
“爹……”吴嘉平听到吴父的话,一瞬间泪眼婆娑,看向吴母回应她的是凝重,不多说,使气般扭头不看一屋子人。
刘玉珍左看右看,后把突破口对向吴嘉平,对着她苦口婆心地诉说:
“嘉平,顾家的小公子我也见过几次,年龄二十二与你相仿,样貌也是不错的,你见了准喜欢,城里好多姑娘都争着抢着嫁给他,再加上也是个有钱的主,这也是一门好亲事。”
刘玉珍说得确实属实,顾小公子名叫顾云舟,富家子弟。
顾家在徽州也是富甲一方,家里经商,员外这个称呼是拿银子买来的,说来也是钱财与名声两者兼备。
吴嘉平坐在椅子上抠弄着椅子边的木屑,不去正视刘玉珍,刘玉珍只当她是一时接受不了,稍后就撇下她去找吴父吴母谈判;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等一切谈妥当。
三月中旬,由御史传旨带着一众入选的考生前往皇宫。
殿试在太明殿举行,由皇帝担任主考官,考生齐聚在殿中,等待着皇帝宣读规则。
自进宫以来,苏逸的心里不止一次在赞叹,赞叹宫里的美景,惊呼入选的考生之多。
单说这考生,有资格参加殿试的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个个才华横溢,一表人才,苏逸望着这群青年才俊直摇头,不免为后面的事宜而担忧。
他端坐在书案前,不与其他考生争辩古词,思忖着昨夜熟读的策问。
晚春的风吹过窗棂,帷幔一阵飘荡,他转动脖颈,望着窗外的起舞的垂柳。一阵恍惚,风停了,他看到不远处亦是只身的李唤。
自从住进丞相府,苏邑就从未见过这位“挚友”,如今一看百感交集。想到这,眼波流转后未见到熟识人,不禁唏嘘着,为刘驰再次落选而遗憾。
“皇上驾到——”一声尖锐的喊叫把苏逸的思绪拉回。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等他反应,考生竞相跪拜,他随着人群俯首在地。
四周寂静许久,一道身影从众人身旁走过,没有人抬头却能明明白白知道那人是谁,直至周璟落座一声慵懒的嗓音响起:“平身。”
“谢吾皇。”
一阵窸窸窣窣,众人起身,看清了受人敬仰,玉叶金柯的皇帝。
民间就有传闻,说皇帝年纪轻轻就独自掌舵一国,手段是必不可少的,想必是位冷若冰霜,杀人不见血的的狠角色。
当然,这不过是百姓们的臆想,也不会高调外传。
与传闻不同,金椅上的人面色淡然,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不达眼底,不是冷如冰霜,而是谦谦君子般让人如沐春风,怎么看也不是一位心狠手辣的皇帝。
明黄色的龙袍绣着龙腾,金丝玉冠束起乌黑的发,冠间珍珠的华光堪比月亮,手间转动着佛珠,盈盈浅笑的眉眼看不出心绪,只是平静地注视底下一行人。
“今日,杰出才子齐聚一堂,这乃是大周之幸,今后的江山社稷要靠你们倾尽才华来守住。”
不愧是一国之君,蛊惑人心这样方面确实有一套,几句话下来,底下的考生皆摩拳擦掌。
周璟不再语,双目往旁边淡淡一瞥,一旁的御史明了,欠身行礼后前跨几步,宣读起笔试规则。
“殿试不同于其他,主考策问,考题由皇上亲拟。一甲有三人,为中榜者,一甲第一为状元,一甲第二为榜眼,一甲第三探花,此外,二甲、三甲第一同为进士;笔试时长一个半时辰,由皇上亲自担任主考官,钟响动笔。”
御史又朝侧门屏风处招招手,穿着宫装的奴才鱼贯而入,双手高捧托盘里的印卷,依次发向各位考生前的书案上。
直至奴才退避屏风后,御史又一抬手,殿内四周的编钟齐声而响。
沉重的钟音久久回荡,考生奋笔疾书,不敢有半点耽搁。
半个时辰过去,御史敲响钟鼓,回声荡在殿中,起初信心满满的考生此时正抓耳挠腮。
好在昨夜苏逸连夜揣摩策问的门道,今日如了他的愿。虽有不懂之处,只要他稍加思索,便能答出一二。
殿中寂寥无声,金座上的周璟产出乏意,索性起身观望,把佛珠顺手递给一旁的太监,迈着还算轻快的步伐随意走动。
太明殿极大,光是书案零零散散放了不下百张,即使如此,殿中还余不少空间。
百名考生垂头苦写,不乏有人面露难色,而那些神色自若的人自然被周璟一眼看到。
话说这次策问也是周璟呕心沥血在古典上找出的难题,能轻松应答的人真不多见。
这样一想,便向着御史招手,眼眸扫视了一圈,瞥向苏逸的位置。
御史点头,翻动手里的会试入选册,不一会就找到结果,向周璟回命道:
“回陛下,此人名叫苏逸,前几日陈丞相向陛下提起过。”
是有点印象,陈丞相曾说此人才高八斗,年纪轻轻才华就首屈一指,现在看来确实不假。
话如此,可周璟眼里的情绪愈发的冷漠,忖量片刻后无奈长叹息。
编钟最后一次敲响,考生说着谢恩的话,此时每个人脸色各异,等待他们的又是不同的往后。
次日,苏逸清闲了起来。自进京以来在丞相府过得惬意,现在他脱胎换骨一般,没了初出茅庐的胆怯,连身上的粗布衣也变成云锦华服。
寝屋外酣春得意,疏桐吹绿,屋内的他在案前苦思冥想,被人称誉的才子竟被一封家书难倒,他此刻理解“一字难求”是何境遇。
“孩儿进京一路顺遂,阿爹阿娘勿担忧,承蒙丞相庇佑,在京一切安好……”
