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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裴可冀两手各提几兜塑料袋,满满当当都是要屯的年货。他侧身进门来,拿肩膀抵住门沿往后一带,简易的防盗门轻轻关上。

      “你妈呢?”他把东西放在墙角旁,搓了搓冻红的手,然后解下围巾。

      我收起桌面上的试卷,随手放在一边,站起来给他腾出沙发座。说:“买菜去了,一点半出门的,应该快回来了。”

      裴可冀点点头,摆手让我坐下,说:“你再写会儿,到晚上烟花炮竹一响,得热闹个五六天,这心就静不下来了。”

      其实我已经写完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妈觉得我闲下来是浪费时间,自作主张地给我买了全套模拟题。无意义地重复刷题十分无聊,但我不能为这点事就和她争辩。况且,我也说不过她。

      冬季天色沉得早,四点左右太阳就已堪堪落幕。我爸祭了香,让我对着香案磕头。磕过头之后,我妈给我两个红包,微笑着说:“平平安安,金榜题名。”

      我收了,然后给她一个拥抱,说:“谢谢妈。”

      裴可冀坐在沙发座上看着我们,笑得眼角弯了起来,皮肤皱褶显而易见。恍惚中我像是看见了十几年后的他,原来,苍老的影子早在此时就已显现,只是我从来不曾发觉。

      吃过年夜饭,就坐在一起看春晚,电视屏幕很小,外面噼里啪啦声接连不断,我听到有小孩在楼下兴奋地喊叫,很热闹,电视里戏剧性的节目效果十分搞笑,我妈磕着瓜子看得很入迷。

      徐济和我不着边际地聊,我低头打字,问他吃饭没。他隔了会儿才回,说刚才有人来买摔炮,又说吃了,炒了四个菜,还熬了排骨汤。

      聊着聊着,他突然问,我能去找你吗?在你楼下见一面就行。

      我停顿下来,看了眼我妈,她感受到视线转过来头,奇怪道:“看我干嘛?不看电视就回屋写作业去。”

      我那句“出去看一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堵了回来。只能给徐济发短信:【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

      他很快回复过来:【行,那你过来之前先跟我说一声,我明天还有其它的事,我怕会错过。】

      断断续续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我始终低着头,脖颈有点泛酸,抬手揉后颈时,蓦然察觉到一束视线。我抬起头,与我妈直直对视,有点心虚地问:“怎么了?”

      她不吭声。电视里传来一阵爆笑,然后欢乐喜庆的背景音响起,镜头切换到主持人拜年的画面。

      “给我切盘橙子过来,”她说,“给同学的新年祝福发完没?发完就别盯着了,该睡就早点睡,别熬夜。”

      我“哦”了声,放下手机去厨房切橙子。在裴可冀上午提回来的袋子里捡了两个大果,切成八瓣摆成一盘。端出去后看到我妈正拿着我的手机翻看。

      “放那儿吧,”她抬下巴指了指眼前的桌面,然后问我:“徐济是谁?”

      “一个朋友,”我说,“你能别乱翻我东西吗?”

      裴可冀见情况苗头不对,忙从中插话,笑道:“行了行了,大过年的,把手机放一边吧,热热闹闹看个电视不好吗?”

      我妈一手挥开他,也没看我,把手机往桌面上狠狠一拍,霍然起身进了她和我爸的房间。

      房门砰然关上的那刹,裴可冀望向我,轻声问:“你妈这是怎么了?”

