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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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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消失了快二十天。
刚开始几天时俨会在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喊一声他的名字,有时候发着呆的时候也会突然喊一下,后来就不再喊了。
她想,也许医生说的不全对,人格分裂是可以彻底治愈的。
她于是期望着,离开了她的路人甲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就如她生日时祈愿的那样。
可能是人类都喜欢美化记忆,当路人甲不在时,那些由他的存在带来的烦扰都消失了,她只记得一些有趣的事。
比如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生日快乐,比如一起解开喵喵谜底,比如在每个梦里都找到了她……
也许梦里的她对此无感,梦外她却是感激他的。
她习惯了一个人隔离在外,工作时的逢场作戏她见得多,很少体会到被人挂在心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既陌生,也使人留恋。
因为留恋,所以迟迟不能释怀。既想他能够获得自由,也想他能够回来。
时俨又往围巾里缩了一缩,路朝许问她:“还冷?”
她咬了咬食指指节,过了会才说:“不冷。”
路朝许望了望她,把车停在了路边,侧身对她,“时俨。”
“嗯。”她轻轻回了他一声。
“为什么哭?”
“你在说什么?”警觉让时俨放下了手指,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路朝许默了一下,伸手抓过她的手腕,看见了指节上发白的一个牙印。他看了那个牙印一眼,然后注视着时俨的侧脸,问:“为什么哭?”
时俨突然有些生气,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这么奇怪?莫名其妙推荐她演戏就罢了,又非要送她回家,她就算真哭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转过身来,问:“那你呢?为什么做这些?”
她并非真的哭,只是有些伤心罢了,所以声音中仅仅是一丝哽咽,眼中水雾还没泛起就被她压了下去,只余轻薄红晕。
围巾遮住了她的下颌轮廓,露出线条柔和的五官,让她看起来多了些乖巧。
又因为抿着嘴,眉眼线条也拉直了些,这乖巧中便显出几分愠怒,像只平日温和此时突然炸毛的猫咪。
路朝许还抓着她的手腕,在她质问过后突然笑了,仿佛风拂花枝,灿烂得很。
他说:“原来当面看你是这样的感觉。”
时俨皱眉:“什么意思?”
路朝许:“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时俨挣脱手,坐直:“我没有哭,你要是不走我就下车了。”
车子重新发动,车厢里很安静。
时俨上车只是想趁早问清楚路朝许要做什么,现在她觉得也不是非要弄清楚。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身上也没什么是值得路朝许图谋的,何必管他做什么?
车快到小区门口时,时俨指了指路的右边,“停在第一个门口吧,谢谢。”
路朝许直接把车开进了小区,顺顺当当地停在时俨住的那一栋楼下。
楼下停车位都是空的,他停进去后,推开车门下车,过来给时俨打开车门。
一时间时俨的脑子里千头万绪。
她这个地址公司里除了叶纯外没人知道,路朝许为什么停车停得这么熟练?
她下了车,没动,看路朝许往楼道走,看他回头问:“不过来?”
她于是跟过去,看他按电梯,进了电梯后,又按了11楼。
她无意识中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出了电梯后,路朝许往右手边走,一层三户,他走到西边那户门前,“输密码。”
时俨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梦里见过。”路朝许说。
走廊背光,即使在白天也不是很明亮,所以照不清彼此的脸。
时俨在沉沉的光影里问道:“路人甲?”
没有什么迟疑,路朝许回道:“嗯。”
大概没有什么比此刻更令人沉默了。时俨不知自己呆了多久,也不知自己用什么样的眼光看面前的人。
她走过去,微微低着头,“让一让。”
路朝许给她让了地。
时俨按了密码,开门,走了进去后转身拉上门,被路朝许抬手挡住门框。
他站在门外,示意自己的手:“不请我进去喝杯水?”
“你自己去买,小区门口就有超市。”
“时俨。”路朝许笑,“你都叫了我的名字,不至于一杯水都不请我吧?”
