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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一安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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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停好小白电动,四周无一灯火,悄然梦中。
陈鸣轻手轻脚地回到四楼,关上房门,立马开了空调。
外边冷得要死,一边骑一边打颤,手被冻得僵麻,付一安这死狗还真不怕他感冒。
少年用力搓着手,走到从抽屉里摸出那条红围巾,再织五排可以收尾了。
陈鸣第一条织到后半段才轻车熟路,线面不松不紧,整齐和谐。
第二条他织得更用心,精益求精。
少年抽开椅子坐下,两手捏着竹针,毛线绕过食指按照规律上针下针,时间慢慢流逝,陈鸣打着哈欠把尾线收好。
八股情人棉织成的心连心围巾,送男朋友挺合适的,柔软保暖颜值还高。
少年提溜着长长的围巾举在头顶比比,由衷感叹这真是个大工程。
陈鸣从衣柜里找出毛呢大衣披上,红围巾绕脖一圈,一端扔到肩背搭垂,一端垂在腹部把里头的打底衣遮得严严实实,大红围巾和黑色大衣还挺搭。
少年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要给付一安这单调的冬天染个色!添把火!
陈鸣把围巾叠整齐用礼盒装好塞进配套的纸袋里,明天提着去骚扰付一安,他就不信带着礼物去,付一安还能赶他走不成?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更何况笑脸人还是男朋友,哪有什么隔夜仇呢,打打闹闹而已,哄哄就好了。
翌日,陈鸣起了个大早去菜场买了一大堆食材,准备给付一安复刻一下他记忆中的味道。
六点十分,小白电动停在3号楼旁边,陈鸣几步蹬上二楼。
大门紧锁,藏起来的钥匙已经收走。
【一鸣惊人:我知道你起了,死狗赶紧给哥开门!】
还是红色感叹号,陈鸣抿唇,这条死狗真是,睡醒居然不给他放出来。
陈鸣摁着电话拨过去,付一安居然不接?!
没天理!
门外的少年有些绝望,他诚心诚意来哄人真吃闭门羹了……
早知道昨天就不开人家浴室门也不呛他了,付一安面子薄,害羞……
少年点开短信,给付一安的小手机编辑短信发过去。
——一安哥哥~我习题试卷还在你家呢,我要学习了,学习使我快乐!我爱学习,学习爱我,哥哥开开门~求你求你!一安哥哥最好了,肯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吧?
——早上真的很冷的,我骑车手都冻麻了,一安哥哥给我暖暖呗。
——我买菜了,一安哥哥还没吃早餐吧?我给你做嘛,你安心学习,阿鸣很乖,阿鸣不吵你的,你写会题就可以吃上热腾腾的早餐了!
——一安哥哥,我知道错了嘛~开开门好不好?我给你带谢罪礼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嘛……
信息发过去石沉大海,陈鸣不死心又给小手机轰电话,响归响,付一安就是不接,电话都不掐。
陈鸣都怀疑付一安手机静音,捂着耳朵记单词去了。
少年垂头丧气地下楼,绕到付一安的房间下边,六点多天还暗着,小房间里灯光炽热,玻璃门开着两掌距离透气。
陈鸣压低嗓门叫着付一安的名字,少年不应,声音大了他怕把隔壁吵醒。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鸣咬牙切齿,心一横往后退几步,拧紧塑料袋在手里旋转蓄力,找准角度用力抛上阳台。
礼物不太好抛,少年紧紧把袋子绑在裤子后边。
“付一安!你再不开门我爬上来了~”
小房间鸦雀无声……
付一安以为陈鸣不会爬,陈鸣以为付一安会心软。
两个人都没猜准。
陈鸣踩着一楼的防盗窗往上蹬,双手够到二楼的防护网后接着往上踩,爬到和阳台平起的地方伸脚够着护栏边边踩稳,而后迅速转身扑上攀住老旧的护栏,一个用力翻身滚进阳台。
房内的少年听见巨大的落地声,瞳孔放大,猛地从书桌前立起,快步转身往阳台瞥,那地上的身影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死小子来真的?
付一安平移推开门堵住门口,陈鸣缓缓站起身来,呼吸还有点急促。
视线对上,付一安又气又恼,脸色阴冷:“你干什么?摔不死你是吧?”
