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繁枝》青繁

21、第 21 章

　　“不好意思，只有白开水。”

　　“没关系，我记得您从来不喝茶。”

　　“傅老师记性真好。”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张主任你叫我小傅吧。其实我来这不是为了问那件事，我有别的事想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项岳吧！”

　　“你怎么知道？”

　　“以你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没事来替沈复的儿子参加这种活动。你也是听说了项岳回国的消息是吧。”

　　“是。可是我在一中的教师名册里没有看到项岳的名字。”

　　“他改名字了，叫项安。”

　　“项安……”

　　“你来是为了他吧。小傅其实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应该有机会，可以重新生活的，是不是？”张兆夫说话时的语速很慢，似乎他也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无耻。

　　“张老师，周玉华当时是怎么死的。他们都说是自杀，你信吗？”

　　一次性纸杯的水很烫，白色的雾气在空中年升腾，可是傅繁枝好像没有冷热感知一样，她紧紧的握着那杯白开水。

　　“张老师，我没有要找项岳算账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我想找出周玉华当初真正的死因。”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是放不下，你现在再来追究这件事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活，为什么还要再去打扰活着的人的生活？”张兆夫站在窗边背对着傅繁枝，项岳当年是傅繁枝班里的学生，只是他也带她们班的英语，所以项岳也堪堪算得上是他的学生。

　　“活着的人的生活？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和周玉钦从来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着的。项岳也一样，他的性格我了解，如果周玉华的死跟他有关，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小傅，你走吧。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就让他过去。你一直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周玉华，可是难道只有你的学生出了事吗！我的学生也一样。为了他们的名誉，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查下去。算是我求你了。”

　　“你们班的那个学生，吕霜霜？”

　　“没想到你还记得她的名字。”

　　“张老师，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吧！”

　　张兆夫站起身，走到窗台边看着穿在十七八岁的学生们穿行在操场上，阳光落在每个人身上，像是给他们的青春套上了一层滤镜。“小傅，不要再想那些东西，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裴至疏同学的事情我会注意，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傅繁枝喝了一口热水，这件事过去太久，张兆夫不是她找过的第一个人，也不是拒绝她的第一个人，他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就像他们说的，过去的事自己过去了，但是活着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傅繁枝做不到。她对未来的期许被永远折断在那个夏天。

　　她知道和张兆夫说不通，所以也不再多废话，她拎起包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说，“他和我说，有一次你选人去参加比赛，选了十张让同学投票，他是写的最难看的那一张，别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一直和我说张老师是个特别好的老师，只是总是板着脸吓唬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他一直很喜欢你，张老师。”

　　窗外的学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三年又三年。他就是这样，看着拥有稚嫩脸庞的学生一轮又一轮，送他们去往不同的未来。

　　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没有未来了。

　　窗外学生的面孔在时光的长河疯狂倒流，画面快速切换，最后幻化成那张熟悉的脸，秀气的眉目里总是藏着些许灵动和狡黠，明明看上去很文气的孩子脑子里总有许许多多的坏主意。

　　“张老师，我真的背过的，只是我刚才太紧张忘记了，别罚我抄写了，求求你啦张老师！”男孩眼里带着笑意，嘴里说着求饶的话语。

　　这是周玉华在自己脑海里最深的印象。

　　张兆夫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老师，格外见不得学生调皮捣蛋。他身为年级段英语教师组组长，除了自己本班还带了好几个其他班，周玉华是外班里他印象最深的一个。

　　这个学生聪明好动，和他的双胞胎弟弟形成鲜明对比，好几次偷懒没有背书被他抓到，也会在上课时偷偷看小说和同学聊天，其他老师可能看在他成绩优秀的份上，对他比较宽容。唯独张兆夫，从来不会惯着他。越是天资优越者他越见不得他们对学习不上心。

　　几乎每周，傅繁枝回办公室时都会看到她们班的这个同学被叫到办公室，老老实实的在办公室里背英语课文，听张兆夫训斥。

　　张兆夫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老师，只是那些学生不喜欢自己的教学风格。只是他没想到，原来在周玉华心里，自己是一位值得喜欢的好老师。

