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谋婚，我谋你》葭月未央

158、158 情深不寿

　　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崔景豫扒着舱门，探出头向下张望。
　　王千皱着眉头，一只手紧紧抓住崔景豫的胳膊，生怕他一激动掉下去。
　　“信号大概就在这片区域里，”负责信号追踪的操作员报告。
　　崔景豫恢复了记忆以后，想起郑彦宁的项链里安装的定位器，等到直升机过来以后，就循踪而来。
　　天空阴沉，无尽的雨幕中，高速公路的护栏被撞得七零八落，护坡上一片碾压过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坡底，有人躺卧在一片泥泞中，有的还在挣扎，有的一动不动，殷红的血迹格外刺目。
　　“他们还在找人，说明少夫人没有落在他们手里，”王千笃定的说。
　　崔景豫心中的焦灼不安终于缓解了下来。
　　王千冷静的拿出手机下达命令，说：“所有人，向057高速公路1132公里处集中，搜寻少夫人的踪迹。”
　　季天杰站在高速公路上，抬起头看了看正在接近的直升机，侧耳听了听越来越接近的警笛声
　　他大声喊道：“来不及了，赶快撤！”
　　一名年纪较大的黑衣人怒喝：“走什么走，孕妇还没找到。”
　　季天杰踏着地上的血迹，上了一辆越野车，说：“前面连接线，马上可以转到另一条高速公路，我先走一步。”
　　那名黑衣人嘴里骂了几句，召回了在山坡上四处搜寻的黑衣人，迅速撤回高速公路，停在高速公路上的几辆厢式货车一起启动，疾驰而去。
　　王千护着崔景豫从直升机上机降而下。
　　崔景豫游目四顾，心中慌乱。
　　四野茫茫，他的宁宁在哪里？
　　“崔总，附近可能有矿脉，干扰太强，失去信号源，”操作员背着仪器报告。
　　崔景豫脸色一黑，他闭上眼睛设想了一下郑彦宁面临的困境，她一个人，即将生产，肯定走不了多远。
　　这一片山区是她的家乡，地形应该很熟悉。
　　崔景豫看了看山坡底部，那里是一片稀疏的树林，不能提供任何掩护，何况这么长的山坡，她哪有力气跑到底。
　　两侧的山峰距离不远，反而是她可能选择的藏身之处。
　　下雨天，她可能会找一个山洞躲起来。
　　崔景豫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王千向其他人指了指另一边的山峰，自己跟上了崔景豫。
　　眼前的山峰藤蔓纠结，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完全看不清楚藤蔓下面是岩石还是泥土。
　　崔景豫不知该从何下手，低头看了看被雨水冲刷得狼藉不堪的路面，实在是没有办法辨认出任何人走过的痕迹。
　　他仰起头，冲着石壁大喊“郑彦宁”，一遍又一遍，雨水浇在他无遮无盖的脸上，流进脖子里，冰凉刺骨。
　　不远处的石洞里，郑彦宁一直在深呼吸，外界的任何声响她都听不见了，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身体已经全部打开，宝宝正在努力的奔向这个世界，她要拼尽全力帮助她的宝宝。
　　郑彦宁抓住身边的岩石辅助发力，尖锐的岩石把她的手掌割破，一片鲜血淋漓，她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和分娩的疼痛相比，这什么都不是。
　　脆弱的肌肤被硬生生的撕开，狭窄的山洞似乎射进来一线阳光，光明不住扩大，直到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刺破沉寂。
　　泪水奔涌中，郑彦宁本能的蠕动着身体，让宝宝更加顺畅的离开母体，一口气撑了许久，她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提不起，这口气眼看就会散去。
　　崔景豫不住地在石壁上摸索，寻找密密麻麻的藤蔓后面可能出现的山洞，他感觉郑彦宁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王千。
　　王千也听到了真实存在的哭声，他点了点头。
　　哭声越来越响亮，小家伙不依不饶，似乎在求救。
　　崔景豫跌跌撞撞的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摔了一跤也顾不上，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终于找到一处藤蔓堆积的岩缝。
　　王千立刻跟上，和崔景豫一起扒开藤蔓，婴儿的哭声越来越清晰，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岩石缝隙渗透出来。
　　崔景豫心如刀绞，他一边扯开藤蔓，一边大喊：“郑彦宁，郑彦宁，我来了。”
