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夜谈交心 ...
-
听见就行,徐穆白扭了扭想起来,还没来得及抱怨,罪魁祸首先他一步,猛地栽到了地上,徐穆白被他砸的一踉跄,情急之下双手环住他的腰,勉强固定住身体,贴着耳朵喊,“贺大人?”
没人回答,徐穆白摸到了他后背上一片湿漉漉的血,才惊觉这人伤的有多严重。
他连忙将人安置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从包袱中倒出偷来的草药,借着微弱的烛火挑开衣袖,往他身上抹。
烛火明亮,草席上的人不久便醒了,他身上严严实实裹着件外袍,袍子的两端压在手臂下,贺逢己费力地睁大眼,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不确定地开口,“公子?”
没有回答。
贺逢己撑着坐起身,攥着外袍,伸出的手在落下那刻被人接住,塞回原处。
“你醒的好快。”徐穆白走进,“我给你带了药,快喝了。”
贺逢己没动,他似乎震惊于徐穆白居然会在这里,抿抿嘴没出声。
徐穆白见他僵着,把药怼他嘴里,催促道,“快喝啊,愣着干嘛?”
苦涩的汁水被硬生生戳到嘴边,贺逢己突然睁大双眼,紧绷唇线,一边向后躲一边咳。
徐穆白急了,“这是干嘛,毒傻啦,我好不容易弄来的药呢!你不会害怕我伤害你吧,这可是……”
他本想说是皇上试过毒的,意识到说这话是大不敬,于是压低声音,用气音说,“我试过毒的。”
药喂到嘴边,贺逢己抿唇,声音哑的厉害,“那你,喝一口。”
徐穆白:……
他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殷勤献给瞎子看。
他咬牙切齿,“就两口的量,我喝了就没了!”他失去耐心,啪叽把药碗放在一边,“你爱喝不喝,死的又不是我。”
说完,他又哗啦哗啦倒出来一堆银晃晃的针,没来得及说话,贺逢己像炸毛的猫,警惕地问,“这是什么?”
“你的装备。”徐穆白弯着眼,笑眯眯的,“给自己扎几针,好的快些。”
贺逢己神色茫然,依然抿着唇,不伸手也不接话。
徐穆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换来的确是这个待遇,他在一片沉默中注视着对方,心中不满愈旺。
自讨没趣,徐穆白心想,他将包裹一股脑丢在地面,站起身抱臂裹着自己。
谁愿意来这又冷又破的鬼地方?他转身就要走,步伐不快也不慢,走到一半也没见身后的人开口挽留自己。
徐穆白转身恶狠狠地说,“你到底要不要这些东西!”
视线中,贺逢己半俯在地面,灰黑色的瞳孔茫然无措地注视着自己这个方向,他将地上的东西一推,东西没被推动多少,自己倒是猛地一踉跄,他的声音虚弱又倔强,“不,要!”
徐穆白气的当场就要走,听见身后声若蚊蝇地道,“本就是为了你才成这个样子的,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想救我走就是了。”
徐穆白震惊,“什么叫为了我!我把你关进这里的?”
贺逢己捂着嘴咳了好久,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当时我们明明可以逃出去,你为什么要给皇上挡剑!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至于受伤吗?”
这话说的真是!真是有道理啊……
徐穆白气势被削了一半,声音软下一些,又觉得自己不该被这么对待,于是硬生生回答,“那我这不是来给你送东西了吗,我还能怎么办,是你……”
他闭嘴了。
他橡根棍子扎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贺逢己脸色苍白,黑发垂于胸前,颤抖着摸索那碗药。徐穆白哼了一声,心想不还是需要自己么,于是大度地上前把药碗递过去。
他心里还是有气,故意大声说,“拿着!”
“徐公子,你声音太大了,我是个病人,小声点可以吗?”贺逢己沉着脸道。
于是徐穆白用气音呵斥,“拿好了!”
看这人虚弱的,徐穆白心中嫌弃,却还是一手托着碗,一手扶着他的背,将药送进去。
喂完药又扶着人躺下,把外衣裹得严实了点。
贺逢己侧躺在草席中,依靠着微弱的声音辨别着他的位置,看着烛火照映的人的金边想象着他的模样。
“这药从哪来的?”他问。
“你师父给的。”徐穆白回答。
“骗人。”贺逢己一字一句,分外肯定地说。
静默了会儿,徐穆白说,“是我费劲心思从皇上那儿偷的。”
他说这话时,尾音扬了扬。
“骗人。”同样的两个字,贺逢己却轻哼了一下,使得这两个字相比前两个字有种讽刺的意味。
他哼什么?!