少年捡起菜,解开后腰系得死死的绳子,往前走两步,平移推门,笑着谄媚道:“一安哥哥生气都这么帅~我知道错了~让我先进去嘛~”
付一安蹙眉,大手把门推到底,陈鸣从缝隙中挤过,侧身在沉闷的少年脸上小嘬一口,讨好道:“一安哥哥真好~奖励你早安吻~”
付一安冷着脸盯着衣服裤子都是灰渍的少年,轻吐一口烦躁的气,一把拽住胳膊把人往外推。
陈鸣眨着无辜的眼睛,不解道:“不是让我进来嘛?不能反悔的!你过路费都收了!”
付一安无奈道:“拍干净。”
“哦。”
陈鸣配合着放下东西,两手大力拍着弄脏的地方,早上打霜露,有些灰能拍掉,有些已经紧密透进布料里了。
“行了,擦不掉的拿水洗。”
“一安哥哥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陈鸣抬起头来,迅速捡起两个袋子,大步进了房间拧开房门,“你好好学习,我去做早餐,不碍你眼了。”
付一安垂眸看着地上浅浅的鞋印,慢慢悠悠地走出房间找了双毛拖扔在厨房的少年脚边。
陈鸣垂头,两鞋抵着脱下,踩进毛拖,“一安哥哥真贴心~”
付一安俯身拎着少年的鞋,开门放到门外去,拿着干拖把把细小的灰印拖干净后回房间继续学习。
他拿这臭小子没点办法。
厨房里的臭小子嘴角勾着笑,付一安这人隔着手机还硬气,真看见他了,对着撒撒娇就消气了,挺好拿捏的。
六点四十,陈鸣轻敲少年房门,探头柔声喊道:“付一安,吃早餐了。”
少年垂头,黑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母,起身把眼镜摘下走出房门。
陈鸣十分识相,见少年往餐桌走,迅速抽开椅子拍拍,“快来快来,盛好了。”
付一安扫了眼精致的面碗,心里涌上暖意,这是他小时候刚来临川的时候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
记得刚来临川那个深秋,付琴每天都很忙,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人生地不熟的,付琴也不让他出门。
付琴早上做好饭菜放在保温饭盒里,付一安睡醒就吃。
晚上付琴八点半才回家做饭,付一安那会总要等到九点才能吃上晚饭。
付琴租的廉租房,鱼龙混杂。门从外边锁上,付一安也出不去,他一个人在小房间里一待就是一天,无聊了就只能画会画或者趴在窗台上看别的小朋友在坪里玩,听听外头的欢声笑语。
邻居家的阿姨说话嗓门很大,很凶,总呵斥自家孩子不准在地上打滚撒泼,发现了就是一脚踹上去,小孩直接趴地上哇哇哭。
付一安刚到临川的那阵子他觉得女人也不太讲理,外头的晾衣绳上付琴晒的衣服总被挤到一边去,挂她一家子的衣服,付琴还和邻居阿姨争论过,嘴上答应了,但趁付琴不在家又挤到一边去,晚上自己家衣服收进去了,才把付琴晒的衣服摊开一点。
付一安总透过窗户看着,也不敢说话,只在女人擦过他家的时候偷偷瞪一下她。
或是付一安一个人在窗边坐的次数多了,有时候女人也隔着玻璃和他说几句话,那会他也听不懂方言,女人嗓音又高又凶,他只以为在警告他不准告状。
临川的大人喜欢端着碗蹲在门边吃饭,小孩不会吃饭的时候追着满坪喂饭。
傍晚时分,付一安总隔着玻璃看外边的大人端着个饭拿勺子追着喂,小孩还不吃,他在里边都要馋死了。
盯得久了,也被发现了。
付一安记得那天付琴一直没回来,他趴在窗台上等,也不知道时针走到几点。
窗户突然出现女人的身影,女人俯身那张脸突然怼在眼前,把他吓得一哆嗦,连忙往角落走,女人急切地拍着玻璃又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过了二十来分钟,女人端着一个小铁盆,隔着防盗铁栏杆叫他。
付一安也不懂她什么意思,只觉得窗外很香,脚不自觉地就往那边走。
女人扯着嗓门让他拿碗来吃面条,他也听不懂,女人有些烦躁,手伸进铁栏杆里,朝他招手后夹起一筷子面条往他嘴边递。
付一安也不说话,迟疑地看着女人,喉咙不自觉地在吞口水。
不跟陌生人说话,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似乎是知道小孩在想什么,女人自己吃了一口后骂骂咧咧地又夹着面条递到付一安嘴边,没好气地骂:“把你当老鼠药死算了,听不懂人话似的,你是不是傻子,脑袋不正常才不去上学,你妈要把你锁家里。”
付一安不张口,肚子叫得窗户外的女人烦躁不已。
“爱吃不吃!不吃饿死!”
