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焚》叶流清

1、回国

　　窗外下着大雨，沉闷的天气总是让人提不起兴致，酒店的落地窗太大，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足够扰乱人的心神。

　　季永昼坐在窗边手里握着画笔随便地乱画，电视里在播着午夜偶像剧，主角们浮夸的演技和过白的滤镜刺着观者的眼，无论谁看了都要翻个白眼表达自己的嫌弃。

　　季永昼并不喜欢看电视剧，只是有人说话的声音可以让他更轻松些，无论什么都好，他需要一点声音。

　　电视剧里的男女主抱在一起互相倾诉对彼此的爱意，季永昼乱画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有些出神，直到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才把他唤了回来。

　　季永昼摸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是苏亭。季永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我昨天快忙晕了今天才看到邮件，你怎么突然回国了啊。”

　　电话刚一接通，苏亭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季永昼将画板上的废稿取下丢进垃圾桶，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道：“想来就来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这边有个数据要记录，你有什么事就来问我，我先挂了。”

　　苏亭那边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他，他脱不开身，只好叮嘱了季永昼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季永昼握着黑屏的手机继续盯着窗外发呆，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与他熟悉的阴郁连绵的小雨不同，这里的雨来势汹汹，没有给他一点缓冲时间就把他来之前的雄心壮志击了个粉碎。

　　季永昼这次回来其实也算是一时兴起。

　　自从七岁被季青安送到英国后他好像就没再回过国，与其说是回家，倒不如说是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和他走之前全然不同，像是排斥他似的，归来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麻烦，各种困难压得他无法呼吸，只能躲在这个小屋子里苟延残喘。

　　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人在国外生活，那里有太多季希生活的痕迹，哪怕季永昼努力控制自己适应，但是本性是改不了的，他还是无法忍受季希不在的日子。

　　他甚至没做任何准备，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因为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就买了机票回了国，回了这个他已经十几年都未曾来过的故土。

　　等到激动的热浪褪去，热血被消耗殆尽，踏到实地的一刻时他才感觉到害怕。

　　他不后悔这个决定，但是他害怕季希不要他。

　　说来有点惭愧，明明他才是哥哥，但却处处依赖季希，以至于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无法脱离季希独自生活的存在，他的灵魂已经寄居在了季希身上，他没有勇气再次去面对孤独的生活。

　　在机场待了几个小时冷静下来后，季永昼才摸索着定了个酒店先住下。

　　虽然季青安不喜欢他，但是在钱的方面没有苛刻过季永昼，季永昼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钱，不工作在国内挥霍一阵子也完全没有问题。

　　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之前的窝囊和季青安对他的不在意。季青安让季希独自回国就是笃定了季永昼不敢离开他规定的范围内，所以哪怕季永昼与他失联他也只会认为季永昼又发了病。

　　他回了国，但是又不敢去找季希，只能窝在这个小酒店里虚度光阴。

　　说起来也有些可怜，他活了这么多年，连个能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连苏亭也是在季希走后才认识的。

　　季永昼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直到窗外的光透了过来打在他的脸上，久违的阳光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季永昼需要情绪抒发的地方，但是可以和他聊天的只有苏亭一人。

　　他知道苏亭最近很忙，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她。但是他的朋友很少，不去找苏亭季永昼一时不知道该和谁说话，在床上躺了半天后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国内的天气和英国很不一样，午后的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落在地上形成铜钱大小的斑驳。

　　季永昼踩着光照下来的空隙慢慢地走了一会儿，奈何他平时不怎么锻炼，外加扛了一个相机，走了没几步路就感觉有些累了，索性直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了起来。

　　季永昼翻看着相机里刚刚拍摄的照片，大概艺术并不是完全相通的，虽然他很有绘画方面的天赋，但是他的拍照技术实在是并不怎么好，哪怕是拿着最先进的设备拍出来的照片也并不比手机好多少。季永昼挑来挑去最后也没找到几张满意的照片。

　　江汐月一边刷微博一边和朋友吐槽自己最近联络的清纯小花突然塌房，猛然抬头看到前面一个长发美人在摆弄相机，虽然那人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但是江汐月凭着多年的经验断定出那人一定是个美人。

　　她眯了眯眼，悄悄地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季永昼。拿准时机装作不小心把手里的笔记本掉到季永昼旁边。

