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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不会有人和将死之人计较。
      南宫问雪亦如是。

      “口齿再伶俐,也不过朝生暮死,最后十天了,好好享受吧。”
      屋内没什么异样,南宫问雪轻蔑地瞟了眼,转身离开。

      这话真恶毒啊。
      钟书玉冷笑,这是把她比作浮游,既说她生命短暂,又说她身份低微。

      传言中如玉昙花一般纯净美丽,善良温柔的南宫大小姐,骨子里,与盛京那帮用权势欺压别人的人,无任何区别。

      果真,透过面具去了解一个人,永远看不透真相。

      回到房间,钟书玉马不停蹄地打开锦缎。

      黑匣子中的魔气早已散尽,只徒留些许,吓一吓后面的人。钟书玉忐忑着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截锦缎。

      脚步声已来到门口,她顾不得其他,把锦缎揣进怀里匆匆离开。

      正巧碰上进门的南宫问雪。

      锦缎腐朽发黄,带着淡淡的焦褐感,钟书玉小心翼翼打开,里面用硬毫小楷写了几行字,她不认识。

      上面是古语。

      一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语言。

      他们现今使用的文字和语言,由古语演化而来,相似却不相同。神院许多古籍,都经由夫子修改后才供他们修习。

      因此,钟书玉对此并不了解。

      但这不难,她借口无聊,买了不少书回来看,不到一天时间,便破解其中内容。

      这不是魔神的修炼之法,而是一段晦涩拗口的咒语,为首几句,是:以吾之身,唤吾真神。

      真神……魔神?

      钟书玉一把将锦缎丢了出去。

      荣朝的孩子自出生那一刻起,便开始了解魔族有多可怕。

      魔会放大人内心的欲望,好人变成坏人,坏人变恶人,魔所在之处,民不聊生。他们吃人,吃其肉,用其头骨装其血。

      他们不仅自己吃,还会蛊惑别人吃,让其吃父母妻子,吃师友亲朋,吃掉目光所及,一切能吃的活物。

      除了生而为恶之人,没人想和他们为伍。

      钟书玉亦如此。

      哪怕是死,她也不愿和魔物沾上半点关系。

      时间不多了,还有十天,她将会踏上前世一样的路。

      被魔气腐蚀掉身体的痛苦仍历历在目,哪怕回想起一丝,都会惨白了脸。

      首先是眼睛,她会陷入一片黑暗,其次是耳朵,她什么也听不见,再往后,是嘴巴,她会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躲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等待死亡。

      那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眼不见,耳听不到,身体的痛感会放大,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皮肤在逐渐溃烂,内脏一点点消融。

      每日都在痛苦与晕厥中徘徊,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钟书玉深吸一口气,心道,实在不行给南宫慕羽下点药,就外貌而言她也不吃亏,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男人嘛,闭上眼都一样。

      还是不一样。

      等她真的去找了南宫慕羽,才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她厌恶他,这种厌恶,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给她带来恐惧的人,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接受。

      没什么比告诉一个人生刚刚开始的人,她的生命即将逝去更残忍的了。钟书玉每呼吸一次,脑海里就会有一个声音说:
      你快死了。

      受尽折磨,痛苦的死去。

      这个声音折磨着她,让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深夜,瞪着床帐发呆的钟书玉,又拿起了那张锦缎。

      南宫兄妹可以坦然牺牲她,她为何不能牺牲别人?他人不仁,为何偏要她有义?倘若换身无法避免,南宫问雪死了呢?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南宫问雪,也必须有一个南宫问雪。

      她不仅是南宫家的大小姐,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乃至皇后。

      南宫慕羽本事再大,也不能让未来皇后突然消失,并且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钟书玉握紧手中的锦缎,这个南宫问雪,只能是她。

      古语晦涩拗口,她跪在床上念了好几遍,什么都没发生。
      窗外蝉鸣热闹,似嘲笑她异想天开。

      不应该啊,她古语学的不算好,却也不至于弄错这几个字,难不成,是南宫问雪故意做来戏耍她的?

      更不应该,她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问题,大概率出现在锦缎上。

      钟书玉翻来覆去的研究,忽然想起,神院的夫子说过,古语与现语不同,不仅体现在文字,还有发音。

      就像各地有各地的方言,古语亦如是。

      第二日一早,钟书玉去找了南宫慕羽,说她要回神院。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本是神院的弟子,想回去读书天经地义。南宫慕羽调侃了她几句,没几天可活了还想着修行,真努力,就放她走了。

      只是跟在钟书玉身边的人比南宫问雪还多。

      进度不怎么顺利,怕南宫兄妹怀疑,钟书玉什么学都听,下学就去藏书阁,一连几日,什么成果都没有。

      还被人诟病,说她仗着国师府撑腰,不可一世,比南宫小姐还张狂。

      钟书玉顾不得那么多,赶在换身之前,她终于找齐了所有读法。

      夜深,国师府。

      钟书玉关好门窗,跪在房中,虔诚地双手搭肩,用晦涩的古语念道:“以吾之神,唤吾真神……”

      随着晦涩拗口的咒语念出,门外的蝉鸣逐渐消失,风声停止,万籁俱静。

      钟书玉睁开眼,卧房还是那个卧房,可她总觉得,不一样了,

      “汝,唤吾?”

