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清安》二两糖茶

48、幸福

　　自第二日离开了青峰寺，李弘泽与青唐没有再走太远，就在乐庆镇附近的云竹山住了下来。

　　云竹山此地恰如其名，山间多翠竹，满山皆是葱葱郁郁，山顶上终日云雾弥漫，恍惚间仿佛有仙气飘渺。山脚下猎户人家三三两两，时而可见劳作的妇人与嬉闹的孩童，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二人在山口附近寻了一处空置的房子，又在乐庆镇置备了弩箭和一些日用品，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李弘泽多年不曾持弓打猎，好在从小便是这样过活，经验不少，身手也不算太生疏，加上青唐的协力，每次进山多少都会有些收获。一晃两个月过去，天渐渐暖和了起来，李弘泽又按照之前对青唐许诺的，找来了几棵桂花树种在住处附近。
　　二人每日上午进山，下午将得来的猎物拿到乐庆镇上卖了，再换些吃穿用物回来，日子过得简单平淡，却也很是惬意。

　　“哦！打中了！青唐真厉害！”

　　一只小山猪从林间跑过，李弘泽匆忙一箭没有射中，蹲在树上的青唐眼疾手快地甩出一镖，正好打中小山猪的腿。李弘泽又补了一箭，收了弩跑上前去察看。
　　山猪扑腾了一会儿便不动了，青唐从树上跳了下来，前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猎物道：“好大一只，可拿得动？”

　　李弘泽提着山猪的腿试了试重量。
　　“扛着走，没问题。这只是小猪，还能抗得动，再大一点就够呛了。”
　　说着，他一把将猎物扛上肩膀。
　　“走，回家去，今晚做酱大骨给我家青唐吃。”

　　待到在镇上屠户那里将猎物料理完毕，已经是傍晚了。二人提着大骨，又买了些食材，回到家里便开始烧火做饭。

　　“好了好了，洗了这些菜你就去歇会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李弘泽卷着袖子，围着围裙，一副大厨模样，青唐刚洗完了菜，便要赶青唐离开灶台。

　　“没事，我不累。”
　　青唐嘴上说着，却是拗不过李弘泽，只得退到厨房门边，发了会儿呆，从院里拿了在山里采的草药，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一点点挑拣起来。

　　“不累也歇会儿，饭我来做，你等着吃就好。”
　　李弘泽将食材放进炖肉的锅里，又舀了几大勺酱进去，搅了搅，盖上了盖子。

　　青唐抖抖草药上的泥，对他笑了笑。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以前在王府那时候。你总去厨房里捣乱，田婶也是这么赶你的。”

　　“我才不是去捣乱，你在厨房熬药，我就是想跟你在一处待着。”
　　李弘泽笑笑，取了青唐洗好的菜，笃笃笃地切了起来。菜切好，用菜刀捋着放进盘里，李弘泽在围裙上抹抹手，掀开炖肉的锅盖来看。
　　喷香的蒸汽迫不及待地从锅盖下钻了出来，浓浓的酱汤卷着肉骨笋菇，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李弘泽将锅盖盖着留了条缝，转身靠在灶台边，看青唐料理竹篓里的草药。

　　“这是什么？”李弘泽问。

　　“川黄草，消肿止血的。”
　　青唐说着，将杂草从草药上摘下来，放到一边。
　　“把这些草药洗净晒干，再配上些其他的材料做成外伤膏，可以拿到镇上去卖点钱。”

　　“唔……”李弘泽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青唐择着草药的细白手指上，半晌才又开口道：“青唐……”

　　“嗯？”

　　“我们现在……不比以前在王府，好吃好喝的，想要什么有什么，与你在夜谷时比，也定是清苦了很多吧。你……后悔吗？”
　　李弘泽敛去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难得正经了一回。

　　青唐闻言，低头笑笑，眼角眉梢都蕴着淡淡的甜：“怎么可能后悔。”

　　“真的？”

　　青唐抬起头，双眸宛如一片宁静的湖泊。

　　“嗯。”

　　夕阳将落未落，为门口的人染上半身金橙，将那个人映得温暖又柔软。李弘泽注视着夕阳里的青唐，只觉心中满满涨涨的，皆是过去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最心爱的人也是一心一意地对自己，比这更美好的事，这世上怕是也没有了吧。
　　他解下围裙，站直身子，对青唐展开手臂
　　“来。”

　　青唐想着他是要抱，便依着他站起身走了过去，却不防李弘泽突然一蹲，好像拔树一般直直将他抱了起来。
　　“哎！”青唐吓了一跳，“你干嘛……”

　　“掂量掂量，看我家青唐这阵子胖点了没有。”
　　李弘泽仰脸看着他，装模作样地掂了掂。
　　“嗯，沉了。”

　　青唐搂着他的脖子，温软软地笑：“好啦，知道你力气大了，快把我放下来。”

　　李弘泽将青唐放了下来，却顺势将他压在怀里搂着，缓缓抚摸着他的腰背。
　　“习武之人，怎么生得这么瘦，饭也不好好地吃，总是只吃那么一点儿。”

　　“天生的。”
　　青唐依在他肩上，慢慢说着。
　　“师父说我从小筋骨就弱，劲力拼不过别人，也不教我刚硬的武功，我学的大多都是些取巧的功夫。”

　　“以前只觉得你是个文文弱弱的大夫，真没看出来我的青唐竟然是有武功在身，还这么厉害。”

　　“还是不够厉害。”
　　青唐说着，心里至今还残余几分后怕。
　　“那时在韶城遇到黑衣人打不过，险些就要护不住你了。”