　　季永昼看得入神，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坐过来，直到腿被砸了一下才向江汐月看去。

　　江汐月原本就一直盯着季永昼的脸，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她连忙道歉然后蹲下捡起笔记本又坐了回去。

　　季永昼明显没把她放在心上，看了一眼后又低头继续去摆弄自己的相机。

　　“咳咳。”江汐月见他忽视自己，刻意地咳了两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是眼前美人的注意力似乎全在相机上，根本不肯分给她一丝一毫的视线。

　　“那个，美女？”江汐月一直贯彻美人都是有个性的理念，既然美人不理她，那她就主动搭话就是了。

　　季永昼挑选着照片，他隐约听到旁边的女生似乎外叫什么人，直到肩膀上传来触感他才意识到女生是在叫自己。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广告。”季永昼抬眸，看着面前的女生，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苏亭之前教他的话，她说如果遇到路边有人拦住他搭话，不想理的话说这个就可以了。他之前还觉得苏亭太过于多心，没想到竟然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派上了用场。

　　季永昼没头没尾的话让江汐月下意识挑了挑眉，好在她混迹时尚圈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只停顿了几秒后就接上了季永昼的话。

　　“什么广告啊，怎么能把我和那个混为一谈呢。”

　　江汐月往季永昼旁边挪了挪，季永昼不理解她是什么意思，江汐月长相本就偏御，因为刚从影棚出来，脸上还化着大浓妆，柔顺的大波浪垂到胸前，干练的职业装更加衬托出她的气场，往季永昼身边一坐，活像是要面试实习生的HR。

　　季永昼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平时他和别人的接触就很少，更别说遇到像江汐月气场这么强大的人了。季永昼惊恐地往边上退了退，几乎要坐到了长椅外。

　　“这么害怕干什么。”

　　季永昼夸张的反应把江汐月逗笑了。她刚开始还以为季永昼是女生所以温柔了些，在听出他是男生后下意识端正了一下，没想到只是靠近一下就让这个人吓破了胆。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当模特。”江汐月撩了撩头发，又重新恢复了温柔的声调。

　　对于美人，她向来是很有耐心的。

　　况且这个人的契合度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不需要广告。”季永昼大概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但是苏亭当时为了打消他回国的念头向他讲过很多类似借口的绑架案，季永昼自认为已经经验充足，绝对不会被这种低劣的谎言所迷惑。

　　况且他也不缺钱，不需要进行工作。

　　“帅哥不是本地人吧。”江汐月见他一再拒绝，换了个话题开始套起近乎来。“帅哥你是哪里的，怎么没听过你这个口音啊。”

　　“我之前一直在英国。”

　　季永昼在英国待的太久，原有的汉语体系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虽然在苏亭的帮助下识写还是有些困难，但是他已经可以正常交流了。

　　“这样啊。”江汐月点点头，掏出一根女士香烟来夹在手里。“我不抽，就是捏会儿。”

　　“嗯。”季永昼向来有说必有答，哪怕江汐月刚刚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季永昼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真有意思。”江汐月被他的回应逗笑了，拇指和中指撵了撵烟继续和他搭话。

　　“你这是要回国发展吗，搞艺术的？”

　　季永昼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放在腿上的相机，摇了摇头道：“回来有些事，我不会拍照，只是爱好。”

　　“爱好啊，当爱好挺好的，当主业还是太费钱了。”江汐月叹了口气，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就像我这样，大中午的因为模特出事还要出来抓人。”

　　“你辛苦了。”季永昼不擅长安慰人，蹩脚的话语充满了幽默感。

　　“和你聊聊天心情好多了。说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来我这里，我觉得你外形挺适合的。”

　　“不用了。”

　　“真可惜。”江汐月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指着他们对面商场的一个电子屏说道：“你看到那个了吗，这个是我拍过最后一个满意的作品，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拍出过好照片，你大概也懂这种感觉吧，总是差一口气，但这口气却怎么都喘不上来……”

　　“你是说，如果你拍，可以到那里去吗？”

　　江汐月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来了兴致，但是既然有戏那么她肯定要顺着说。

　　“不止这个，我们公司的杂志上也会同时刊登，还有各大商场也会投屏……”

　　“我可以做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