字里句间全不提思念,单单纸张写不下思念。
提笔的手悬在空中,想得事情多了,连笔尖的墨汁滴落也浑然不觉。
“苏公子,能否陪我去趟佳才馆。”
门外的人气息杂乱,应是一路小跑过来。
苏逸被突兀的人声拉回,低头发现面前一滩浓墨,忙起身擦拭,也不忘回应门外的人:
“是陈小姐吗,待苏逸收拾一番。”
自上次畅谈,苏逸对陈望舒记忆尤深。
“刚才小姐可是让苏逸陪同去佳才馆。”一眨眼的功夫,苏逸收拾妥当,开门去迎陈望舒。
陈望舒没有进屋,在门口与苏逸交谈:
“对,那佳才馆可是一众才子聚集之地,去里面听他们争辩能学到不少东西。”陈望舒满脸骄傲,好像知道佳才馆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佳才馆苏逸确实不知,听陈望舒这么一讲来了兴趣,想去探究一番,终究寄人篱下,谨慎一点为好,多问了一句:
“丞相可知小姐前去。”
陈望舒知道苏逸一定会这么问,提前想好了话语:
“我爹爹的确让我少走动,说哪里人多眼杂,可我一说让苏公子陪同前去,爹爹就答应了。”
“我原让丞相如此信任。”苏逸勾唇浅笑。
事实正是如此,陈望舒看出苏逸的戏弄,索性示软般说道:
“苏公子真会说笑,我爹爹对你是一向器重,容我提醒一句,我娘亲现在天明寺祈福,过一阵就返程,要是我娘亲回来了,苏公子要是想去了,我都不能前去指路了。”
半带威胁,苏逸听了进去,一刻钟后便出发前去。
等再见到陈望舒,她褪去芙蓉美人装,改为淡紫衣衫素白裙,没了锦服的装点,浑身透着小家碧玉的风姿,任谁看了都想去亲近,除了苏逸,他守着礼仪只是多瞧了几眼。
“有何不妥吗?”她看到苏逸“窥探”的目光,以为是自己的穿着不当,便扯着衣袖左右观摩。
苏逸窘迫,摆手否认道:“并无不妥,只是小姐和平时不同,苏逸觉得新鲜,多看几眼。”
陈望舒舒展眉头,笑得灿烂:“佳才馆鱼龙混杂,我这是财不外漏。”
说罢踏出府门往外走,苏逸紧跟了上去。
他的穿搭与平日如出一辙,都是丞相赏的华服,这样一对比,倒显得他无知了。
丞相其实安排了马车相送,陈望舒不许,说这样大费周章,本来就是财不外漏,而马车可不是一般人能乘坐的,丞相答只好应下来,嘱咐多加小心。
出了府门就到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陈望舒从小也是极少出门,看着琳琅满目的物品,眼眸应接不暇。
深知此次外出目的,陈望舒收起振奋的内心,向一旁的苏逸搭话:
“苏公子昨日殿试可还顺利?”
一想到昨日苏逸眉头紧蹙,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经义我已烂熟于心,只是政事……只怪苏逸少不更事。”
“苏公子如此暗神,足以看出对此番科举的重视,苏公子不必烦躁,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望舒看苏逸面色忧愁,知晓了他的顾虑,只能让他放宽心。
“苏逸不是浊世君子,富贵功名皆是我所求。”
他不似她那般家门显赫,所求有获,能做的,惟有往上爬。
牙牙学语就被父亲送去学堂,寒冬腊月,呵气成冰时他握笔写完诗经三百篇,参回斗转时他手捧论语长读。
都说他是神童,也许是,否则谁能不及弱冠高中贡士。
两人越过街市,拐进一处隐秘的胡同。斑驳的墙壁,潮湿的地面,看起来许久无人问津,苏逸只管跟着,不问旁事。
他们停在茶馆的铺子门口,门匾刻着“茶馆”二字,连前缀都没有。
陈望舒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店里坐了几位茶客,装潢也是简中简,门口的柜台里掌柜低头敲打着算盘,甚至没有抬头就招呼了起来:
“二位客人里坐,小二快来招呼客人。”
“掌柜,来两份佳才茶。”
陈望舒直接来到柜台边,一条胳膊搭在台子上,身体微侧,另一只手拿出一锭银子,不动声色推向掌柜的眼前。
掌柜抬头瞧了一眼,收下银子,往跑过来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后换上一副笑颜说:“原来是贵宾,客官快随我来。”
两人来到茶馆后院的一处屋子门口,掌柜为二人掀起帘笼,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遇到一扇门,后掌柜推门,把二人安置在一处茶案。
屋内景象别有洞天,与茶馆不同。这里济济一堂,茶案边配有椅榻,暖席,可供多人玩乐,戏台上的歌姬弹奏的曲乐雍容典雅,曲风沁人心脾,此处酒茶具备。
“这地方可还随苏公子意?”
陈望舒席地而坐,双手撑着下巴,俏皮地询问苏逸,说话间店小二端来茶酒。
苏逸浅笑,故作殷勤道:“陈小姐见多识广,苏逸佩服。”
此时的陈望舒放松了些,不似在府里的拘谨,对于苏逸的夸奖喜笑颜开。
“何为德政?”一位面色潮红的青年起身发问,想必是喝了些酒,身形晃动。
聒噪的人声霎时而止,一并向青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