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风》耘禾

8、第 8 章

　　林木拉着江溪往小区深处走，差不多走了有十分钟，两人才在一间废旧的铁皮房前停下。
　　在墙缝上抠了抠，林木从一小块碎砖后掏出钥匙，慢条斯理的开锁。

　　房间呈窄窄的长条状，乍一眼看去，里面堆满废旧的自行车、电动车和摩托车。
　　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里本来是车库，后来没人管废弃了，我就给换了把锁自己用了。”林木一边解释一边收拾略显杂乱的休息室。

　　休息室在铁皮房一进门的右手旁，有一个巨大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张桌子，再多把椅子都塞不下。
　　桌上乱糟糟的摆着些零碎，床上还有个粉色小猪毯子。

　　“这些都是我的，你随便用。”林木把手里的袋子也放在桌上。
　　江溪走近一看，第一眼就看到袋子里的粉红吹风机小饼干，和床上的毯子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得嘴角一抽：“......你喜欢吃这个？”

　　“那是林溪喜欢的。”林木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些本来都是给她买的，你之后记得补上。”
　　不然他回去可就惨了。

　　“哦......”江溪点头，拍拍床上的灰坐上去，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林木瞅着江溪熟练又流畅地点烟，佯装诧异的惊呼：“嚯！不简单呀！”
　　江溪无语：“你能装的再有感情一点吗？”
　　林木瞪大眼睛无辜道：“我是真的很惊讶。”不就是语气淡了点么。
　　“......行吧。”江溪是真的累了，懒得计较他。

　　“别把烟灰掉床上。”林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易拉罐。
　　江溪接过一看。
　　桃桃汽水。
　　喝的还挺可爱。

　　林木点开微信发完消息，又从桌下的箱子里翻出个便携式电锅，拿出两包方便面煮起来。

　　“你竟然还拉了电。”江溪眼皮一跳。
　　“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林木还挺自豪，虽然锅是充电款的，但并不耽搁使用，就是这里没自来水，洗起来不太方便。

　　盯着林木煮着方便面的后背，江溪得出结论。

　　安全屋。
　　吗？

　　“你想太多，我偶尔也想要一个人待会儿。”林木头也不回地打断江溪又开始乱跑的脑子。
　　林木搅搅锅里的面，往里敲了个鸡蛋，问：“你喜欢全熟还是溏心？”
　　“......全熟。”江溪眼神一暗，努力扯回脑子。

　　江溪捧着锅呼噜噜的吸面。
　　明明才吃完五星大餐没多久，他好像又饿了。
　　味道不错。
　　生活还挺好，有菜有蛋还有肠。

　　林木叼着烟，有些出神的看着江溪一脸幸福的吃面，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的样子有点危险啊！
　　像是主动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然后又强迫自己去讨厌它、远离它，死死摁住不断冒头的想法，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不吃吗？”江学神终于从锅里抬起头，满足的拍拍肚子。
　　“不用，我吃了饭才出的门。”林木叼着烟，盘腿坐在床脚，晃晃手机，语气随意：“玩吗？”
　　江溪掏出手机，问：“双排吗？”
　　林木又惊呼：“哇偶！”

　　“......你就不能正常点吗？是什么带给你的错觉。”江溪无奈，单手开了罐啤酒。
　　“真帅！”林木也跟着来了一罐，扬起啤酒往江溪的罐子上一碰，不走心的说：“当然是生人勿近的冰山学神的好学生滤镜。”
　　江溪陷入自我怀疑：......我的演技这么成功吗？

　　手机嗡嗡两声，林木低头回消息，嘴里说道：“三排，祁远也来。”

　　两人嘴上斗嘴，手上联机虐菜。
　　和谐的十分和谐。
　　还挺默契。

　　“大哥！你从哪挖来的大神。”手机另一头的祁远又一次得个超鬼，终于忍不住哀嚎。
　　他们真的是队友吗？为啥明明比赛赢了他却要死这么多回。

　　“江哥。”林木淡淡地说。
　　“......啥？”另一头的祁远简直不敢相信，惊得手机差点砸到脚。
　　“......行吧！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祁小弟终于认清残酷的现实，自我安慰道。

　　三人热热闹闹的玩了几局。
　　祁远终于用锲而不舍的嚎叫唤来老妈。
　　一顿爆击！
　　......祁某下线了。

　　游戏被迫结束，休息室里又安静下来。

　　手机屏亮了又灭，不知过去多久，江溪空洞的盯着桌上空了好几罐的易拉罐，喃喃自语：“我妈又来了。”

　　林木没应声，手上又打开消消乐。

　　“她说让我去继承千万家产。”江溪又点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excellent！”

　　“......明明她在最艰难的时候丢下我们跑了，现在还为一个可笑的理由找回来。”江溪嘲讽的勾起唇角：“我很恨她，然而又很难过。”

