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祖宗》魏丛良

1、偷尸案（一）

　　第一章

　　南城区郊外以北，一幢废弃厂房内，时令夏季，闷热的空气里散发着腥臭的气味，错开破烂不堪的木板和铁锈的钢板，厂房中央，木质椅上坐立着一个模糊人影。
　　他的双手被粗绳反绑在椅背后，双腿同样紧紧捆绑，他的身体因为遭受了太多折磨而歇力，身上的血浸透了外衣，脖颈无力垂下。
　　周遭光线昏暗，他的脸埋在暗处，只能看到下颚尖尖的弧度。

　　突然有一束光钉在他的脸上，脸上的血污清晰可见，他的左眼红肿，嘴角渗着血迹，高挺的鼻梁淤青一片，看上去是被人用重拳殴打而致。
　　除去这些伤，这张脸的轮廓却是十分优美，五官深邃，是会让人喜爱的类型。

　　“可惜了，是个美人。”
　　十米开外，摄影机后，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遗憾出声。
　　“你有什么想法吗？你的爱人最后选择了他的弟弟，让你代替受刑。”
　　小丑男说这句话时，语气带笑，指尖把玩着小刀，缓缓走向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

　　小丑男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纹丝不动的男人，他眯起眼，用刀柄抬起他的下颚，男人的脸面向他，小丑说：“你的爱人他没选择你。”
　　说完这句，男人那张布满伤痕的脸终于松动，露出了微弱的痛苦与软弱，他睫毛颤抖，缓缓睁开眼。
　　黑色的瞳孔里黯淡无光，他哑声开口，“杀了我吧。”

　　小丑满意笑了，他扭头吩咐，“把摄影机打开，开始直播。”

　　镜头聚焦下，死亡直播重新开始，只见屏幕中，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把玩着手中尖刀，银色的光旋转，刺痛着观看者的眼球。
　　“倒计时结束，已经有人做出选择，现在行刑开始。”
　　他说完这句话，身体侧开，小丑手套牢牢抓住男人的头发，一把拎起，露出了脆弱纤细的脖子。

　　屏幕外所有人倒吸一口气，南城警署内。
　　操纵电脑查询ip地址的警察，手指飞快敲打键盘，洛野狠狠抽了一口烟，“快，地址查出来了！来不及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键盘声突然消失，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晚了”，洛野浑身一震，而后只听到小丑尖嚣笑声，和皮肉被割开的撕裂声。
　　他猛地回头，只见屏幕内，猩红的鲜血从那纤瘦的脖子里汩汩涌出，割碎的气管暴露，光影之下，男人的脸被染上了红。

　　随后，小丑松开他的头发，用割开男人脖子的小刀，撕开捆绑着他四肢的麻绳，下一秒，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无力前倾，落在了地上，掀起尘灰。
　　小丑露出一个苦笑，抬起手鞠躬谢幕，一蹦一跳跑出画面。

　　窗口有光泄入，跌落在男人身上，银辉把鲜血镀上了一层光，躺在地上的男人还在动，他抬起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脖子，可没有用，鲜血渗过指尖，快速流失。
　　警署内，洛野踢开一张椅子，焦躁的像头找不到出路的野兽。
　　就在这时，一个警察高呼，“找到了，地点是在郊区以内废弃工厂内。”
　　“快，带人过去。”洛野咬牙。

　　就在此刻，屏幕突然暗下。
　　“洛队，直播结束了！”
　　“妈的！”洛野踢开放在跟前的椅子，快速朝外跑去，“都跟我出去，趁这小丑逃跑之前一定要给我抓住。”

　　厂房内，小丑男撕开面具，他缓缓走至那滩血珀前，他看着地上的人，轻声慢道：“夏几许，你看你守护的那个人，你觉得值得吗？”
　　他这是和死人说话，等了数秒，兀自笑了。
　　“我们走吧，警察要来了。”

　　“这里呢？要怎么办？”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颤抖着问，小丑朝他瞥去，狭长的眼角冰冷，他牵动嘴角，“一把火烧了。”

　　六分钟，南城警署刑侦大队全员出动，警车疾速驶来，尘土飞杨，洛野紧紧盯着前方，突然他的手猛地抓紧大腿，下颚紧绷，身边小警员的脸也顿时变色，“洛队，厂房着火了。”
　　警车在黑烟四起的厂区外停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洛野在车还未停稳，便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就下他想冲入工厂内时，被身后的同僚一把拉住，“火太大，进不去了。”
　　洛野一把推开，他深吸一口气，喝道：“封锁四周，绝不能让小丑逃脱。”