　　“青唐……”
　　想起以前的事情，李弘泽手臂收紧了些，将自己埋在青唐的体温中不想动弹。
　　“青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青唐温柔地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由着他赖在自己身上撒娇。

　　“不行。”
　　腻了一会儿，李弘泽深吸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一抱上你就离不开，再黏下去，饭都要糊了。”
　　说着，便伸手去取围裙。青唐帮他把围裙穿好，又去门口继续收拾草药。

　　肉炖得差不多了，李弘泽三下五除二将菜炒了，两人便坐去饭桌旁开始吃饭。李弘泽剔了满满一碗剔骨肉放在青唐面前。
　　“多吃，好容易胖了点，别再瘦回去了。”

　　“哪儿吃得了这么多。”
　　青唐说着，又拨了一半在李弘泽碗里。
　　“你也吃。”

　　“好。”
　　李弘泽应着，却是不动筷子，只拿骨头来啃。
　　“你说，我们出来也有两个多月了，你师兄他们还在到处抓你吗？”

　　“如果你皇兄能放过你，我师兄应是也不会非要抓我回去。”
　　青唐吃了一口菜。
　　“毕竟夜谷一向只是替人办事，与谁也并没有私仇。”

　　“我一直躲着不与他争，但愿他能放我一马。”
　　李弘泽想想道。
　　“等时间再久一点，等他们懒得再找我们了，我们就出去游山玩水，你说好不好？”

　　“好，安平想去哪儿玩？”

　　“我听说南疆景色好，山特别高，山顶一年到头都覆着白雪，水特别清，是山顶融化下来的雪水，喝起来都是甜的，你想去吗？”

　　“好。”青唐浅浅一笑，答应道。

　　“那天在铁匠铺子里还听到有人聊，说从这里往西南走，在山里，有一个特别漂亮的湖，湖水像铜镜子一样的平，那水的颜色蓝绿蓝绿的，像孔雀的羽毛一样艳，以后得了机会，我们一定得去看看。”

　　身旁的人说得热闹，嘴里塞得全是饭，像个小孩子一样撑得脸颊鼓鼓的，边说还边晃着手里的骨头。青唐看着他，笑意不知不觉就爬上了眼角。

　　“……不过搞不好那个人是在吹牛，我有点不信，湖都是差不多的嘛，哪能有颜色那么艳丽的湖……”
　　李弘泽说着，忽然发现青唐一脸笑意盈盈。
　　“嗯？笑什么呢？”

　　“没什么。”
　　青唐垂了笑眼，夹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那肉炖得酥烂鲜香，十分美味。
　　“好吃。”青唐道。

　　“好吃就多吃些。”
　　李弘泽又多夹了几块肉给他。
　　“青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青唐道。

　　李弘泽展颜一笑，扒拉了几口饭，又开始闲闲说起其他的事情。

　　待两人说着聊着吃完了饭，又一起将锅碗收拾停当，再坐下来休息时，天已经全黑了。青唐拿着本书在灯下静静看着，李弘泽坐在他边上，用小刀一下下削着木头。

　　夜又深了几分，青唐打了个哈欠。

　　“天晚了，去睡吗？”青唐问。

　　“我再削一些箭柄，你先睡吧。”李弘泽道，“方才才发现弩箭不多了，我多做一些，不然怕明日不够用。”

　　青唐点点头，洗漱一番便进了内室。

　　烛光昏黄，不时地微微跳动着，蜡液滚落下来，红烛不知不觉间就燃去了一段。
　　李弘泽削好了几支箭柄，只见内室门帘掀开，青唐披着衣服又走了出来。

　　“怎么了？”李弘泽抬头问。

　　“睡不着，来陪陪你。”
　　青唐搬了板凳在李弘泽身旁坐下，看着他削了一会儿，又将手腕上那红参木的佛珠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李弘泽转头看了看青唐，嘴角一挑。

　　“安平送我的。”
　　青唐轻轻摩挲着佛珠，额角靠在李弘泽肩膀上。

　　“喜欢吗？”李弘泽问。

　　“喜欢。”

　　“就是不比你的乌木珠，还可以装药粉的。”

　　“不要。”青唐道，“安平送的，这样就最好。”

　　李弘泽笑笑，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待到又削完了一根箭柄，忽然觉得靠在肩膀上的人向下一滑。
　　他又转头去看，只见青唐懵懵坐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手里还攥着他的佛珠。
　　李弘泽放下小刀，将手洗净，摸了摸青唐的脸。
　　“困了吧？回床上去睡吧。”说着，便领着青唐往内室走。
　　青唐乖乖跟着他进了内室上了床，李弘泽帮他把被子盖好，也倚在床边。
　　“困了就睡吧，不用来陪我。”

　　青唐闭着眼睛，往他怀里偎了偎，轻声说：“没有你，睡不着。”

　　李弘泽怔了怔。青唐是个清清冷冷的性子，平时并不多黏他，这偶尔流露出的几分依恋令李弘泽心里的温柔瞬间泛滥开来，几要无处安放。
　　他在青唐的额上深深一吻，将他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
　　“好好睡吧，我在呢。”

　　青唐抓着他的衣角，不一会儿便已是呼吸匀长。月光透过窗纸悄悄没入房中，为二人笼上一层微弱的银光。时间在这如水夜色里恋恋徘徊，静静地守护着二人的安宁，仿佛是不忍心匆忙流逝，再将他们卷入那纷纷扰扰的俗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