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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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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不着你做这些。”
“可是我想。”
许久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澄静,温和,温柔,像是深海的波澜,能包容一切。
陈最没了声音。
“我本科在美国P大留学,他跟我在同一个学校,攻读博士。真要算起来,我该叫他师兄。”
陈最的喉咙微微发紧。
许久没有说他是谁,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那是我……最难走的一段路。”
最穷的时候,浑身上下只剩四美元和一堆美分,她用最后这笔钱在路边的流动餐车上买了一份廉价的咖喱鸡。
她只记得米饭很烂,鸡肉很柴,咖喱味也透着一股腥气,她一口没剩,全吃完了。
那天晚上,她在公寓底层的狂欢派对里遇到了林蹊。
两个具备相似东方骨相的亚洲人,在北纬四十度的城市一见如故。宴会结束后,林蹊带着许久回自己合租的公寓,拿他家乡的粥底火锅招待了她。
自那后,两人日渐熟络。
他对许久的静默和黯然不发一言,不言过去,不提过往,不带目的。
闲暇时,他常会约她出去,有时是探店,周末打折的墨西哥餐厅,有时会递给她一套书,“这个系列或许对你的研究领域有帮助。”
回国后,两人仍保持着联系。
在许久心里,他更像是一颗不落的启明星,一杯在她潦倒疲惫时足以慰藉的温酒。
“回国后,他进了S大执教,我阴差阳错,成了他的研究生。”
两人的研究方向高度重合,也一直是科研路上的共进者,良师益友。
直到某天,两人第一次因为学术观点产生分歧。
为了自证,许久只身去往远海岛屿搜集数据,也正好是在那两天,台风侵袭,岛上人员紧急撤离,许久却失去了音讯。
如果不是那一次,他不顾恶劣天气,执意要出海寻她,她又怎知他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意。
也正是在那一天,命运的落潮淹没了这个年轻而杰出的生命。
“我很感激他,只是后来,后来……”像是回忆起无法触及的往事,许久的嗓音有些发颤,她的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
陈最握住她的手:“别说了。”
许久的呼吸微微紊乱。她平复了下,看向陈最:“我想,你会想要知道这些。”
陈最:“这些我都不在乎。”
许久干涩地嗯了声,感觉嗓子里的水分像被吸干,蚌肉孕育沙砾的滞涩和疼痛。
“还有婆婆的事情。”陈最看向她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至亲。
“当时我以为,你不会想见我了。”
“下次我陪你去看她。”
“好。”
拌川已经放凉了,面条坨成一团,许久用筷子搅了几下,就没了胃口。
陈最看了眼她没怎么动过的面条:“吃不下了?”
许久点头。
陈最没说话,在许久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前端过她的碗。
他吃东西很快,没有细嚼慢咽的习惯,三两口就解决了,临走前跟老板说:“味道不错。”
老板见他心情不错,悄悄跟他比口型:“下次换个身份来,给你们免单。”
陈最但笑不语。
走的时候,许久问:“老板跟你说什么了?”
陈最说:“让我换个身份。”
许久问:“什么身份?”
