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三藏之心初萌动 ...
-
宝林寺中。
三藏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竟和乌鸡国国王如此相似,不免对此事多了些关心,回忆过去时,突然想起江州月下的她,心中竟是平静,现在他是真的知道如何做到四大皆空了。
不知多少年前了,饶是三藏记性好也已记不得她的样子,只是还能依稀记得她名字,却棠。
他叫她却棠施主。
他甚至想不起她姓什么。
可却还记得她。
江流儿,一出生他就是江流儿,一出生他就是个小和尚,小孩子家总是免不了调皮捣蛋,他可不是从小到大都是一副‘高僧’模样。
小时候他记得不清楚,但最爱在师父午觉时跟着师兄弟们到后山找蚂蚁和小地鼠玩,坐在大石头上将双脚伸进清凉的河水之中,师兄弟有时会把他浇的全身湿透,害的他被师父罚了几次,在无眠的抄佛经的夜晚,他甩着已经酸麻的手小脑袋里也想过,为何别家小孩子都有父母双亲,而他只有师父呢?
凉夜无声,无人能回答他。
时光一转多年已逝,他也长成一个翩翩少年,丰神俊逸,满腹佛经,生活似乎是一成不变了,山后蚂蚁他都能数的过来有多少只,小地鼠早已经归西,他倒是一直照顾着它的子孙后代。
除了师父在某日午后迎接了江州知府夫人后一脸严肃的见了他过去,关好房门,从一个灰扑扑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卷锦帛来,师父告诉他,他原是江州知府陈光蕊之子,他的父亲在上路时不幸被贼人刘洪所杀,母亲含辱偷生生下了他,怕贼人将他杀害,这才将他放入江中,以求生路,待来日他成人之时报父仇,杀贼人!
暮色沉沉,远处乌云密布,乌鸦叫声回荡在山间寺庙之中。
三藏脑中一片空白,看着眼前锦帛上已经褪色了的血书,一字一句看的他天昏地转,犹如走进了一处深渊,想向下走却又无路可走。
“流儿,你有何决断?”
恍惚中他听见师父问他,有何决断。
他能有何决断?
“遵母命,报父仇。”
师父微叹一声,“阿弥陀佛,出家人讲求六根清静,了了这俗缘也好。”
三藏行礼转身,走出门外,门外一方天,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什么也看不到。只隐约可听远处隆隆雷声,该来的雨却迟迟不来。
俗缘岂是说了就能了的。
他不记得具体细节了,只是一切都异常顺利,父亲复生,原以为父母团聚皆大欢喜,谁想母亲竟自杀在他的面前,他甚至一声“娘”都没有叫出口。
当晚夜色很好,圆月当空,本应是团圆之夜,却不想是生离死别。
自小出家,其实他对生死之事早已看破,只是这人是他想了十八年的母亲,饶是他看的开,心里也不好受。
微风浮动,竹影婆娑。
他坐在冰凉石凳之上,天地之大,其实最怕的就是身处红尘之中却有孑然一身的孤独之感。
当空之上突然有一个身影闪过,三藏就望着空中的一个身影离他越来越近,飘然而至如仙似神。
一阵风吹来,吹起她的发丝衣袂,竹影和她的影子都映在他的眼里。
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寒冰却又全无冷意,倒是一双清眸,她蓦然一笑,竟叫三藏心中微微一动。
风动竹动心也动。
“小和尚,我叫谢却棠。”她坐在了他的身旁,她自小习武,性子也像男孩子般。
“谢施主。”他移开了视线,却又想看她,不自觉的用余光看着她。
却棠笑起来,声音不大,却好听的很,像是给寒夜里的他一盏明灯一样,温暖又明亮。
三藏心中又动,逼着自己看着石桌。
“我又没做什么,你干嘛谢我,我叫却棠。”
三藏呆呆的点头,叫她“却棠施主。”
却棠这才满意。
却棠原是朝中大将谢蘅的女儿,偷偷跟着父亲一同来到江州剿灭贼匪。
“你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吗?”她问他,撑在桌上,两只眼睛看着他。
三藏看着她一脸的好奇,不忍说实话,轻言道“四大皆空,自然是。”他知何为四大皆空,却不知如何才能四大皆空。
她气质如冰却并不给人清冷之感,他喜欢听她讲话。
“我虽不懂大道理,却知人死不能复生,就像这天上星月一样存在过又每天不同。你是个小和尚嘛~自然懂得比我多些。”
他点点头,是了,他懂得比她多些。
听着她不着边际的开解着他,他忽然觉得红尘喧哗,他并不是孑然一身的。
万古星辰与她,风吹竹动心动与她,都像是一场梦,那晚过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而他,出家人,又怎能动心,再去寻她呢?
心动早随着日出而被他深埋于那竹林之中。
却不知,在长安的水陆道场大会上,三藏讲经已然是高僧模样。
又怎会记得她呢?混杂在众人之中的她自嘲一笑,他不是小和尚,已经是高僧了。
她也不是小女儿家,已是他人妇了。
马车外传来夫君的声音“娘子,你可是要下马车去听大师讲经?”
他待她温柔体贴,也是不错了。
却棠又看了远处高台上讲经论道的他一眼,说“我向来不喜佛道之法,我们走吧。”
在马车拐到高台左侧时,她放下帘子的前一刻,三藏看到了那双眼睛,他知道那是她,却棠施主。
他于千万人之中目送她离去,余生种种,心动其实算得了什么呢?何况只是一瞬间的心动,手中依然转动着佛珠,认真的讲着未完的经文。
只愿她安好无忧,他由衷的希望,口中佛经也愈发认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