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替身》洆渊

17、入室

　　“等下要好好感谢我们的新邻居，要是没有他，你们就很危险了。”顾爸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
　　顾青阳抬头看了眼爸爸，点点头又把头埋了回去。
　　门铃响了很久，里面才传来动静。
　　一米八以上的粉毛男戴着口罩，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发红印记。
　　他跑来朋友这住了有些天了，但足不出户跟附近的居民完全没有交集，不知道两大人两小孩找他干什么，惺忪的睡闪烁着疑惑。
　　两小孩，大一点的随了男人，一头浓密黑发，在阳光下闪出瑰丽的光泽，个头也挺高了，但头埋得很低，只见发旋不见脸。小一点随了妈，金发碧眸，像个精雕细琢的洋娃娃。
　　“有事？”粉毛眯起眼睛打量四人，语气充满了警惕和冷漠。
　　顾爸跟顾妈上前一步，礼貌的30°鞠躬：“我们是你隔壁的住户，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我们昨晚有事不在家，早上回来听到其他邻居说了，真是非常感谢。”
　　粉毛闻言皱了下眉，不悦在眼底转瞬即逝，虽然不喜欢作为父母的大人明知附近治安有问题还留两个小孩在家，但他始终是个外人，不好多说，只能冷冷的点点头。
　　顾爸又拍了拍两个儿子：“我两个儿子。大的叫……”
　　粉毛打断了顾爸爸的话：“道谢的话我听到了，但我没兴趣识你家小孩。”
　　大人跟小孩都愣了下，不过小孩还是收到爸爸的指示，真切的道谢。
　　“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清澈高亢的童声充满了欢喜，刚过变声期的声音低沉又未完全褪去清爽的少年感，一高一低的两道声线是那样清澈分明，一下勾住了粉毛的注意力。他低下头看去，金发小娃娃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很漂亮。
　　与之相比黑发混血的大儿子却让他有些吃惊。大儿子那双异色眼眸是那么漂亮，宛如浸润在一层清澈干净水流之中的宝石，噙住几缕明艳的光彩。但那么漂亮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眼睛却嵌在满是暗疮的脸上，就像月球坑坑洼洼的表面，无一处完好，十分瘆人，要是晚上看到这张脸，估计会被吓一跳以为是女巫制造出来的人形怪物。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大人脸上，一股无名火在他心底蹿得老高。大儿子这明显是青春期激素分泌过多导致的皮肤疾病，要是去看看医生能缓解很多症状，但很显然这对父母并没有这种自觉。
　　顾爸又道：“要不是你昨晚帮忙吓跑了窃贼，我家的两个小孩可能就遇到危险了。出于感谢，我想邀请你今晚到我家吃中餐家常菜。”
　　粉毛有点心动，来这儿住的几天他都吃白人饭，中国胃早就受不了了，但是他厨艺实在一般，试过几次自己买菜做饭，但做出来就让人没食欲，尝一下更是跟人吃的食物不沾边。
　　但他却一脸无所谓，恶语道：“想多了，我没空管你们家的小孩死活，刚好睡不着放歌而已。倒是你们，当爹当妈的留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在家，不是不清楚这边最近什么治安情况？养不了就别生，生出来又不管，为了满足自己心血来潮的一己私欲大可不必。”
　　“没事别来敲门，我跟你们不熟。”粉毛话里全是刺儿，说罢就直接关门，“轰”的木门余响将一家四口拒之门外。
　　一家四口站在门边呆住了，完全没预想过这样的结果，他们都以为没见过面却愿意帮忙解决危机的人都温和好说话，但粉毛毫不留情的击碎了他们的设想。
　　最终，他们在弟弟的一句，“哥哥是不是生气了”的疑问中回神。
　　为了表达感谢特地准备中餐，也没说不合适的话，怎么会有生气一说？但那表现又确实像生气。
　　因此年少的顾青阳对粉毛留下了不好说话的第一印象。
　　晚上顾爸张罗了好几眼菜，但就如回复那样，粉毛并没有来。
　　精心准备的菜肴没等来客人，有些尴尬，一家四口看着冒热气的菜大眼瞪小眼。
　　弟弟年纪小嘴馋，没忍住伸手去捻排骨偷吃，被爸爸发现了瞪了一眼，妈妈无奈的叹了口气，给弟弟夹了一块。