　　掀开最后一条藤蔓，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魂牵梦萦的面容蓦然出现，却惨白如纸，崔景豫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郑彦宁积蓄最后的力气，支撑起疲惫的身体，她突然想起来还要给孩子剪脐带，但是林乔准备的止血钳，被那些人搜走了，她再也没有适合的工具。
　　穆桂英是用什么给孩子剪的脐带？好像是宝剑。
　　她现在唯一能用的尖利的工具，似乎只有牙齿了。
　　郑彦宁用双手抱起自己的儿子，小家伙一身通红，满身血迹，左大腿的内侧，有一处鲜艳的红色印记，格外耀眼。
　　他正闭着眼睛，肆无忌惮的哭喊，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她的儿子为什么要受这个罪啊，郑彦宁突然一阵心酸。
　　有什么苦，有什么罪，让她一个人受着行不行，让她的儿子，无病无灾到百岁，行不行。
　　光明突然降临，脸上一凉，十一月的寒风扑面而来，她抬起头来，崔景豫的脸如同救世的神祇，出现在面前。
　　他两眼通红，满脸悲喜交集，活生生，不是梦，是生的希望。
　　郑彦宁的眼睛里迸发出明亮的光芒，她生命中全部的喜悦满满的流淌出来，几乎要把崔景豫淹没。
　　她把手上的儿子递过去，嘶哑着嗓子说：“消毒，剪脐带。”
　　崔景豫接过哇哇大哭的儿子，王千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摸出打火机烧了烧刃尖，再递给崔景豫。
　　崔景豫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用匕首割断脐带，怔怔的看着儿子大腿内侧的鲜红印记，大姐说，这是崔家人的印记，这是他的儿子。
　　王千脱下雨衣给父子俩挡着雨。
　　郑彦宁恍恍惚惚看着这一切，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儿子终于安全了。
　　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冷，身体的温度和生命的气息似乎都在流失，她无力挽留。
　　父亲，母亲，小宇，齐铭志，韩启贤，季天杰，余岩……一张一张熟悉的脸在眼前闪过，郑彦宁似乎回到了冰冷的永湖水底。
　　视线最后定格在崔景豫的脸上，他是盛夏骄阳，他是璀璨星辰，他是人间理想，他是她触不到的未来……
　　情深，果真不寿。
　　支撑着她的最后一口气没有了，郑彦宁的眼神渐渐涣散，崔景豫的俊美脸庞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清楚，消失在无尽黑暗中，成为幻影。
　　“宁宁，宁宁，坚持住……”一声声深情的呼唤，越来越微弱，渐渐不可闻，直到周遭再无声息，恢复亘古沉寂。
　　这个世界向她关上了门。
　　郑彦宁唇角含着一抹微笑，无牵无挂的倒了下去，身下涌出了一大滩鲜血，死亡的气息冲击着崔景豫的鼻息，他的双眼瞬间模糊。
　　秋雨，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久违的太阳染红了黄昏的天际。
　　王千抱着用卫衣包裹着的婴儿，冲到高速公路上等候的救护车上，进行紧急处理。
　　崔景豫面色苍白，紧紧抱着用风衣包裹的女人，步履蹒跚，鲜血在他身后蜿蜒了一地。
　　几名保镖举着担架迎上去，从他手里接过人，跑步奔向高速公路上的救护车。
　　急救医生看了看郑彦宁的状况，对崔景豫和他身边的小安说：“宫缩乏力，胎盘剥离困难，软产道撕裂严重，产妇大出血，生命垂危，需要大量输血，救护车备血远远不够。”
　　崔景豫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急救医生叹息说：“产妇恐怕支撑不到医院。”
　　小安急促的说：“直升机半个小时内可以赶到永湖的医院，麻烦医生立刻给病人把血输上，备血不够可以现场抽血。”
　　急救医生看了一眼在高速公路边盘旋的直升机，说：“至少还需要抽血600cc。”
　　崔景豫挽起袖子，说：“她是O型血，我也是，从我开始。”
　　小安按住他的手臂，说：“O型血不是稀有血型，我们的人员足够，每个人抽200cc就足够，崔总，紧急时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您决策，您要保重身体。”
　　崔景豫怒吼道：“这是我的老婆，我儿子的母亲，她正在生死关头，我必须救她。你立刻去安排人献血，我第一个上。”
　　小安跳下救护车，召集保镖们一一询问血型和健康状况。
　　崔景豫和郑彦宁并排躺在救护车上，他看着她惨白如纸，没有一点生机的脸，伸出手在虚空中描摹着她的轮廓，嘴唇开合，许下了无声的誓言：今生今世，死生相随。
　　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血管汩汩流出，等下就会进入她的体内。
　　直升机轰鸣着飞向永湖，郑彦宁躺在崔景豫的怀里，医生和护士扶着输血的支架。
　　崔景豫看一眼王千抱着的婴儿，又看一眼怀中的郑彦宁，茫然失措。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