　　傅繁枝说的那件事他记得。

　　那个时候学校里组织一次比赛，要从听说读写综合评判学生的英语水平。他从上交的所有抄写作业里选了十张，张贴在黑板上，让所有学生投票。为了参赛名额的公平公正，所有的抄写作业都是背后写着名字。
　　那节课结束后，有一张抄写没有拿到一张票。可能和别的抄写作业比起来，它不够工整。因为出现一张票都没有拿到的情况，真的非常少见，所以当时大家都在猜测这张究竟是谁写的。

　　有很多调皮捣蛋的男生，在下课后都挤到了讲台桌前，其中就包括周玉华。只是这次他扭扭捏捏，因为他知道那张没有得到一张选票的抄写作业是自己的。他和其他人一起挤到讲台桌前，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张兆夫平时本来就严肃，见这么多学生凑过来，心里当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于是板着脸，把他们都骂跑了。只有周玉华没有走，他站在讲台前一动不动。

　　张兆夫板着脸，“你还想去我办公室吗？站这里干嘛！”

　　周玉华如释重负，冲张兆夫笑笑就跑。他又不是什么欠虐的性子，既然看不到那张是不是自己的他就不看了。

　　那件事只是很小的一件插曲，如果不是傅繁枝提起，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件事。

　　张兆夫，他的教学风格一直很严肃，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只求自己问心无愧，他知道很多同学在背后管自己叫判官。，因为自己过于严苛。
　　他不在乎，又或者说他曾经以为他是不在乎的。可是就在刚才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学生是知道的。

　　“张老师是个特别好的老师。”

　　他从来没有听到周玉华说的这句话，可是此时此刻，他想起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庞，仿佛可以看到他狡黠的眉眼里带着笑意，露出那个熟悉的表情，对自己说，“张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老师。”

　　五十多岁的男人，背对整个屋子，看着窗外活蹦乱跳的学生了，红了眼眶。

　　周玉华和吕霜霜，一前一后死在他们最好的年纪里。

　　他不能让傅繁枝继续调查下去。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他一把拉住走廊尽头的傅繁枝，“小傅，如果你相信我，请你不要再继续调查下去。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好，不光是周玉华，还有霜霜，我们班的霜霜。”

　　台阶转折处是一脸目瞪口呆的小唐老师和上课上到一半被叫出来的裴至疏。

　　他们两站在台阶下看着张兆夫和傅繁枝，显然是对眼前的情况感到不解。

　　张兆夫率先收回了手，到底是教书育人几十年，这点面部表情控制还是做得到的。他像是没事人一样，看向小唐老师，“怎么了？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来我办公室里说吧。”

　　小唐老师和裴至疏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傅繁枝和张兆夫的视线在空气中对视一眼，默契的装作刚才无事发生。

　　等进了办公室，他才开口问道，“小唐老师，你们是发现什么了吗？”

　　“其实我们已经知道是谁弄的了，但是裴同学的意思是这次就先算了，他不想追究这件事了。”

　　“不追究？”

　　张兆夫眼睛微微眯起，他对这种事情的反应比较激烈，“这件事不是说裴同学算了就可以的，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了，如果这次他没有得到应得的惩罚，那么很有可能下一次他还会继续这样的行为甚至更恶劣，更可恶。他们年纪还小，有时候做错的事很正常，但是做错的事就应该有做错事情的代价。”

　　“请问老师，如果这件事他会有什么影响？会背一个处分，被留校警告又或者被开除吗？”

　　“具体的惩罚措施要等学校里面教导组开会讨论之后在公布。”

　　“张主任，这次只是因为一点很小的事情，我和他之间有矛盾，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而让他悲伤处分现在我们都高三了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影响到他的成绩，这也不太合适吧。这次只当是我们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可以吗？”

　　“小打小闹？你管这个叫小打小闹？”一直安静着没有说话的傅繁枝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