      我打开手机从下自上翻看我和徐济的短信内容记录,我偶尔会清理手机里的信息,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我妈特别在意的内容,就连今天晚上的聊天内容,语气和措辞也与普通朋友并没什么不同。

      没有暧昧或值得深思的痕迹,我对裴可冀茫然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唉,今年的除夕夜,可能得加班哄老婆了。”

      春晚没看到头,十一点左右我和裴可冀就关电视锁门各回各的房间了。

      外面爆竹声很响,偶尔会有连续的烟花闪过,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面映出五彩斑斓的光。

      我躺在被窝里看手机,徐济在我去切橙子的时候发了两条短信,问我要不要玩小烟花,明天我大概几点过去。没有未读来信的红点标识,大概是我妈见我手机震动,直接就拿去看了。

      我缓慢地打字,问:【如果有人看见我们这些对话内容,你觉得他会多想吗?】

      他几乎是秒回:【谁看见了?】

      我翻了个身,扯着被子盖过头,侧卧着打字:【没有人,我只是问问。】

      他很快就打来通话,清润嗓音在我温暖的被窝里响起,语气里还噙着笑,慢悠悠地说:“裴知承,要没有人看见,你就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我试图辩解,还没开口就听到通话挂断的嘟嘟忙音。

      紧接着他发过来短信:【你还没祝我新年快乐。】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八了,顺手就发了“新年快乐”四个字过去。

      发过去后我等了几分钟,他没有动静,就像那则没头没尾的通话一样,徐济有时候会让我觉得难以琢磨。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突然又亮了,徐济给我打电话,说:“外面下雨了,挺小的,跟蒙蒙水雾似的。”

      “你在外面做什么?”

      “你睡了啊,”他轻声问,呼吸些微喘促,混杂着热闹的背景音,“我想你了。”

      我为难地“啊”了声,他噗嗤一笑,“你‘啊’什么,探个头,让我看你一眼。”

      我怔了下,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打开窗户后往下看,徐济正仰着脸望向这边。

      “裴知承,”他将手机递到嘴边,另只手插在口袋里,说:“新年快乐啊。”

      我攥着手机,在狭小的窗口里与他对视,手机微弱的光线映照着我的脸,我看到灯下密雨成丝,纷纷扬扬,有点像北方很难惹人注意的细雪。

      我说:“别看了,回去吧。”

      我看到他抬手扯了扯宽大的连衣帽,露出脸,对我笑了下,说:“今年第一眼,你看到的是我。”

      零点到了,不知道谁家的电视音量开得大,满是爆竹硝火味道的空气中传来倒计时的声音,主持人喊着“三、二、一,大家——新年好!”

      新年了,我揉了揉被风吹僵的脸,说:“我喜欢你,徐济。”

      我一直坚信,感情的内在是通过行为来具体展现的,比之情感的厚重,语言的诠释实在太过苍白。

      但我好像错了,我以为我对徐济足够体贴,所有的温柔和喜欢都蕴含在平常的行为里,我以为他会感受到,并能加以正确解读。但没有,他在遗嘱上说,麻烦裴先生数月,羞愧且感激。他把所有的遗产都赠予了我,解释说那是谢礼。

      为什么会这样?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我看着他的墓碑,难过地问:“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没有人回应我,墓园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带着一望无边的孤寂。

      我此时不该待在房间里,窗外雨势渐急,铁棚聚积水流划成线,滴滴答答落雨声逐渐紧密。至少我应该下去陪他找个避雨的地方,或者拿把伞送他回家。但我出不去,门被锁了,钥匙在裴可冀那里,而我妈正在为我的事发脾气。

      我好像突然回到了真正的高中时期,我妈让我做套理综题,我不理会,她就歇斯底里地斥骂,到最后我只能烦躁地服从。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在当时令我觉得十分头疼。那是因为我从来不会尝试去解释,说我之前已经连刷几套,需要先理理思路。而且除了做理综,或许我还可以跟她商量,问能不能换成别的学科。

      我不是十七岁,如果还要为这些问题所累,那我这二十余年爬摸滚打的经历,意义在哪里?

      迟早是要向我爸妈说清的,我可以找到温和的方式,改变他们的观念或许不易,但我只需要他们不厌恶即可。他们爱我,这是我在这场可以预见的僵持里,手中拥有的最重的砝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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