女人当着小孩的面吃了几口后,又长长地叹息,把碗放在地上,一只手拿筷子卷起面条,一只手伸进栏杆里硬掰着付一安的嘴撬开喂。
小孩本来还在挣扎,面条进入舌腔后就挣扎不了了,太饿了,只觉得好吃,脑子里也没其他想法了。
“毒死你了吗?还吃不吃?”
付一安听不懂,盯着那空掉的筷子直勾勾的看了会后才抬头看窗外等待的女人。
“真是作孽,在家连个饭都没得吃!你妈干什么去了?不管你?你爸你家里人呢?”
“还知道饿?叫你拿碗也不知道拿?这么大人了,阿姨都不知道喊一句,吃白饭!”
女人叽里呱啦说个没停,筷子塞到付一安手里,小锅碗紧贴着铁栏杆捧着给小孩夹,窗户里的小孩饿得要死了还吃得慢悠悠的。
付一安吃完才礼貌地把筷子双手递回,点头乖巧地道谢:“谢谢阿姨,我吃好了。”
女人拿过筷子,嘴里嘟囔着:“哦,不是傻子哦。”
......
“你赶紧尝尝啊!看是不是那个味道!”陈鸣拽着人下坐,把碗推到少年面前,“快点快点!”
少年顺着坐下,垂眸打量着这碗在记忆里尘封已久的面条。
汤底清澈,表面微微浮着光泽的小油圈,微黄色的面条上盖着木耳花、肉丝、完整的荷包蛋、叫不上名字浸满卤水的豆腐块,正中间还用胡萝卜刻上了他的名字“一安”。
“干嘛拿胡萝卜刻我名字?我小时候吃的没有胡萝卜。”
“胡萝卜我煮熟才放进去的,不影响口感的。”陈鸣撑着头盯着晃神的少年看,轻声道,“陈师傅给它取名叫一安面不可以吗?祝你平平安安,再也不饿肚子了。”
少年喉咙酸涩,谢谢哽在嘴里说不出口。
陈鸣把筷子塞进少年手里,眼睛亮晶晶地催促道:“你赶紧尝一下,面炸掉就不好吃了。”
付一安讷讷地捏紧筷子,俯身喝了一小口汤后才夹着面条往嘴里送,少年嘴角扬起笑来,就是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热汤温暖又浓郁,鲜甜又不腻。
碱面劲道爽滑,加上切碎的卤汁豆腐一同送进嘴里,豆泡松软,卤汁在口腔挤压溢出,弥漫舌尖。
少年沙哑道:“一模一样。”
陈鸣舒了口气,笑道:“一样就好,这个做出两个版本了,我之前在纠结是把拉丝豆腐里的卤水挤出来放在汤里一起煮,还是汤冒泡了再加进去,汤带一点点卤味,把卤水锁在豆腐里,看来还是后者更好吃点哈。”
付一安垂头,夹起胡萝卜看了又看,打趣道:“下次刻字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你这碗字已经是我最高水平了。”陈鸣撇嘴,扫着自己碗里那两个粗细不均的字嘟囔着,“丑的我都自己吃了,你知足常乐吧。”
“挺知足的,谢谢阿鸣。”少年抬起头眸光温柔,大手伸在陈鸣头上轻搓两下,柔声细语道:“我觉得现在这种日子很幸福,像做梦一样。”
陈鸣盖住少年的手带到脸颊抚摸:“付一安,这不是梦,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