陈最看着她没说话。
许久从他的目光中觉出味来,脸微微一热。
雨后的路面坑坑洼洼,黑色潮湿的沥青和银色的水镜自两人脚下轮转而过,倒影层叠。
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陈最忽然拉着她,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
导航上没有显示,许久看了陈最一眼,不知道他此举何意。
陈最解释说:“这条路近。”
胡同越走越窄,两旁都是老式民居,晾衣的杆子从窗户边伸出长长一截,忘收的衣物和花草在风中微微摇曳着。
一切都被湿润的雨水浸润出深色。
走着走着,陈最忽然停住,勾着许久的手一拽,许久因为惯性转了个身,撞进他怀里。
不知从何而降的一滴雨水,悄然在两人唇畔蔓延开濡热的潮意。
他吻得很深,像是彻底确定自己所有权后,毫无保留的爱意宣泄。
胸腔的空气被挤压殆尽,许久脱力般退后一步,脚后溅起雨水的凉意,唤醒了一丝神智。
“你是我的了。”清明未泯之际,陈最的声音沉沉入耳。
……
风暴过后,临城开展了全程修葺工作,恢复被暴雨损坏的市容市貌。
许久也投身到了新项目中,常常一落地就要赶下一趟航班,忙得脚不沾地。
陈最对此颇有微词,他不说,许久却也能感觉得到。
这次的出差地在榕城,许久她们的落脚酒店正好靠近一座木都自然村,木艺文化盛行。工作结束后,同事们都摩拳擦掌,想去体验一番。许久也入乡随俗打了几件小玩意,打算带给朋友。
最后一天时间太赶,她手上还剩一件来不及完工,只能草草收进匣子,打算回临城再找个木艺工作室抛光。
项目落地得非常顺利,所里给她放了两天假。这天中午,许久跟李教授吃过饭后便启程前往。
她找的工作室在S大附近,接待她的是一位S大过来兼职的学生,许久表明自己只需要借用一下器械,不需要指导,因此对方带着她熟悉了工作间后便回了休息室。
午后的时光过得很快,许久将砂纸从粗到细依次排好,准备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抛光。磨到最后倒数第二张的时候,房间里进来一个人。起初她以为是工作人员,并没有在意。直到后背传来熟悉的体温。
许久指尖颤了下,没有回头,继续专注手上的事情。
那具坚硬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热意从尾椎骨一路升到脖颈。
顾忌到是在公共场合,许久轻微挣了下。
“放心,没人。”
男人的手臂纹丝不动,她没挣动分毫,反而手中的物什脱离了手指,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没入地毯。
那动静微乎其微,不细心留神几乎注意不到。许久欲起身找,陈最以为她要离开,不由得加重了桎梏。
许久挣不过他,叹气:“你怎么来了。”
陈最静了下,“不想看见我?”
许久安静地笑起来,她鲜少对他露出这种不设防的笑容,娴静得像在水中徐徐舒展开的一朵栀子。
陈最看着她的笑靥,眸色深了几许。
许久见他面色不虞,敛了笑意,解释:“没说不好。”
陈最寒星般的眼闪了闪,就着这个姿势慢慢俯下身,薄而柔软的唇慢慢凑过来,埋在她脖子里,似亲吻。
许久话未出口,吸了口凉气,轻轻推开他的肩膀。
她拉好领子,颈侧暴露在空气中,湿凉的触感,微微战栗。
陈最见好就收,扫了眼地面:“刚刚什么东西掉了?”
他扶着桌子俯身,真在地毯上找起来。
许久拉住他的手,陈最回头,两人四目相触。
许久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不是什么要紧的,回头我自己找就行。”
“是吗。”陈最定定看着她,突然挑眉一笑,“可是我已经找到了。”
他手一翻,变戏法似的,指尖多了一枚素环。
那枚戒指通体漆黑,覆着一层温润的光泽,看得出经过无数次细细打磨,抛光十分漂亮,紫光檀质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什么?”他托着那枚戒指,放去鼻尖,轻轻一嗅,动作珍重到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拈在指尖的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瓣脆弱的花瓣,一滴盈盈欲坠的露水。
许久目光微微闪烁了下,伸手去拿。
陈最自然没让,仗着身高手长,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反剪了她手腕,一拽一拉,将人拖进自己怀里。
那枚戒指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他中指上,衬着修长冷白的骨节,十分悦目。
恰如其分的尺寸。
陈最一怔,嘴角慢慢勾起来,眼底掩不住笑:“久久,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注意到,怀里的人忽然安静了下去。
陈最松开她,俯身,跟她视线持平,又问了一遍:“你给我戒指是什么意思?”
许久平静地说:“没什么意思,可以还给我了吗?”
陈最把东西放回她掌心,看着她眼睛轻声说:“逗你玩的,别生气。”
“还要一会儿,你先回吧。”许久拿起砂纸,示意自己要开始工作了。
柔黄的灯光映着她的侧脸,漆黑的睫毛一根根垂落,遮住了眼底的碎光。
陈最随手拖过一张凳子,喉结上下滚了滚:“那一会儿跟我去吃饭好不好?”
补了一句:“我跟你吃也行。”
许久不说话。
陈最声音低了下去:“我一天没吃饭了,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