“不信算了!”徐穆白不想和这个无理取闹的人争论。
他撇过头,手腕却被人拽住,贺逢己手指轻蹭过他的指尖、手背、最后挑开衣袖,钻了进去,缓慢又牢固地握住他的手腕。
徐穆白被冰的一哆嗦。
“干什么?”
“摸摸脉搏,看你有没有说谎。”
幼稚。徐穆白一动不动,任由他摸。
牢底烛火渐弱,缝隙中吹来的风像是要把最后的火苗掐灭。两人坐的不近,手却交握在一起,看着有些滑稽。
“你愿意为皇上挡箭,又偷他的药,为什么。”
贺逢己歪头打量他,看来是真的不解。
“你爱他?或者不爱?”
徐穆白突然笑了两声,这个人,没想到还有些天真。
又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爱不爱解释,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个与他同命相连的人普及一下关于“世界”的知识。
“他是男主,他不能死的,不然这个世界会乱。”
“呵。”贺逢己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背过身,没再开口。
呵!?他什么语气!
不信也正常,徐穆白暗暗翻白眼,却没有勉强,他把包中零碎的东西摆了一地,给贺逢己讲他们大致的方位,“草药我放中间,你好拿,明天自己给自己换新的;针包在角落里,虽然……你现在用不上;梅子糖我都给你留下了,这个你揣怀里。”
他抓着贺逢己的手,将糖倒进去,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包裹住它们。
“饿了吃一块,伤口疼了也可以吃一块,吃完也没关系,反正你应该马上就能出来。”
贺逢己任由他摆弄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一只手不够,徐穆白又把他另一只手抓起来,看着他捧着满手糖呆呆愣愣的样子笑了笑,觉得有些滑稽。
贺逢己举着糖愣了会儿,默默缩回手,过一会儿,小声说,“怎么成为主角?”
不是不信?徐穆白笑笑,“成为不了,怎么跟你解释呢?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就像傅长祁天生就是皇帝一样。”
贺逢己缓缓问,“所以,所有人要围着他转,为他生,替他死?”
徐穆白想反驳,因为这种说法听起来太过可怜,但仔细想想,他说的倒也没错。
“也不一定吧……”他没再多说。
“这是,世界的规则么。”
徐穆白很惊讶,他没想到仅凭自己的只言片语,贺逢己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他点头,诚恳道,“没错。”
“不遵守会怎么样?”
“我没尝试过,不过一定会有惩罚就是了。”
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些低落,徐穆白想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不料在他伸手之前,贺逢己率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纳闷道,“你也发烧了吗,一直说胡话……”
……
“你不信算了!”徐穆白一巴掌把他的手扇走,哼了声。
空气安静了好久,贺逢己没有说话,他仰着头,明知自己看不见,却依然固执地盯着墙上的火烛,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才叹气一声,答非所问道,“那他的命还真好……”
牢底没有窗户,徐穆白判断不了现在什么时辰了,他算着点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我怕被人发现。”
他回头望着贺逢己,发现对方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呆愣在原地,释然地点点头。
不知为何,徐穆白突然有些愧疚,喉结滚了下,他补充道,“衣服留给你了,你夜里盖着点,我会抽时间再过来一趟的。”
狱卒大哥在前面催促,徐穆白快步离开了。
火苗被走动的风吹的荡了一下,晃动的红影很快停息下来,贺逢己将衣袍叠好了放在膝上,把身上的草药去了扔到一边。
还是太暗了,连徐穆白都没有发现他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大半。
地面大滩的血迹也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
贺逢己独自跪坐了一会儿,明明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了好久,突然某一天身边多了个人,哪怕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也足以让他不习惯起来。
-
比徐穆白预料的时间还早,仅过了两日,贺逢己便被放了出来。
自这之后,贺逢己便没再来过他这宫苑,徐穆白只当他伤重未愈,也没在意。
一日午饭后,徐穆白照例被小翠推着后背去给傅长祁送点心,他揉揉困倦的眼睛,不情不愿的踏步出大门,又犯懒觉得走路太累,于是喊了个轿子载着自己。
自从行刺事件过后,徐穆白明显感受以皇上为圆心,四面八方把手的人多了许多。长明殿也不例外,各个角落站满了黑漆漆的侍卫。
李公公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通报过之后,徐穆白只得自己推开了殿内的大门。
屋子里漆黑一片,一盏蜡烛都没有点,仔细嗅嗅,能闻见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血的气息。
徐穆白手一抖,汗毛直立。
“皇上。”他有些慌,举着托盘小步往里面走。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他,地面与皮靴摩擦发出滋啦的声音,潮湿黏腻,不知道沾了些什么东西。
越往里走,血的味道就越浓,阶梯上横着放了什么东西。
徐穆白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离得老远,提着口气弯着腰勾着头查看。
那是一具裹着明黄色衣袍的鲜血淋漓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