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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无用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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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听寒被安置在京市郊外的一栋别墅,秦陆英特意安排几位名义上保护实则监视的保镖,将整栋建筑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陆听寒对此适应良好,难得不作妖顺从地窝在房子里养伤,只提出一个意见,希望得到柯南星失踪前的小提琴。
秦陆英不解但还是允了他,冷眼旁观陆听寒对一个琴包黯然神伤,忍不住心生恶寒。
如此自私自利之人竟然也有深情的一面,如果不是秦陆英亲眼见过他们分手时的难堪龌龊,恐怕还真被骗过去。
碍于还需要陆听寒主动说出藏身之所,秦陆英忍了忍,终是没说出更多损人的话,转身离去。
关门前似乎隐约听到一声“谢谢”,秦陆英没在意,马不停蹄地回到柯家和柯钰会面,又和被取名为春雨的小猫咪进行一番友好交流,最后顶着一个明晃晃牙印坐上车。
他独自驱车来到秦家,例行照顾秦老爷子休息吃药。
秦向松的求生欲旺盛,往日带他吃药打针一向顺利,可今天不知怎的,无论秦陆英怎么办他始终不肯张开嘴,浑浊眼底蕴含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像极还没有病重时的深沉模样。
秦陆英晃神一瞬,见他不配合甚至将水杯打翻在地,不由深深蹙起眉,流露出眼底的一抹疲惫。
秦陆英的裤子没有幸免,借着管家收拾烂摊子的功夫起身更换衣物,大腿被水打湿的触感令他的心情有些糟糕,可看着秦向松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秦向松的眼里带着讥讽和嘲笑。
嘲笑什么呢……
都已经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出来,为什么还能用这种眼神看他……
凭什么?
仿佛又回到母亲被确诊的那天,十多年未见的父亲顶着一身寒意而来,他本以为是感念旧情前来看望他们。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秦向松只是端起秦家家主的架子,眉眼冷淡地扫过他们,高高在上地拿捏住医药费,换取母亲一句“错了”。
那时他便想如果有一天身份调转,他一定,一定要……
……
心中的愤怒被彻底点燃,远比往日苦苦压抑的更甚,秦陆英不顾管家投过来的诧异眼神,冷冰冰道:“您不吃药就算了,反正等您死后秦家无人继承,到时候公司姓不姓秦可就难说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主卧,心绪不宁地游离在二楼走廊,佣人不敢阻拦,任凭他推开书房大门。
秦向松年轻时性格狂妄,娶妻生子后才稍微收敛一些,无论公司还是家中都是独断专行的人物,书房更是禁地,只有听从召唤才能入内。
秦陆英仍记得第一次踏进时的场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他也有资格堂而皇之地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
他两手搭在红木椅的扶手,微垂的额发遮住眼底晦涩的情绪,沉默地盯着桌前的两个相框,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稍远些的相框是秦回舟成年礼的单人照,被优渥生活培养的孩子就算笑着也抵挡不住眉眼间的骄矜高傲,令人自惭形秽。
旁边则是一个不足两岁大的男孩照片,红衣红帽,身子圆滚,笑得眼不见牙,被身着藕荷色旗袍温柔浅笑的女人抱在怀中,旁边坐着同样微笑面对镜头的秦向松,仿佛温馨的一家三口。
秦陆英遽然抬手,猛地将相框扫落在地!
“哗啦——!”
相框玻璃应声而碎,发出一阵巨响,飞溅起的碎片割破相纸,言笑晏晏的一家三口脸上顿时出现一道道裂痕,如同他们表面和谐内里早已腐败的关系。
这才是照片原本的样子。
他冷冷看了片刻,俯身将残破的相纸捡起,指尖传来金属制品的冰冷触感……
……
秦陆英每次来秦家的经历都不太愉快,这次更是糟糕透顶,他无心再待下去,更不想看见秦向松的脸,迎着刺骨寒风步履匆匆地走在长廊,不想却和同样气势汹汹的秦回舟碰头。
秦回舟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对父亲做了什么?”