　　“我再去喊喊那个哥哥。”顾青阳感觉到爸妈都有点尴尬，于是自告奋勇。
　　门铃响了很久，都没人开门，也听不见里面传来动静。
　　入夜之后大风扯得林木摇晃不止，延绵的人行道在路灯下通向幽暗，顾青阳站在门边，显得那么寂寥，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能圈起一阵浓烈的黑色将他包裹隐藏。
　　但顾青阳不打算放弃，站在门边等着，被冻红了鼻子也毫无知觉，专注的在心里默念数数，数够三百了就又按一次门铃。
　　顾青阳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的鼻子已然有些没知觉了，他抹了一把鼻子，冰凉湿润的透明液体粘黏在指腹上，在灯光下闪出刺眼的冷光。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不应该坚持下去，说不定粉毛听到了压根不想理他，根本没有心情吃这顿所谓的感谢晚宴。
　　他回头看了眼家里窗户往外涌的亮光，不禁想起昨晚的漆黑。
　　他原本跟弟弟在各自的房间睡觉，但他刚好起床上厕所，听到门外有声音，以为爸妈回来了，他正要去开门的时候却浑身通电了似的，瞬间清醒过来。
　　爸妈开门钥匙插进去一扭就开了，根本不用在门口磨磨唧唧这么久。
　　所幸他们住在远离城区的近郊，是独栋房屋，他跑到二楼的侧边死角位置往下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捣鼓门锁，腰间那冰冷的金属枪械在月光下流动着骇人心魄的寒光。
　　顾青阳的注意力全在歹徒和枪械上，全然没注意到，旁边那姓秦的高中生的房子亮了灯。
　　寒意从脚底蔓延上天灵盖，四肢似乎有些僵硬，心脏快要蹦出胸膛，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要怎么跟一个持枪的成年男子斗，稍有不慎就吃枪子儿永眠。他掐了一下自己，告诉自己必须寻求帮助，因为家里除了他还有个弟弟，他必须为他们两个的安全找一条出路。
　　他本想喊醒弟弟，一起躲进地下室，但那样动静太大了，万一惊动了外面的歹徒，可能结果会更惨。
　　他不敢赌。
　　于是他快步跑回弟弟的房间，把门反锁好，用书桌椅子堵住木门，希望以此稍微阻拦一下歹徒的脚步。
　　还好弟弟睡得很死没有因为他的动静而要醒过来。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胸鼓起又瘪下去，颤抖着手指编辑了一条报警短信，又给爸妈发了条信息。
　　隔着厚重的木门，他依稀听见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一楼没有值钱的东西，歹徒没满意的收获很快就会上二楼，仅凭他一个刚发育的身板，定然没法跟手里有枪的歹徒硬碰硬，只能祈祷，歹徒在楼下再久一点多浪费点时间，最好拖到警察赶过来。
　　他一边祈祷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在弟弟房间摸黑寻找可以用的趁手武器，但找来找去，最趁手的就是一个国产的手摇削笔器。
　　他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那个硬塑料质地的手摇式削笔器，伸出手之前在睡裤上抹干净手心的冷汗，抓住削笔器的颤颤巍巍，有点拿不稳。
　　小小的削笔器是那么沉，让他手心又冒出许多冷汗，他再次调整了一下拿的方式，他必须稳稳把握住这个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趁手道具。
　　翻箱倒柜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布满了让人细胞紧绷发冷的寂静。
　　顾青阳听着自己沉重紧张的呼吸和弟弟平稳安和的呼吸交错，在房间不断放大，他感觉到一把没开锋的刀刃在他脖子来回拉锯摩擦。
　　渐近的脚步声像大铁锤，一下一下敲在顾青阳胸口，他浑身都冒着汗，但一点都不热，而且手脚还有些冰凉。
　　“See anybody could be good to you.You need a bad girl to blow your mind (your mind).”