时俨想了想,松开手。
路朝许望着她的背影,走进了门。进门之后四下看了看,说:“这房子原来这么小。”
时俨正拿了一次性杯子去接水,回头看了他一眼。她这房子确实不大,客厅更小,除了她外再站一个身高腿长的,就没多大地了。
她把满水的杯子放在玻璃桌上,“喏,喝水。”
路朝许根本没看水杯,在书架前站着,视线扫了一扫,发现《西游记》已经被放到了最上层,那里放的都是已经看完的书。
他问:“你这几天都待在家看书了吗?看这么快?”
时俨呼一口气:“你来我家是想继续看书吗?”
她不常用这样冷漠的语调说话,尤其是在认识的人面前,几乎没有过。
路朝许什么都没发觉,说:“我自己也买了两本,已经看完了,你知道我看书很快。”
时俨说:“我不知道。”
路朝许回过头来,终于看见时俨的表情,他脸上仿佛与生俱来的笑垂落了几分,问道:“什么意思?”
“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
“……”
“你是做了一场梦,过来想重温下吗?”时俨目光平直,直视着前方,却不完全在路朝许的脸上,“梦醒了就醒了,不要把梦和现实混为一谈。也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你推荐我演戏,我不会感激你。”
平时觉得时俨的声音清淡柔和,从没想到有一日这个声音也能这样坚定冷漠,路朝许十分不解:“就算对我来说是一个梦,对你呢?你不是切切实实地跟路人甲相处了两个月?”
在疗养院的十几天他查了时俨的工作日程,当发现跟他的记忆一致时,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欢欢喜喜来见她,想亲眼见她,现在被兜头一盆冷水。
时俨:“既然对你来说是梦,那么对我来说就是幻觉。两个都是虚幻,你明白吗?”
路朝许沉默了一会,咬牙:“不明白。”
时俨走过去打开门,一副送客的模样,“不明白你就回家再想想。”
路朝许觉得心里憋了一股子气,就像做路人甲的时候,时俨总能有法子让他着恼。
他看时俨翻脸无情的模样,差点就想走了,不过他忍住了,坐到了沙发上,拿起水杯喝水。
温水入喉让他冷静了些,“我差点忘了,你在掩饰什么的时候才会特别凶巴巴。”
时俨站在门边,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小腿凉嗖嗖的。她推了下门,力道刚好够门自动锁上。
她知道在她面前的路朝许没路人甲那么好应付。
她也理解他。
在别人的意识里困了两个月,即使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梦,那也是需要分出些许在意的事情。
梦境太长,于谁来说都难忘。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让他清醒,清醒地知道,梦只不过是梦。
路人甲可以是她私藏的秘密,路朝许不行。
“你是因为这个梦所以推荐我演女主角么?”
路朝许点头:“你也确实适合,年纪、外形、气质都很贴这个角色,而且,虽然你总演配角,可你演技很好。”
“那如果你没有做梦,你还会在看到这个角色的时候想到我吗?”
路朝许难得皱眉,他很不喜欢从时俨嘴里听到“梦”这个字眼。
当然,他也不会说谎,如果不是这个梦,他也许并不会第一时间把目光放在时俨身上。
“不会。”他承认。
时俨表情不变:“你如果真的是路人甲,应该知道梦是一种从醒来就会开始淡忘的东西。梦是梦,不是你的现实,不要依据梦来做事。”
路朝许沉默。他直视时俨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在看他。
而后他点了下头:“你说的不错。”
时俨露出一丝微笑,很像细雨落进湖面时起的细小涟漪。
“是我一开始说错了,我不该用梦来形容。”路朝许继续说,“可是时俨,是不是梦你不清楚吗?你很希望它是一个梦?”
“它本来就只是梦。”时俨说,“不然,我也不会忘得差不多了。”
“忘了?”路朝许顿住,脸上的神情变得很不可思议,“你忘了?”
“嗯。所以你别多事了,这对我来说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