      钟书玉猛地转身,看到身后站了一位穿着黑色斗篷,被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唯露出一截如玉般洁白温润下巴的少年。

      这就是魔神?

      与想象中不一样,她还以为传说中的魔神青面獠牙,体壮如牛呢,眼前少年清瘦纤薄,仿佛风一吹就倒,怎么管理魔族大军?

      “言。”
      少年看起来不耐烦。

      “哦。”钟书玉这才反应过来,说,“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

      讲话还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钟书玉道:“南宫府大小姐,南宫问雪,但不是现在。”

      顿了顿,见少年没有说话的意思,她继续道,“明日,我会与她进行换身仪式,仪式后,我要你杀了她。”

      少年歪头,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儿,他道:“可。”

      钟书玉松了口气。

      少年又道:“汝,以何交换。”

      糟了,钟书玉完全没想过这一点。
      她只顾着自己活,忘了与魔神交易,需要筹码。而她,除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什么也没有。

      “你要多少钱,我去准备。”
      只有金钱,代价最小。

      少年缓缓走近,道:“汝,引吾出无界之地。”

      果然如此!

      魔族狡猾贪婪,与之交易,无异于饮鸩止渴,她不该冲动。

      “我拒绝,我能付出的只有银子。”钟书玉立即道。

      她可以死,她不能为了活放魔神出世,害了整个人族。

      “汝,无权决定。”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交易,自祂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起,事情彻底脱离了钟书玉的掌控。

      祂伸出手,骨节分明,苍白毫无血色。
      祂抓住钟书玉的手腕,硬生生把人扯到身前。

      “放、开、我!”少年看着纤细,力气却大的惊人,钟书玉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竟撼动不了祂分毫。

      少年伸出另一只手,挑出一缕红色的发丝,缠绕在钟书玉手腕上,顷刻间,便化作一只红玉手镯:

      “命契,一月为期。”

      这是命契?

      南宫慕羽的命契只有一条细线,魔神的命契,竟是一个手镯。

      比起这个,钟书玉更在意的是,祂的头发是红色的,带着微卷,因刚才的动作,遗落了一缕在身前。

      她从未见过红色头发的人,像玉一般透亮。

      “放肆!”少年注意到她的视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咬牙道,“理由。”

      什么理由?

      大脑缺氧的钟书玉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努力挤出几个字:“很、漂、亮。”

      手松了,她捂着脖子干咳。

      这魔神未免太暴躁了点,看了眼祂的头发就要杀人。

      “管好眼睛。”祂道。

      语毕,蝉鸣声又起,树叶轻响,如溺水之人突然回到水面。

      魔神走了,唯有手腕处的红玉镯子,昭示着刚才一切不是梦。

      月圆之夜又至。

      一大早,就有丫鬟婆子挤进房间,给钟书玉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在房间里枯坐一日,赶在子时前,南宫慕羽退散了所有人。

      正如前世。

      南宫慕羽提灯站在门外,道:“书玉,该走了。”

      她的死期到了。

      钟书玉以为自己会恐慌,会害怕,真正到了这一切,她的内心显得尤为平静。

      不是她确信南宫问雪会死,也不是她确信自己一定能活,是尽人事之后的听天命。

      她做了能做的一切,她不后悔。

      走廊上有灯笼,不算特别黑。

      南宫慕羽走在前面,钟书玉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忽然,他问:“你恨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一句梦呓。

      “你说呢?”
      太浅显的答案,连回答都没必要。

      他轻轻笑了一声。

      钟书玉又问:“你会恨我吗?如果,做这些事的人是我。”

      如果被迫换身的人是他,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是他,他会坦然问出这句话吗?

      “不会。”

      钟书玉冷笑:“虚伪。”

      南宫慕羽也不恼,道:“命之所至,我不会恨任何人。”

      去他大爷的命之所至,等他快死的时候再说命之所至吧,钟书玉恨不得用石头砸他脑袋。

      “哥哥,书玉!”

      南宫问雪已经到了。

      她和钟书玉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发髻,月光下,她在看到钟书玉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亮,迎了上来:
      “你来了,快过来。”

      她如何将邀请一个人送死,说得像出门赏花一样?

      钟书玉不明白,她永远也不可能明白。

      一切都与前世一样,地上画好了阵法,在南宫慕羽的安排下,两人分别躺在不同的位置。

      要开始了吗?

      心跳在寂静中尤为明显,钟书玉缓缓闭上眼,要……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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