　　厂房内，小丑留下的火星子就像是燎原之火，落在木屑上，干燥的空气里顿时弥漫开烟火气息，火苗越演越烈。
　　夏几许的手还捂在脖子上，鲜血湿热带着腥味，周遭很热，夏几许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血液循环的缓慢，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跳趋于平静，大脑无法思考，真的会死吗？这一次真的能够死掉吗？
　　夏几许把自己的身体埋葬于火焰之中，就在火苗要把他的身体全然吞没时，一只手把他从火焰中捞了出来。
　　“你不能死……”
　　他听到有人在嘶喊，声嘶力竭，夏几许闭上眼，如愿陷入了成片黑暗中。

　　……

　　一个月后

　　南城警署，一个警员行色匆匆，推开行政部的门，他走到一个嘴里叼着烟，两手绑着绷带，眉头紧锁，黑色卷发，络腮胡子的男人面前，压低声音，“洛队，被害人的尸体被盗了。”
　　“你说什么？”洛野皱起眉，转过身，目光凌厉。
　　小警员就是过来实习的，大名小名都叫王二，这王二怎么也想不到，就实个习，偏偏一上来就碰到那么大个案子。
　　这一个月忙得焦头烂额，他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颤。
　　“停尸间的管理员说，今天去检查时发现门锁有被撬开的痕迹，他进去就发现好几个存放尸体的柜子被拉开，几具尸体被盗，其中还包括夏几许的尸体。”
　　洛野吐出咬着的烟，用被烫伤还没恢复好的手颤颤巍巍捏着烟屁股，也不抽，就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骂了一句。

　　一听到这个名字，当日被火焰灼伤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捞起那个人，对方却已面目全非，他扛着那具半焦的尸体冲出火场，自己的双手也被烤成了猪蹄，现在还绑着绷带。
　　洛野沉着眉，他对跟前的小警员说：“给我联系停尸间管理让他不要动，保留好现场，在我们没过去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还有……”洛野一顿，低头眯眼，“王……”
　　王二心有灵犀，补充了个“二”，洛野点点头，继续道：“王二，你和我一起去，你开车。”

　　南北街交叉口，一辆运输车停驻，驾驶席上，光头脑袋皱着眉，看着前方的红灯，他这次是受人之托，过来偷尸，却没想到晚间正好遇到封路勘查，他出不去，硬是等到了早上。
　　可现在我也有个更棘手的事，他蹙眉，心惊胆颤的听着车厢后“砰砰”撞击声。
　　操，这不都是死人吗？怎么还动了？

　　光头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可那撞击声越大，他心里一颤，看着绿灯，捏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就在这时，撞击声变得密集，像是催命的鼓点，一声一声，光头加速行驶，跃过一个路口，突然刹车，他咽着唾沫，侧耳听着那细微动静。
　　没声了……
　　怎么回事？
　　托他盗尸体的人给了他一笔不少的钱，一共五具，却一个都不行，可是碰到了这种事，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光头颤颤巍巍打开车门下来，他和自己说就看一眼，没事最好，有事，他就丢下车跑，这光天白日鬼还能上身不成。

　　唯物主义被吓得尿急，小跑步来到车厢后，拉开保险栓，后车厢的门被他拉开一条小缝，冷气扑面而来。
　　他压着门，朝里探去，里头昏暗一片，几具尸体被压在货物下面，并无异常，光头松了一口气，觉得也许是自己昨夜未睡折腾出的幻听。
　　正当他要关上车厢门时，突然手腕一紧，接着寒冰如针刺入骨髓，他睁大眼，脖子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身侧一辆车呼啸而过，光头扭过头想要求救，却听一个男声，虚弱嘶哑，“大哥，帮我个忙，给我件衣服和一口水喝，行不？”
　　光头咻的抬起头，就见一片昏暗里探出一张白生生的脸，是个男人，在笑，笑得一派无辜，光头彻底傻眼了。

　　夏几许有个秘密，就是他不会死。
　　只要身体还留有残肢，就算只剩下一粒牙齿，他就能重新长出来，他不会死，应该说，想死也死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