秦陆英漠然道:“喂他吃药,还能做什么。”
他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秦回舟自讨没趣地松开手,忽地勾起一个冷笑:“你们夫妻俩还真是有趣,前后脚来看父亲。”
“?”
秦陆英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分毫:“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秦回舟不屑道:“野鸡变凤凰的日子过久了,就觉得自己真变成了富家公子?早晚有一天会滚回贫民区。“
他自视甚高,从小便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又接管集团多年,早就为这一天做足充分准备,这几日更是趁着秦陆英注意力不在公司肆无忌惮地收购散落的家族股权。
他手握重权和股份,俨然一副秦家未来接班人的姿态。
反观秦陆英被认回秦家这么长时间,也只得到一点微薄的股份和总经理的头衔,继承人的身份仿佛秦向松亲自挂在他头顶的胡萝卜,让他不得不奋力争取。
他对商业无感,早就在名利场混得身心俱疲,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柯南星好让柯钰心安,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秦回舟争吵,更别提为了一点股份抢得头破血流,这不是他应该做的。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震动,打破两人之间的对峙,秦陆英无言,默不作声地接通手机。
柯家的保密工作很好,除去和柯家交好的几位,秦回舟并不知晓柯南星失踪的秘闻,抱着胳膊上下端详他:“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天天在老爷子跟前转悠能得到什么?”
“……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巴结巴结你的未婚夫,看在你们患难与共的情分上收留你。”
秦陆英本人脾气好,唯一称得上逆鳞的恐怕只有他的未婚夫,秦回舟故意提起柯钰,本以为秦陆英会气到动手,暗自期待他最好在秦家当众失态,好让父亲彻底对他失望,在遗嘱上划去他的名字。
谁料秦陆英丝毫不搭他的腔,只低头看着手机,撂下一句“随你怎么说”便匆匆离去,逐渐变暗的屏幕赫然显示陆听寒几个大字。
陆听寒的声音隔着电流声依旧清晰,他说:“陆云庭在海市有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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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海市?那里气候燥热,不适合定居,我建议最好去国外,当然如果你家不喜欢国外的话,我们可以考虑其他城市……”
“只要你喜欢,一切都好说。”
陆云庭说着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抱歉,我很久没和你坐下好好聊天,这又是你第一次约我……我有些激动。”
咖啡厅内人影攒动,唯独这方空间只有他们两人,仿佛分隔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屏障。
柯钰端起身前的咖啡杯,不理会陆云庭过于炽热的眼神,自顾自轻抿一口:“如果没记错的话,海市才是你的家乡,离开前不去看望生母吗?”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陆云庭缓缓皱起眉,隐藏在镜片下的凤眸闪过一抹极淡的难堪,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恢复往日的笑容:“都是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
柯钰抬眼,静静端详起陆云庭衣冠济济,一副成熟精英的模样。
时隔多年,圈内提起陆云庭只有畏惧和仰望,没人再记得曾经的他多么落魄狼狈,更不知道他不属于京市,更不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
柯钰救下他时还不知道属于他这部分的剧情已经开启,得知陆云庭的真名后本想远离,可又对他在陆家遭遇的苛待于心不忍,强忍着别扭放任学生时代的陆云庭围在自己身边。
如果不是这样,父母也不会误会他们关系匪浅,自作主张定下联姻,造成后续的一连串误会。
也正因如此,如今的同龄人中只剩下柯钰知道陆云庭的生母早已葬身火海。
海市的那栋别墅烧了一整晚,被扑灭后只找到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焦尸,陆云庭一夕间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用身上仅有的钱安葬母亲,当天晚上他看见一辆此生都买不起的豪车,送他回到京市的陆家。
至此开启全新的人生。
柯钰垂下眼,如鸦羽浓密卷翘的睫毛遮掩住他具体的神色:“你好像很不愿意提她。”
陆云庭轻叹:“你不是我,自然不会懂。”
柯钰:“你这点和秦陆英比差远了。”
见他提起不相干的人,陆云庭的笑容不由淡下来:“小钰,你根本不愿意和我联姻。”
“所以,你约我见面的目的是什么?”