　　突然弹出来的超大声音乐吓得顾青阳没拿稳削笔器，重重砸到脚背上，强烈的钝痛直钻心脉。
　　弟弟也被吓醒了，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张嘴就要乱叫，顾青阳顾不得脚上的痛，扑到弟弟床边捂住他的嘴。
　　他低声道：“别喊，安静。”
　　弟弟在哥哥紧张的眸光中找到了答案，颤抖着缩进哥哥怀里。
　　三更半夜毫无征兆冒出来的高分贝扰民音量将附近所有居民的吵醒了，窗外陆续亮起灯光还伴随着几句暴怒的“What the fuck”。
　　仅仅几秒钟时间，门外的脚步声停止了。
　　但顾青阳还不敢放松警惕，就怕出什么意外。
　　周围的房屋就顾青阳家没亮灯，而声音源自于旁边新搬过来那户人也就是粉毛，睡梦中被吵醒的邻居自然盐不下这口气，带着低气压一窝蜂往他们这边赶过来。
　　顾青阳在房间内也能听见外面的呵斥和咒骂。
　　不得不说隔壁那家粉毛是中国来的，骂人功力非同凡响，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刺破寒夜，给一大群外国佬全镇住了。
　　顾青阳清晰听见，粉毛用英语，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以后可能有的子孙都骂了一遍，还夹杂着各种生殖器和冒犯动词。
　　一开始很快那些居民都无比愤怒，被打扰休息还要听污言秽语，这简直就是极大的羞辱。
　　但很快，他们和躲在屋里的顾青阳兄弟俩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粉毛骂的不是那些邻居，因为他们敏锐捕捉到了一句话：你妈黑工厂量产的，生了你这种有手有脚不干正事的傻逼。
　　没多久，警笛声划破长夜，咒骂声也戛然而止。
　　那个入室盗窃的黑人第一次干这种事，心理压力大，被粉毛的音乐吓了一跳，加上周围的居民全部聚集了过来，他怕进局子就跑了，只是不巧撞上了前来支援的警察。
　　顾青阳吸了吸鼻涕，昨晚有惊无险，他真的很感谢这个粉毛大哥，他才短信报警没多久，警察来得这么快，多半不是因为他短信报警，而是粉毛比他更早注意到危险。
　　他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邀请粉毛到家里好好感谢一番，哪怕他不好说话。
　　第三次按门铃，里面终于传来了声响。
　　顾青阳抬头，窥见室内涌出来的暖色光亮，他感觉看到了希望。
　　粉毛抓着门把的节节分明修长手指白皙透粉，湿哒哒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松软的毛绒动物睡衣将他高大的身形衬得柔和了些，没有一堵墙似的压迫感，薰衣草味的沐浴露清香萦绕在他身边，显然刚洗过澡。
　　但哪怕这样他依然戴了口罩。
　　“我靠，你闲得蛋疼在这扮鬼吓人啊？”粉毛看到顾青阳满脸暗疮坑洼的脸，条件反射道。
　　顾青阳悻悻低下头，他都差点忘了，这张脸有多丑陋。他声音有点闷闷不乐：“哥，来我们家吃饭吧，真的很感谢你昨晚帮忙。”
　　粉毛往后退了半步，目光上下打量这个一米七几的男孩子。
　　他抓了抓湿漉漉但像枯草一样的头发：“说了不去就不去。”
　　刺骨冰凉的夜风袭来，吹得粉毛打了个寒颤，往屋里缩了缩，他注意到顾青阳衣服单薄，于心不忍又给人拉了进来：“没人开门不会回家啊？在这冻死了我踏马不得负责。”
　　“我以为哥你生气了。”顾青阳抬眸看了眼粉毛，宝石般的异色双瞳铺满了期待的光彩。
　　那双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好看，好看到让粉毛忽略了他脸上的坑洼凹凸，让他忍住不说重话。
　　“我生什么气，真是奇怪。”
　　粉毛脸色不愉，但还是客客气气的给顾青阳倒了杯温水，让这个小男孩暖暖身子。
　　袅袅热气织就出朦胧的薄纱，蒙在顾青阳眼前，却让那双眼睛更加吸引人，让粉毛生出一种拍下来留作纪念的奇怪想法。
　　“哥去吧？”
　　顾青阳抿了口热茶，整个人都暖喝了起来，覆盖在他身上的冷意陡然碎落，精神了不少。
　　粉毛没理他，转身在桌子上翻了翻，将两个长方体纸盒子丢到顾青阳旁边。
　　“别踏马顶着这张满是坑洼暗疮像烂菠萝似的脸晚上出来吓人，再来一次我高低要被你吓出心脏病。”粉毛坚持不了多久，又开始说写难听的话。
　　顾青阳羞愧的低下头。
　　那是治疗皮肤病的外用药膏，他意外的抬起眼睛看了粉毛一眼，又快速垂头，怕自己吓到人。
　　他低下眼眉用长睫毛盖住眼底的激动，小声道：“谢谢哥。去我家吃饭吧？我爸爸准备了中餐，做的比附近的中餐馆好吃。”
　　“神经病，我是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不想……”
　　粉毛看顾青阳的反应心头一紧，才反应过来刚才话说太重了，伤到了眼前这个小男孩的自尊心。他清楚青春期的小孩，无论男女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他顿了顿，将后半句“月球脸影响食欲”咽回肚子里。
　　“不想去你还来喊，服了，我去行了吧。。”但粉毛说话习惯扭转不过来，哪怕重新组织语言也没好到哪去。
　　“嗯嗯，谢谢。”顾青阳攥着那两只药膏，低头道：“真的很谢谢哥，所以去我家吃饭吧？”
　　粉毛见躲不过去，叹了口气：“等我一下。”
　　粉毛往房间走，不一会儿他换了身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衣服，似乎在隐藏什么秘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