　　杜菲的脸不断在脑海中闪过，一会儿是那个精致冷漠的陌生女人，一会儿是那个给他烤小饼干的温柔母亲。
　　本以为自己把一切都丢了，可其实什么都没忘。

　　他恨她的抛弃，却忘不掉她的好。
　　老爸也是这样吧，所以在见到杜菲时才会那么手足无措。

　　江溪抱住头，缩成一团。

　　“喂！裤子要烧烂了。”林木爬过去，伸手拿走江溪嘴里的烟头，拍拍他裤子上的烟灰。
　　“你没有一点听后感吗？”江溪没什么情绪的问。

　　“我该有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林木掐灭烟头，漫不经心的开口。
　　江溪闻言有些自嘲的笑笑，说：“也是。”

　　林木叹气，放下手机，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盯着他的眼睛，褪去平日里的散漫，难得认真起来：“你想让我说什么？”

　　两人目光相对。
　　......
　　冷漠？不关心？
　　都不是。
　　林木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冷淡、没有漫不经心。
　　没有和林溪在一起时的温柔、没有跑道上的张扬肆意、没有和朋友在一起的慵懒随意。
　　黑漆漆的眸子，像玻璃珠般清澈透明。

　　能看见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那个迷茫的、狼狈的江溪。
　　真是难得，他原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这样的自己，以为自己早就百毒不侵。

　　“哼。”林木轻笑一声，重新拿起手机。
　　房间里再次回归寂静。
　　只有消消乐轻松又愉悦的声音。
　　一下。
　　又一下。

　　就当消消乐体力快要用完时，江溪终于动了，他捂住脸，笑出了声。

　　是啊！我想要什么？又得从这里开始啊。
　　真有意思，那女人是泉水吗？

　　“你说得对，首先要解剖自己。”江溪声音颤了颤，不着痕迹的抹掉眼角的湿漉。
　　“......这么血腥？”林木意外的扬扬眉，像是什么都没察觉。

　　“......不是。”江溪无奈，他很严肃好么。
　　“那先去成为亿万富翁？”林木反问。
　　“不可能！”江溪斩钉截铁地摇头：“至少我很肯定，绝对不会跟她走。”
　　“哇偶！”林木敬佩的鼓鼓掌，称赞道：“视金钱如粪土，不错不错！”
　　“唉......”江溪终于妥协了，反正林木不着调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过金钱可不能是粪土，他还要吃饭呢，五星大餐是真的不错。

　　看江溪逐渐恢复正常，林木稍稍放心了，虽然什么问题都没解决。
　　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你会是那把钥匙吗？
　　江溪。
　　林木想到这里，无意识的攥紧手机。

　　“听着就好。”江溪低着头，语气又恢复以往的清冷。
　　“？”
　　“你只要听着就好，然后下一次再听听我的答案。”江溪揉揉林木的头，眼睛一亮，还挺软的，发质真好。

　　林木抖抖嘴角，没好气的拍下江溪的手：“毁人发型，天打雷劈啊。”
　　然后把电锅装进袋子里塞给江溪：“带回去洗干净！”
　　江溪：“......”
　　林木挑眉：“我可不是慈善家。”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时，林少爷终于散步归来。
　　一开门，就看见宋白汲着拖鞋，眼角还有打哈欠留下的湿漉，啪嗒啪嗒的从林溪房间走出来。

　　“小溪退烧了。”不用多问，宋护工非常称职的向林少报告，“一小时前喝完药，现在睡着了。”
　　“阿辰十一点多走的，走之前把追加的翻译弄好了，你记得上传。”

　　林木先是去看了眼林溪，出来后径直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橙汁，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宋白，“追加的不多，我能干完。”
　　宋白耸耸肩，说：“算是发泄喽，王女士回家没见到人，又打电话给骂一通。”

　　林木：“那他呆到十一点。”
　　“哦，据说王女士回来是为收拾行李出差。”宋白一口闷掉橙汁。

　　“反正她着急走，啥时候回都无所谓。”周辰一边说着，手里设定好半小时后的闹铃，眨眨眼：“一会儿给她发个到家视频就行，我提前录好了。”

　　宋白没吱声，静静的看着周辰操作。
　　其实这幅场景算不上陌生，但凡王女士想起来自己有个儿子，只要不是上学，都得立刻滚回家接受审问。
　　所以周辰相册里存了各种各样的到家视频，以备不时之需。

　　“蛮没意思的。”宋白给自己又倒杯橙汁，靠在餐桌上，意味不明道：“形式化的控制欲。”
　　林木抬抬眼皮：“往好处想，幸好只是形式化。”
　　“也是。”

　　周辰也是后来才发现，他发的视频，除了一开始的几条，别的王女士压根没看过。
　　有次错把同一条视频连发两次，也是一点没被发现。

　　正因为这样，他才渐渐找到喘息的空间，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