陆云庭是聪明人,早就猜明白柯钰主动约他见面的动机不纯,却还是应下这场约会,他暗藏的心思两人心知肚明,却并不戳破。
柯钰面色不变:“我只是想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能让我家的公司出事,甚至有底气来我家提婚。”
陆云庭:“这就是成为男主的好处,世界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砰!”
柯钰忽地放下咖啡杯,冷声道:“你在痴人说梦,剧情早就中断,不会再有男主出现。”
“如果我说,我可以让剧情重启呢?”
“……你做了些什么。”
陆云庭笑起来,只是怎么看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狠厉果决:“一个完全标记就能让陆听寒惨败,同理,濒死的痛苦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
柯钰听后脸色大变,似乎意识到什么,头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崩溃表情:“你怎么敢!”
陆云庭恍若不见,继续道:“你不会想知道具体的情况,相信我,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你想要的都会回到你身边。”
“你凭什么有这个自信。”
陆云庭目露惊愕,嘴里未完的话不知怎的突然卡住。
柯钰一双漆黑无波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转而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既然你那么想开启剧情,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后果。”
陆云庭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反应不知怎的慢了半拍,脚底如同生了根般不能挪动半分,他眼睁睁看着柯钰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便和一位端满热腾腾咖啡的侍者迎面撞上!
“砰——!”
咖啡杯摔碎在地的声音和柯钰撞在桌角的巨响重叠,陆云庭一时分不清哪一方的动静更大,他心中顿生恐慌,面上游刃有余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等□□的禁锢失效后他慌不择路地蹲下来想要扶起柯钰,可看清柯钰的状况后,他悬在空中的手却变得越来越僵硬。
柯钰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额角的伤口不断向外流血,沿着侧颊缓慢滴落至地面,仿若一朵朵溅开的红莲。
只是一场意外而已,怎么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陆云庭无措地抱紧他,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般冲着被吓傻的侍者大喊:“快打120!”
……
一番兵荒马乱后,柯钰从病床上悠悠转醒,他额角贴着一块厚厚的纱布,脸色依旧苍白没人气,双眼平淡无波地看着面前的陆云庭,虽没有开口,却胜过千言万语。
陆云庭形容狼狈,声音沙哑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为什么呢?”
柯钰闭了闭眼,剧烈撞击的后遗症让他的脑袋一阵阵眩晕,连同脑仁也开始钝痛,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体内的完全标记逐渐发挥作用,熟悉的湿润清香让他在这种场合依旧保持头脑清醒,毫不落下风地紧盯陆云庭。
陆云庭仿佛明白些什么,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忿:“我不相信。”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空旷的病房响起一道沙哑晦涩的声音,柯钰轻声说:“如果剧情可以扭转,恐怕我早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和你做一个陌生人。”
“别说了。”
柯钰恍若未闻,继续说下去:“可我不但救下你,还和你订下联姻,后来你在一场宴会中遇到柯南星,对他情根深种,而我们互生怨恨……”
“无论如何挣扎,我们永远逃不开命定的结局,你会痛失所爱孤独终老……”
陆云庭彻底听不下去,捂住耳朵崩溃道:“求求你别说了!”
柯钰顿了顿,说完最后一句:“……而我则孤身死在医院。”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
“不是,不是的……”
陆云庭大恸,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下来,仿佛在一瞬间经历大起大落,喃喃道:“对不起,我错了……”
柯钰:“你重启剧情,就不怕我真的死吗?”
陆云庭急急辩解:“我,我不知道……”
“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敢想……”
柯钰轻轻勾起苍白干枯的唇角:“你果然是一个懦弱的人,小时候救不下自己的母亲,现在也救不下自己。”
陆云庭蹭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犹如催命符般响彻整个病房。
陆云庭深深注视几秒柯钰,抬手接通电话。
派在海市严加看管柯南星的保镖大叫的声音穿透听筒:“老板,有个不认识的alpha带着一帮人闯进来了!”
陆云庭心中一震,立即看向柯钰,却见病床上的柯钰缓缓露出一个笑,似乎在嘲讽他的无用功。
他的手机颓然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原来他苦心孤诣做了这么多事,终是白费。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